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飯桌，不想在姨夫家裡一個人出盡風頭，杜毅不再多話，呂復興和其他人再問什麼，他都是力求簡潔地回答。
呂復興看在眼中，在杜毅的衆多優點之上又添了有教養一條。
出於杜毅的優秀，呂復興不由對杜建城和胡秀芳夫婦倆格外關注了些，一餐飯的大半時間，他都在暗忖這極爲普通看不出有什麼特別之處的二人，怎麼就教出了杜毅這麼個出類拔萃的兒子。
這一頓飯，幾乎每一個人都吃得慢條斯理，等到吃完，皎潔的月亮，早已高掛於深邃夜空，下方是萬家燈火。
站在陽臺上眺望，遠處新醫院位置的塔吊，還在加班加點地開工，高瓦度的探照燈，如ufo般懸在半空灑下一道扇形光柱，像是要把下方的一切都吸納走，隱約還能聽到機器運轉聲。
杜毅喝了點酒，感覺身子暖呼呼，迎面而來的秋風卻好像越發得冷了。
孔文磊走到陽臺，和杜毅聊起了遊戲。杜毅說自己的cs水平，甩他一條街，孔文磊不相信，拽着杜毅來到書房，硬把杜毅按到了椅子上，幫杜毅開機打開cs，讓杜毅玩給他看。
杜毅也不囉嗦，把各種槍械都花式用了一遍。孔文磊一看，還真是水平比他高，而且高出不少，至少光是杜毅那還算精準的甩狙就要秒殺了他，只能悻悻地承認：“我就是個菜鳥。和我比沒意思。”
杜毅藉着酒勁說：“玩遊戲不如做遊戲，你等着，我過陣子做個遊戲給你玩。”
孔文磊一聽下意識地表示懷疑。但轉念一想，杜毅都能做出這麼多人喜歡玩的三國殺來，誰知道他會不會哪天真搞出個電腦遊戲來：“我等着玩上你做遊戲的那天，記得早點啊。”
杜毅道：“嗯，有能力就早點，沒能力就晚點。反正，我遲早會做出遊戲來。而且是一定要紅遍全國的那種。”
紅遍全國這牛皮就吹得有點大了，孔文磊只當杜毅喝多了：“還是先好好學習吧你。最近考試沒？”
“考了。”杜毅一邊用ak47連爆三個ai機器人的頭，一邊說道。
孔文磊問道：“怎麼樣，應該還好吧？”
杜毅道：“挺好，剛好在前十名吊車尾。”
孔文磊一直堅信杜毅是超常發揮才能考上婺市一中。可現在杜毅自稱考了個全班前十，他很是驚訝，也難以置信：“真的假的？”
“我是說假話的人麼。”杜毅笑道。
“哦，厲害啊。”
知道杜毅的確不是那種用謊言來自我吹噓的人，想着他也沒必要說謊，孔文磊的心情一下子有些不好受。
曾幾何時，他纔是家裡最爲人道的一個，可現在，於內於外。他的地位都在被杜毅趕超，這讓他很不是滋味。
猛然的，驚覺到現在的杜毅。早已不是他記憶中那個表弟，當他還沉浸在過去的成績中時，杜毅已經奔跑着把他甩到了身後，孔文磊不禁有些恍惚：“你最近是不是遇上什麼事了，我怎麼感覺你變了個人。”
“沒遇上什麼事啊，就是看到父母不容易。希望能讓他們安心些，至少把自己能做的做好。”
“嗯。”聽了杜毅這話。孔文磊很有一種自慚形穢的愧疚，也不知道再該在懂事的杜毅面前說些什麼。
書房裡沉寂下來，杜毅和孔文磊各有所思。
這時候，在客廳裡呆了會，感覺自己完全插不進呂復興和孔明遠的話頭，還不如自己兒子來得善談，意興闌珊，杜建城起身和孔明遠告辭，找到了書房裡的杜毅，喊他起身回家。
與姨夫一家以及呂復興告別，杜毅謝絕了阿姨“你就別走了，留下來和文磊一起睡”的挽留，跟着父母一起離開了孔明遠家。
走出政府大院，小走一段路，出於酒勁作祟，萌發了要和父母坦白念頭的杜毅，再也藏不住心裡的話：“爸，我其實去了婺市後，就開了個公司。”
滿腹心事的杜建城聞言怔了怔，大吃一驚的胡秀芳一把拉住杜毅的胳膊，訝然問道：“你是喝酒喝糊塗了，還是說的真話？”
“真話。”杜毅道。
“多大事，別一驚一乍的。”胡秀芳還要繼續問，其實早已經從杜毅近期一些鬼鬼祟祟的表現中看出端倪的杜建城，把胡秀芳緊拽着杜毅胳膊的手拍了去，看向杜毅道：“你走你的，慢慢和我們說。”
平日裡也不見得杜建城有多氣魄，可每到關鍵時刻，他總是能勢壓她一頭，胡秀芳覺得他們這兩父子都是怪胎。
她嗔怪地瞪了只會維護杜毅的杜建城一眼，喃喃道：“走就走，你打我幹嘛。”
這種時候，老兩口還在拌嘴，杜毅咧嘴一笑：“就是個賣三國殺的公司，用爸的名義註冊的，現在已經賺了不少錢，三國殺也差不多算是賣到全國各地了。”
杜毅一說開了公司，杜建城就想起了一直到現在，每個月依然能賣出不少套的三國殺。
杜毅說賣到了全國各地，那想來應該銷量不錯，估摸着可賺了不少錢，努力壓抑着內心中的躁動，杜建城故作心平氣和地問道：“賺了多少錢？”
“你們可有點心理準備。”杜毅嘴角微揚，笑看了父母一眼道。
