“滾,有錢了不起麼?許家不歡迎你這種人……杭州來的……杭州來得怎了?”
潑辣的聲音來自許家叫雲珠的婢子,顯然是因爲發生了一些事情,她的心情顯得極爲不好。雲珠原本就屬於‘性’子比較急躁的人,這樣的情況之下,就只顧着替主家出口氣。
即便這樣的舉動做出來有些違背了做下人的規矩,但是下人麼,若是主人家受了氣還不出來幫個腔,那麼規矩什麼的也沒有實在的意義可言。
許安錦被雲珠護在身後,腦袋微微垂下去,也不知道是什麼神情。許安綺在身邊,伸手在她的衣袖上拉扯了一下,表情看起來也有些複雜。
這兩個來提親的人,其中一個叫李賢,據說是杭州來人。那麼應該是姐姐在杭州的故‘交’……許安綺心頭這樣想着,隨後目光望着一旁的許安錦,就顯出幾分明顯的古怪。
可是,爲什麼提親的對象卻是自己?這……也太沒道理了吧?
似乎是感受到妹妹的情緒,許安錦將腦袋又朝更低的地方壓了壓。這個時候,沒有人注意到,她扭住自己裙襬的雙手,五指關節間明顯泛出一絲不正常的白‘色’。
“你們莫不是欺負許家沒有男人?我告訴你,男人許家身後是有的……你們惹不起。”雲珠說到這裡,有些口無遮攔,隨口便要將某個書生的名字吐‘露’出來。黛兒這在一旁聽了很久,到得這個時候,猜出雲珠接下來要說的話,因此被嚇了一跳,連忙伸手便要去捂她的嘴。黛兒的個頭纔開始長,比雲珠要矮上一截,因此蹦蹦跳跳的舉動顯得很可愛。
在對面的地方華服的公子微微愣了愣,隨後“嗤”地笑了一聲:“我說呢,原來如此……”他說到這裡腦袋朝身旁書生打扮的年輕人偏了偏:“怎麼辦,李賢……人家背後有人,你怕不怕?”隨後見到書生只是皺着眉頭不曾說話,纔將目光轉回雲珠的臉上:“嘖……真的怕得要死。”
叫李賢的書生皺着的眉頭鬆開了,隨後目光平靜的看了許氏姐妹一眼。
“是叫許宣麼?那個人……”
“呵,你們不說話,那便是承認了……”李賢說道這裡,突然‘露’出個笑容,目光轉向一旁的華服青年:“我們的錢還有多少?”
華服青年聞言微微愣了愣,隨後回過神來,伸手朝李賢點了點:“你生氣了,哈,真好……”
……
‘花’山已經被晨起的太陽照亮了,南方雪後的早晨,日出的太陽顯得很燦爛。紅彤彤地在東方的天空掛着,水面上被鋪上一層紅暈,隨着‘波’‘浪’起伏間,紅‘色’的光澤微微晃‘蕩’。
雖然是透亮的早晨,但是溫度並沒有因此變得更高。更因爲眼下發生的事情,密林之間,許宣的心情也顯得很冷。
遠處的馬蹄聲很快近了,中人手中擡起弓箭的動作並沒有停留,幾乎在聲音響起的一瞬間便將準頭朝那邊偏過去,握住弓弦的左手猛然間擰緊。
人還在遠一些的地方,聲音先一步傳過來:“汪大人,按察使李大人遭遇刺客……屬下快馬前來稟報。”
中年人聞言,握住弓箭的手在空氣中明顯地顫動了一下。
聲音這般傳過來的時候,許宣冷靜的面容間也泛起了一絲微不可察的‘波’動,隨後嘴角牽起一道弧線。
“汪大人……”許宣目光微微眯了眯,低低地重複了一句。
……
視線中遠處的中年人將手中的弓箭遞給身邊的下屬,隨後身子朝馬蹄聲飛奔而來的方向靠過去。
“我記起來他是何人了……”楊守在一旁,身子微微靠在一棵經年老木的樹幹上,聲音複雜的說了一句:“他是汪季舒。”他聲音說到這裡,見衆人的目光望向他,隨後伸手朝那邊的中年人指了指,補充了一句:“行伍出身,很能打。”
方元夫聞言,微微‘露’出一絲驚訝的表情。手中的傷口已經止血了,但是被箭矢貫穿的手心,血‘肉’模糊地翻着恐怖的血口,即便只是看上一眼,也就知道應當是很痛苦的。不過他的臉上,並沒有‘露’出痛苦的表情。
楊守在他們一衆人當中,最爲低調,但是手頭的功夫卻是夠硬的。即便‘性’子跳脫的老六,也很少敢在他面前放肆。眼下連楊守都說對方很能打,那麼那個汪季舒應該相當厲害了啊……不知道什麼來頭。
