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爺覺得研究這個純屬吃飽了撐的,哈哈笑道:“這不是沒事找事嗎?整出這個來又能幹啥?”
石頭叔是高科技的直接受益人,笑眯眯地道:“老劉可別這麼說,現在年輕人弄的事情,我們這輩是看不懂了,我老王家十幾代人弄不清楚的東西,人家皮娃他大師兄帶一套設備來,啪啪兩下就搞定了,這個還真是不得不服氣啊……”
接下來幾天,李君閣又開始了到處跑的生活。
盤鰲鄉那裡,跟着孫老和大師兄討論修繕方案。
翻身坪上,跟着阿衝叔研究苗家大型木結構建築的建造。
小美那裡,研究青石故徑沿路石橋,亭廊,路面的鋪設。
朱朝安那裡,監理兩棟酒樓的施工進度。
這次是幹回自己的專業了,哪裡都說得上話,終於不用再像幹農活的時候,頻頻惹來鄉親們的白眼了,李君閣感覺總算是又找回了自身價值。
這天正在蘭場給六個山豬兒刷澡的時候,白米鄉大舅打來電話,說是煤砂罐工藝有進展了,讓他過去一趟。
和阿音一起趕到大舅家裡,李君閣發現大舅家已經變樣了。
家旁邊的竹林消失了一片,又搭起了一個大棚,下邊一排四個竈眼。
現在主要的活計都安排在那邊,大舅又請了好些人,都快三班倒了。
大棚邊上,除了李家溝需要的各式蘭盆,就是新款的系列炊具。
功能不變,樣式一換,銷路一下就打開了,現在甚至還有來自渝州,蜀都的訂單,金老跟劉哥的酒店就定了幾百套,不光大舅表哥覺得不可思議,就連李君閣自己也是匪夷所思。
因此現在李君閣就在大舅身邊,抱着一個罐子翻來覆去地看,想研究明白這煤砂罐的造型到底神奇在何處。
看了半天還是不明白,只好問大舅:“這就是獲獎的設計?這也太簡單了吧?這把手都不是後鑲的,而是罐體上的一個凹槽和突起,有點像魚鰓,不過端着可真是比以前舒服太多了。”
大舅也不明白:“不光是端着舒服,強度也高了。按說改動也不大,就是幾道弧線,什麼花色都沒有,可就是看着舒服,用着更舒服。”
“現在就覺得煤砂罐天生就該長這個樣子,以前那些全長歪了!”
“聽秋丫頭說就獲得了什麼設計大獎,是什麼後現代極簡主意風格的經典創意,新詞兒一堆一堆的,每個字都認得,放一起都不知道啥意思。”
李君閣哈哈大笑:“你別說,這玩意兒擺那裡,還真像你說的那樣,覺得人家原來天生就該這個樣子。”
大舅也笑道:“這套設計一式六樣,好些商家一定就是幾十套,我都不明白了,哪家人家會一次買六七個煤砂罐來放家裡?”
阿音笑道:“大舅你別說還真有,我在篾匠叔家就看到了。不過良子嬸是拿來做花盆,一套花藝作品擺架子上,漂亮得很呢。”
這時外公挑着一挑泥回來了,放下擔子道:“皮娃來了?來來來,我們到老竈口那邊說話。”
李君閣和阿音跟着外公來到老竈口那裡,外公從一個放工具的木頭櫃子裡拿出一個布包來,對李君閣說道:“皮娃你來看,這個是我用改良的煤砂罐材料弄出來的,你看看成不成。”
李君閣將布包打開,上面擺放着一個銀灰色的小壺。
說是銀灰色不準確,底色應該是黑色纔對,不過因爲有一層金屬光澤,在自然光下,白色反光疊加在底色上,才顯現成了一種夢幻般的銀灰。
轉動小壺。壺嘴,把手,蓋鈕這些位置,因爲不同弧度的存在,黑色和銀色在壺身上形成一種神奇的過渡。
關鍵是壺身上還有一些冰花,既像是晶簇,又好像松花蛋中形成的松花,有大有小,零零星星分佈在壺身上,比銀灰的底色更加亮眼,顯得熠熠生輝,給小壺注入了一股生機,讓小壺變得更加靈動,體現出一種自然和諧的美感。
阿音大爲驚訝:“好漂亮啊!這……這是怎麼弄出來的?”
李君閣摳着腦門說道:“這是用煤砂罐材料弄出來的?怎麼細膩了這麼多?這松花又是怎麼回事?等我拍一段視頻發給秋丫頭看看,這玩意兒看起來怎麼都不像是普通貨色啊!”
拍攝了一段視頻通過微信發給秋丫頭,李君閣對外公說道:“外公,給我講講怎麼弄出來的唄。”
外公笑道:“家裡不是添了新竈口嘛,這兩口老的我們就拿來鼓搗着玩了。”
“上次你大舅去李家溝送煤砂罐的時候,看到藥師在製藥,拿石頭在水裡面磨粉,然後只取上面那一層,出來的漿子賊細,聽說也是古法,叫‘飛水法’。”
“回來我們就試了試,取到了幾缸細漿子,燒出來的東西就細緻多了,怎麼樣?還行吧?”
