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親們,晚飯後記得過來領東西,軍部給咱們髮膠鞋了。”總渠三號工段,趙四喜正在公告欄上貼一張公告。公告是他去團部抄的。
四喜因爲識字,現在是河工第三團的一名副科級文員,也算是一個小幹部了。他的父親就編在三團,母親沒有編制,屬於外協人員,平時在團部的託兒所,負責照顧孩子。
因爲大人要出工,所以流民中的孩子小一些的都統一放到託兒所集中照看,大一些的都放到學校上學。
這次工程非常大,淮海軍在河南、安徽等地招募了近百萬的流民,這些流民中青壯男女有一多半。
淮海軍爲了方便管理,把青壯編成工程團。一個團兩千人,加上家屬有四五千人。每個團負責一個河段的工程,團部就設在附近。
現在河道的工人數量還在不斷增加。洪澤湖危害地方多年。聽說淮海軍治理洪澤湖,許多洪澤湖周邊的百姓都自發地趕到工地參加施工。
等到總渠建好之後洪澤湖周邊,還有總渠的兩岸能夠增加幾千萬畝的上好水田。這些田地差不多可以養活一個省的人口了。
這就是爲什麼董書恆砸鍋賣鐵也要修這條總渠的原因了。
現在平均每天都有幾萬兩的白銀砸在這個工程上。這還是因爲沒有給工人工資。
沒有工資,這些流民還願意在這裡幹下去?
是的,這是因爲淮海軍承諾:河道建好之後,會每戶分十畝水田。這個對百姓的誘惑真是太大了。
他們都是都把這條河當做自家的河來挖。以後自家的田地就要靠着這條河灌溉了。
所以大家都是幹勁十足,更何況淮海軍管一日三餐,白米飯管飽,都是白燦燦的南洋大米啊!還有啥好抱怨的呢?
“四喜,你娘咋還沒幫你找個媳婦哩?這都做官兒了,做官了怎麼能夠沒媳婦兒呢?”一箇中年人打趣道。
“趕緊閉上你的嘴,咱家四喜取不取媳婦兒,哪裡輪到你來管。”這時四喜的父親從人羣裡走了出來。
他拍了拍四喜的肩膀。兒子現在可是自己的驕傲,四喜現在是淮海軍的一個幹部了,雖然是不入流的小官,但是這在老趙家也是史無前例的。他們家以前只是一個小地主而已。
“大家先別說了,聽我說,軍後勤部調了一批膠鞋給我們,只有下河的人才能領哦。等會兒大傢伙吃完飯記得到倉庫那邊登記畫押領取。”
這膠鞋可是好東西,原來天氣暖和的時候,河工都是光着腳下去挖泥,就是怕浪費鞋子。河牀上的爛泥容易粘在鞋子上,所以穿着布鞋下河勞動,沒幾次鞋子就壞了。現在天冷了,自然不能再光腳了。
穿上膠鞋就不一樣了,溼氣滲不進來,不會把襪子弄溼,這樣就不會太冷了。
不過這種鞋子只有淮海軍生產,淮海公司的鞋廠掌握了橡膠硫化工藝,能把橡膠做得結實耐用。
在外面這種鞋子賣的很貴,可不是一般百姓能夠穿的起的。現在軍部竟然捨得給河工穿,如何能不讓河工們感動呢?
其實,淮海軍這麼做,主要是爲了趕工期,以往天這麼冷的時候工地上是要停工的。
但是明年開春春汛之前就要做工程的收尾工作了,所以這個冬天必須要完成主河道的施工。
“還有一件事情,上頭通知,這幾天會有一個朝廷的大官到我們工地視察,大家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不要圍觀,不要亂講話。”四喜又說了一條通知。然後離開了工地,回倉庫那邊整理物資。
朝廷來了大官,大家可不關心。反正大家現在吃的是淮海軍的飯,是爲董大人賣命。在各級管理人員的宣傳下,河工們現在都形成了這樣的認識。
……
邵燦沿着河道工程一路向東走,每走一段都會停留一下,對河工進行一番慰問。
要說在這大冷的天氣挖掘河道真的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幹活的時候,人會出汗,所以河工雖然發了棉衣,但是大多都會脫了放在岸上。
河道里能夠看到一些年輕的後生穿着單衣,喊着號子,在賣力地挖土。
泥土被挖到一個個籮筐裡,然後會有人把籮筐掛到一根鋼繩做成的滑倒上。岸上的人操縱着蒸汽機帶動絞繩將這些裝滿土的籮筐順着索道拉到岸上。
就是這一個發明,讓修河的效率得到了極大的提高。蒸汽機就是一個動力源,只要你能夠想到,可以把它用到非常多的地方。
“那是何物?”邵燦指着岸上的蒸汽機問道。