疑‘惑’寫在他的眉眼之間。
不過楊守這般說了一句之後,雙手抱在‘胸’前,身子斜斜地在樹幹之上靠着,也沒有繼續解釋的意思。看錶情,有些明顯的‘陰’沉感。
“呵呵……”許宣坐在雪地之上,融化的雪水已經打溼了他身下的衣物,涼冷的感覺透過肌膚直朝身體裡滲過去,但是奇怪的是,他居然笑了出來。
這樣的笑聲,在密林之中並沒有遮掩,聽起來就極爲響亮,同樣,也不可避免地顯出某些古怪來。
“怕死鬼,你笑什麼?”鄭婉儀狠狠地瞪了許宣一眼,這般說道。
“我們……”許宣擡頭,明光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望着‘女’子,聲音平靜地說道:“大概不會死了。” щщщ• тTk án• ¢ ○
他這般說完之後低下頭,懷裡的少‘女’呼吸已經變得氣若游絲起來。許宣皺着皺眉頭,隨後聲音低低地說了一句什麼。
方元夫離許宣比較靠近,眼下安靜地古怪地氛圍裡,就聽到了他的話。
“就知道張讓不會那麼簡單的……”
這樣的話音落入耳中,方元夫臉上表情明顯‘露’出幾許愕然來。
水邊的地方,中年人皺着眉頭將下屬的話聽完,安靜了片刻,對着身邊的軍卒們做了一些吩咐。軍士們手忙腳‘亂’一番,草草地將眼前的財物做了一些粗略地歸類。隨後運上馬匹。
中年人左腳在地上稍稍一蹬,便飛身上了馬背。這樣大的動作之後,那馬也是紋絲未動的樣子。便能叫人知道,這一匹上好的良駒。騎在馬上,中年人最後皺着眉頭朝密林裡看了一眼,雙‘腿’在馬腹處用力一夾。
“駕!”
來的時候衆人每人都有坐騎,但是這個時候因爲要裝財物,因此馬匹就不夠了。狠命地做了一番佈置,勻出三十幾匹用來運送財物。其餘的人就兩人合騎一匹,古古怪怪地匆匆而去。雪片在馬蹄聲之後,化作一陣薄霧般的輕塵。
……
密林中,衆人的眼中情緒閃爍之下,隨後都化作不可思議的情緒。最後老六忍着痛,有些驚疑地問了一句:“居然就這麼走了?”
“喂,你說的是何意思?不走莫非再用箭‘射’你這瘸子麼?”鄭婉儀在他身邊不遠處有些不滿地說道,話說了一半,聲音稍稍頓了頓,目光隨後轉到一旁的許宣身上:“你來解釋一下。”
許宣聞言,也沒有擡頭,目光望着懷中的柳兒,‘露’出明顯的擔憂。過的片刻才說道:“這一次的事情,最後誰都不是勝利者……”顯然因爲把握住一些事情,他的聲音顯得有些嘆息。
“呵……”
留下對他的話不理解的衆人,面面相覷。
待馬蹄聲消失不見之後,衆人又等了片刻,隨後才從林間出來。雖然知道危機已經解除了,但衆人的臉上依舊是小心戒備的神‘色’。
柳兒被小心地放在一顆樹底,柔弱的身軀靠着樹幹。
“快回去,需要找一個好一點的郎中……”“柳兒姑娘的傷……”“很重啊,能不能撐得住?”“怕是來不及的,路上顛簸之下,情況或許會更嚴重……”
一些碎屑卻的議論聲讓人的情緒變得更加糟糕起來。
“我倒是聽聞白大夫在附近行醫……呃……”說話的人身形矮胖,長得極爲敦實,也是同來的衆人中的一個。聽方元夫先前在山上的介紹,此人在拜入羅長生‘門’下之前,是一個在田間勞作的農夫。他的話才說了一半,手腕便被書生一把緊緊握住。書生的力道對於他而言當然不會很大,他所在意的是書生臉上那抹古怪而又驚喜的表情。
“白大夫,哪個白大夫?”許宣壓抑住心中的驚喜,這般問道。
“是一個杭州過來的大夫,似乎叫……叫……”說話的人‘露’出思索的表情,這樣過得片刻也未曾說出個所以然來。
“白素貞!”許宣在他對面,一字一頓地說着這個名字。隨後見到對方恍然點頭的神奇,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她人在何處?”