李君閣說道:“哪裡是還行,簡直是太行了,這松花又是怎麼回事?”
外公笑道:“這松花啊,還是受了你的啓發,你不是要我們加點其它東西做實驗嗎?嘿嘿嘿,其實這東西非常簡單,就是拿……”
李君閣立馬伸手製止外公道:“停!這個可是核心機密了,外公啊,你可得長個心眼啊!這個東西可不能到處亂說。”
說完又道:“以現代的科技,破解這秘密估計也就是分分鐘的事情,不過管它有沒有價值,我們都可以先去把專利申請下來。管用不管用的先不論,讓自家立於不敗之地再說。”
阿音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對,這個事情馬上就得辦,對了,這壺的功效如何?”
外公說道:“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啊,反正我自己挺喜歡用它泡茶,我覺得比其它杯子茶壺要好喝。”
李君閣對阿音笑道:“煤砂罐的功效還用懷疑嗎?面上這層鍍碳最關鍵,化學穩定強啊。看看墨汁就知道了,千年不腐。”
“現在所有的炊具飲具,即使是陶器,瓷器,表面都有金屬離子,這是由釉料泥料本身性質決定的。只有它,可以做到完全隔絕,保持茶水的本味,哈哈哈,這個道理解釋得通不?”
阿音翻着白眼:“你這嘴死的都能說成活的,通不通的你說了不能算,得通過檢測才行。”
李君閣翻出茶葉來泡上一壺,準備試試,外公又去櫃子裡拿出來幾個杯子,說道:“我瞎琢磨着做的,就是把人家美院老師的設計改小了一些,也不知道合適不。”
李君閣將杯子拿起來,發現還真就是人家設計的煤砂罐造型,不過兩個把手正好變得可以卡住兩個手指頭,看來設計師當真地道,東西不論放大縮小,都恰當地符合了人體的工學和美學。
翻來覆去地看着杯子,李君閣愛不釋手,對外公說道:“外公,這泥料還能更細不?”
外公將杯子接過來,那指頭彈着杯壁,說道:“聽,比陶泥的密實程度還差一些,不過也有好處,那就是重量更輕,保溫性更強,握着不燙手。我們試驗過多次了,這是最佳方案,再細,這碳就附不上去了。”
李君閣將茶倒出來,先遞給外公一杯,又遞給阿音一杯,自己拿起一杯來聞了聞,又呷了一口,閉着眼睛品了品。
阿音和外公都屏息凝神地看着他,等他說出個一二三。
李君閣睜開眼睛,見一老一小目不轉睛地盯着他,赧然道:“嗐!你們不用這樣看着我,我能品出個啥來?這玩意兒還有多的不?得給果山師傅,良子嬸,旺財叔送去試用才行。他們纔是懂茶的行家!不過我感覺,不比旺財叔跟果山師傅的壺差就是了。”
外公氣壞了:“不會品茶還在那裡裝模作樣!”
李君閣哈哈大笑說道:“這個不怪我,那幾位用茶壺才叫一個講究,我這是跟他們相處久了,不知不覺就跟着被帶溝裡去了。”
說完又道:“這泥是差不多了,不過這治壺的工藝恐怕還得好好學學,雖然煤砂泥造型要以簡樸渾厚爲美,但簡樸渾厚並不就意味着手藝粗糙。要不叫表哥出去學習幾年?不過跑得就遠了,得去宜興,那裡纔是治壺藝人們的聖地。”
這時放在壺邊的手機響了,李君閣拿起來一看微信,笑道:“暫時想去還去不成呢,明天美院藝術設計系的主任要來,就是給我們設計煤砂罐造型的那位,看來這煤砂泥茶器是入了人家法眼了。”
外公說道:“哎呀那可得好好招待,人家可是相當於一個設計救活了我們一個作坊。現在砂鍋罐子供不應求,都是這位的功勞,又沒有收咱們家一分錢,這份情可就重了。皮娃你今天不能走,你見的世面多,怎麼招待人家可得你來拿個主意。”
李君閣點着頭說道:“雖然是秋丫頭導師丁老的面子,但是事情卻是人家實實在在做的,雖然人家不一定看得上我們鄉下的招待,但是我們的態度和熱情要拿出來,這樣,今晚我就趕去夾川,明天接到人親自送過來。”
第二天一早,李君閣就守在夾川碼頭,在那裡等人。
沒一會一輛豔藍的MINI CONTRYMAN開了過來,車子前蓋上有兩個白色道道,兩個後視鏡也是白色的,看得李君閣暗自癟嘴,心想這車真騷氣。
結果後座上下來一個妹崽,看着他就揮手:“二皮哥!你來接我們呀?”
李君閣一看,哎呀,李涵秋!從來沒想到藝術設計院的大院長會開這麼騷氣個車,真該死也不知道剛剛癟嘴人家看到了沒。
車上下來一個戴着橙色網球帽的年輕人,比李君閣大不了兩歲,接過李涵秋幫他拎着的大揹包往肩膀上一挎:“嘿man!你就是那個有趣的二皮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