“哦,回老大人的話,好像是叫蒸汽機,跟那些汽船上用的差不多,不過小了很多。這是從洋人那裡學過來的。”淮安知府解釋道,他一直在淮海軍的地盤,對這些東西多少又一點了解。
而且,淮安知府也學着人家購置機器辦了幾個工廠,每年給他增加了大量的進項,他的工廠裡面也是有蒸汽機的。
“真是一件神器啊,有了它比牛馬強多了。你看只要一人操縱,至少要趕上數十匹牛馬的效率。”邵燦感嘆道。
他並不是那種愚昧無知之人,也不是那種見到好東西就痛罵“奇淫異巧”的老頑固。
一路行來,邵燦的感覺非常好。這裡的工地跟自己以前自己看的不一樣。
一是河工的精神面貌相對較好,幹勁十足,並沒有一個個都瘦骨嶙峋、死氣沉沉的。
二是工地上的秩序井然,沒有見到偷奸耍滑的,也沒有東一榔頭、西一榔頭那種亂糟糟的情景。
他已經跑了兩個工段,每個工段大概負責10公里長的河道如果這個工程一直是這樣分段施工到入海口,得動用多少人力啊。邵燦決定了一定要把這整個河道走完,他已經被這個河道工程給深深地吸引住了。
這麼大的工程,怕是自清以來就從來沒有過,什麼功名利祿,什麼打壓淮海軍,現在都被邵燦拋到腦後,反正自己還兼任河道總督,管一管治理河道,無可厚非吧。
越是深入,邵燦就越是心驚。這個河道工程竟然有着一道完整科學的管理體系。
首先是每個河段都有一個管理的組織,層層深入。
翻開中國古代的農民起義史就會發現很多的起義都是在河工上發生的。
一方面是古代的徭役很重,河工的待遇太差,容易讓人們心中積怨。
另一方面河工是人羣聚集之地,這些農民聚集在一起很容易被有心人煽動。
而這裡的工地組織嚴密,以河段爲基本的單位,每一個河段下面還分工種,大的工種下面還會根據人數分組。這樣就能夠把所有修河的河工完全的掌控住。
其次,在修理河道的分工上也有着一套模式。
河道挖掘被分成了很多道工序,每一個工序都根據需要分配人手。
那些體力消耗大的工序一般安排青壯去負責,一些年紀大些的、身體弱些的,就去做體力消耗相對較小的工種。
甚至連洗衣做飯、照看小孩這樣的事情都有轉們的人負責。
在每一個河段的駐地,他都看到了一座學堂,一些半大的孩子,在學堂裡跟着先生讀書、學習。
把聖人教化都搬到治河的工地上也是前無古人了。
邵燦在學堂外面,駐足良久。學堂裡面教授的都是一些基本的識字、算術課程。但是邵燦並沒有看不起他們,能夠在這麼艱苦的條件下讀上書已經是莫大的榮幸了。
他想起少時自己在學堂讀書,經常有一些貧家子弟在學堂外遠遠的駐足觀望。
現在這裡流民河工的子弟都已經能夠上學堂讀書了。這是那個淮海軍的手筆嗎?
這個工程又是誰在幕後指揮呢?自己認識的朝堂之人還沒有誰能夠做到這種地步。即使是淮海軍主導,也肯定行有一個深諳水利建設的牛人負責主持。
……
年底之前,淮海軍的全體會議在揚州召開了。會上曾憲風向全體與會人員做了政府工作報告,董書恆以淮海軍總司令的身份做了軍隊報告。
咸豐三年,是淮海軍的起步之年。這一年淮海軍從無到有,發展成爲了一支掌握江蘇一省軍政的地方力量。
政治方面,淮海軍通過軍政府,掌控了整個江蘇的管理工作,培養了一批自己的政治人才。雖然這些人都是從原來的秀才舉人或者幕僚、師爺轉化而來。但是他們卻能夠把淮海軍的政策有效地執行下去。
軍事方面,淮海軍正規軍隊從無到有,發展到了五萬人左右。另外還培養了幾十萬的後備民兵力量。從表面上來看,淮海軍在全國軍隊勢力裡面不算最強的。但是要是從裝備、人員素質、動員能力等方面綜合考慮。沒有一支軍隊能夠單獨戰勝淮海軍。
商業方面,淮海公司從小到大,體量擴大了幾十倍,業務遍及全國以及周邊的藩屬國,甚至已經把觸角伸到到了太平洋對岸的北美和南美。
長江集團從無到有,成爲了一個以輕工業、金融業爲主的集合體。成爲了民族資本發展的樣版。
會議還有一個重要人物沒來,就是負責“三橫一縱”工程,一直在水利工程前線的奮戰的馮道利老先生。
老先生最近生病了。天氣太冷,他一把年紀還在工地上跑,感染了風寒。被幾個弟子強行送回了揚州,現在在揚州的醫院治療。
董書恆特地去探望了老先生,老人對董書恆唯一的請求就是,讓他早點回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