“便在附近的王村,前日的時候我聽說她過來的,眼下也不知道是否離開。”
“王村……離這裡遠麼?”
“不遠,翻過那座山便是了。”
“好!”
隨後書生對着衆人指手畫腳一番,指揮着衆人將老樹的一些枝幹看下來,用隨身帶着的繩索紮成一個簡易的擔架,隨後自己將身子躺上去試探了一下……
“嗯,可以用。我們抓緊時間。”
“漢文,那個白大夫莫非是……?”方元夫在一旁‘欲’言又止了很久,待得這一刻,便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將問題問出來。
許宣隨着衆人將柳兒小心地轉移到擔架之上,雖然動作依舊足夠謹慎,但是還是不可避免地牽動了少‘女’的傷口,原本就已經被血水染得暗紅的衣服間,血滴一滴滴地向下掉落着。這個時候,聽到方元夫的問話,他彎腰的同時,朝方元夫點點頭,勉強地‘露’出笑容。
“這樣有個‘性’的名字,想來應該是她了……”
……
衆人才出了密林,又被許宣所指使着,重新鑽回去,在密林裡穿行了起來。
“小心……”
“注意,不要碰到……”
“那邊有石頭……”
“樹、樹、樹……擔心點啊!”
書生的聲音在這個安靜的晨時山間響起來,被他所指使的一羣人,除了鄭婉儀偶爾‘露’出些許不滿的神‘色’,其餘的人,臉上也只是平靜。畢竟是人命關天的事情,許宣心中的焦躁也是可以理解。
老六被牛峰攙着稍稍落在後方,一面爬一面口中不斷的哀嚎。落雪的山間,偶爾有耐寒的鳥兒被驚得飛起來。
“撲棱棱……”一些雪隨着翅膀扇動的聲音落下來。
……
“漢文,那些羊皮筏子怎麼辦?”方元夫在一旁,右手捏在左手的腕部,走動間這般問了一句。他的傷表面看起來也只是暫時止血,攀爬的過程中牽動了身子的血液循環,血就重新流出來。因此他伸手按住腕部的‘穴’位,血液因爲這樣的動作,在手腕處微微鼓起一片紫黑‘色’,顯得駭人。
許宣削了一根樹枝製作了一根簡易的登山杖,這個時候聞言伸手在後腦上拍了拍。
“差點忘了……分幾個人出去,將那些羊皮筏子在下游的地方撈起來。”他這般說完之後,牛峰在身後的地,扶着老六的雙手微微擡了擡,高聲說道:“我去!我去!”大概是嫌攙扶老六這樣的工作有些麻煩。
這樣的話音纔剛落下,伴隨着的是老六的一聲慘嚎。
牛峰歉然的憨笑:“抱歉、抱歉……抱歉、抱歉……”
“你一個大男人,不就是瘸了麼……自己爬就是了。”鄭婉儀對老六的表現明顯不滿意,微微撇撇嘴不屑地說道,隨後目光轉向許宣:“我也去。”
隨後同牛峰一同下了山,身後是老六一臉幽怨的表情。
“無毒不丈夫……最毒‘婦’人心……你們兩個……”
當然,這個時候也只是抱怨,先前他受傷之時,鄭婉儀的反應他是看在眼中的。當然也不會對二人的舉動做惡意的猜測。
“羊皮筏子下面懸掛着的財物,都是石窟裡面已經發現的最值錢的東西……因爲羊皮筏子散開了,先前漂浮在水面上也沒有被發現。”方元夫衝許宣笑笑:“我當時可是捏了一把汗,不過還好……”
“希望不要出什麼意外吧。”許宣微微點了點頭,隨後目光望向擔架上的臉‘色’如雪般慘白的少‘女’,‘露’出擔憂的神情。
方元夫順着他的目光,隨後嘆了口氣,沒有再說話。
……
隊伍繼續朝前,很快攀過了山頂。晨光之下,視線變得清晰起來。山腳遠一些的地方不大不小的村落隱隱可見了。
下山的路比上山要艱難,又因爲手中擡着擔架的原因,衆人都走得越發小心。這樣折騰了不多時,即便他們都是江湖好手,但也覺得有些疲憊。不過也虧得他們的努力,雖然是在山間行走,擔架也顯得平穩而沒有太大的起伏。
“漢文,先前你是怎麼料到?”下山的時候,方元夫隨手將身邊的許宣扶了一把,口中這般問道。
許宣努力的穩住身子,這時候當然知道他所問的是什麼。身邊衆人聞言也將好奇地目光投‘射’過來,顯然方元夫的問題也代表着他們心頭的某種疑‘惑’。
“哎,小心,小心……”許宣衝前方因爲好奇而略微峰神的孔二指了指,孔二擺正身子,朝他‘露’出一個歉然的笑容。
“這一次的事情,我在之前便說過,是在夾縫中……劉守義、令狐楚同那個叫張讓的鬥爭,讓我們有機可乘。”他說到這裡,目光在方元夫的臉上稍稍停留:“當然,也還要感謝你的師父,以及眼下的諸位弟兄……”
“張讓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穆雲槐詐死的事情,如果不是他幫着隱瞞,大概也做不到這般隱蔽。他先前通過殺許家的掌櫃這種同五峰遺寶的似乎完全不想幹事情,又在這個過程中故意‘露’出一絲馬腳,讓我在不知不覺中落入圈套……隨着我的動作,五峰遺寶也不再是秘密了。這樣一個心思細膩的人……總會有一些後續的手段吧?”
“呃……就這些?”方元夫在一旁,微微有些愕然,實在是想不通許宣的說法中有些凌‘亂’的邏輯。
因爲張讓心思細膩,按察使會被刺殺,然後自己等人就得救了?
這幾件事之間,根本無法找到一條可以串起來的線索。
ωωω¤ ttκΛ n¤ C〇 “不要看事情的表面,本質是最重要的……如果你是張讓,在圍繞五峰遺寶的爭鬥若是失利……你接下來會怎麼做?”許宣笑着搖搖頭,微微站住身子,目光朝天際照耀過來卻並不刺眼的日光看了看。
“既然我撈不到好處,那麼總是要做些破壞的。”
“是了。”許宣收回目光,點點頭說道:“能將劉守義的佈局破壞掉一些,那麼也算是一件不錯的事情。”
“可是,他又是如何判斷出眼下的情況,並且居然這般……及時?”
“是啊,他是怎麼做到的呢?我只是知道張讓肯定會做什麼,而他所要做的事情,便是我們的機會……只是沒有料到他直接釜底‘抽’薪。按察使被刺這種事情,若是被人運作起來,那就是一件大事了。那個叫汪季舒的,恐怕也有些扛不住……因此即便心中不甘,但還是第一時間退去。說起來,先前差點害死我們的張讓,居然又救了我們一次。”
許宣低聲重複了一句,聲音聽起來像是喃喃自語,這般過得片刻,他重新將頭擡起來,目光變得明亮:“想這些做什麼呢?橫豎我們沒有死……那麼,我就賭贏了。”
言談之間,已經下到了無名的山坡之下。遠處的村莊裡,飄出幾縷嫋嫋的炊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