“你說吧，你要是賺了幾百萬幾千萬幾個億的，我們還巴不得。”
杜毅一小孩子家，說什麼開公司，胡秀芳覺得，多半是有誇張的成分。
他家那音像店，不好聽一點說，放杜毅眼裡，估計也能算上個公司呢。
至於賺錢。十五歲的小毛孩子能賺多少？
估計幾萬，他都能當成個天文數字。
當然，杜毅說得這麼慎重。她還是有點小期待的。
“沒有你說的那麼多，不過下午我查的時候，好像是七十三萬多吧。”
“你說多少！”一聽杜毅口中抱出的數字，胡秀芳險些沒咬着舌頭。
七十三萬多，這什麼概念。
這意味着，在清河，她能把好幾棟樓。從上到下，從裡到外。全部買下來。
這一輩子，光靠出租這幾棟樓，她都能安安逸逸地活着。
“沒聽清楚麼，七十三萬多。”故作鎮定地白了大驚小怪的胡秀芳一眼。杜建城其實心跳急促得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
不同於胡秀芳在盤算七十三萬多錢能幹什麼，他想得是，杜毅這纔到婺市上學一個多月，就已經賺了七十三萬，那再給他些日子，什麼百萬千萬，還不都是能夠實現的事。
杜毅之前在暑假時，和他說過什麼來着。
杜毅說這三國殺絕對能賺大錢，此前杜建城半信半疑。但現在他是深信不疑。
杜毅已經用自己的實際行動證明了，三國殺確確實實賣出了他這輩子都沒一次性擁有過的大錢，這還有什麼好說的。
沒想到自己活了四十來年。竟然不如杜毅一個多月賺得多，這四十來歲的眼光，也不如杜毅一十五歲孩子的眼光，杜建城心裡是萬般滋味，一時無言。
本認爲杜毅人品有保證不會說謊，可數字實在是太大。胡秀芳想信都有點不太敢信了：“杜毅，你和媽說。你剛剛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父親表現這麼淡定，杜毅有些意外。母親不敢相信，還在情理之中。
也不知道皺着眉頭的父親在想些什麼，杜毅看了父親一眼，摟過母親道：“真的是真的，要不我現在帶你們去看看銀行卡里的錢。”
不親眼看見杜毅說的那麼一大筆錢，胡秀芳是萬萬不敢相信：“都在銀行卡里？那你趕緊帶我去看看。”
“去咯，附近就有工行吧，我分了三個銀行存錢，工行正好最多，大概四十來萬，先帶你去看看。”
三個銀行存錢，杜毅倒還知道狡兔三窟的道理，胡秀芳疑惑的是杜毅小小年紀，哪弄來這麼多卡：“你哪來這麼多銀行卡？銀行還給你這小孩子辦卡？”
“用老頭子的身份證辦的唄。”杜毅道。
“你還偷拿你爸的身份證。”胡秀芳在杜毅的胳膊上輕輕地掐了一把。
胡秀芳總是關心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杜建城覺得她真是永遠都不知道重點在哪，腦子也轉不過彎，插嘴道：“我自己給他的，他向我要過，估計那時候耍聰明把咱清河的銀行全開了。你是不是不止三張銀行卡？”
“嗯，不止，但其它都沒用過。”本來杜毅是不打算把自己還有其它銀行卡的事說出來的，畢竟萬一他想做些什麼，父母又極力反對，有自己的小金庫總好留一手準備。現在既然杜建城都問了，他也不好瞞着。
“公司裡有沒有其他員工？”杜建城稍一沉思，又問道。
“有，現在包括我自己，是四個人。近期正準備擴招一批人，這不我自己打理不過來，想着讓你或是媽過去主持大局呢。”
自愧自己這個當爹的遠不如杜毅這個做兒子的，杜建城自嘲地笑了笑：“我哪主持的了什麼大局。”
“你這什麼話，你不去我去。”胡秀芳就瞧不起杜建城這股萎靡的自我看低勁，在她看來人人都能做的了老闆，沒有誰是不能做的。
看看清河那些大老闆，有幾個是正正經經讀過書的。江文耀開服裝廠前，還是個徹徹底底的文盲，他們都當得了老闆，他杜建城至少高中畢業了，多少有點文化，怎麼就主持不了大局。
杜建城要是自認自己沒能力，如果杜毅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她不介意去做不讓鬚眉的巾幗。
“好好好，你去。”
就衝胡秀芳這股潑辣勁，杜建城覺得她還真挺適合當老闆。
做老闆的就是要直率膽子大，行事果斷，這一點，很多時候，他不如胡秀芳。
胡秀芳也夠勤勞，一年都不需要休息幾天。這樣的人，如今年輕人中只怕已經快要絕跡，和他們同輩，像她這麼勤勞的，隨着大家的日子都好過起來，也已經不多見。
況且，胡秀芳這個人也摳門得緊，一分一釐都能算得清清楚楚，別人想從她身上摳走一分錢比登天還難，創業不行，守成還不妥妥的。
胡秀芳唯一的缺點，就是見識淺了點，真要讓她去管杜毅的公司，只怕會鬧出大笑話。
這時候，杜建城很有些煩愁。
杜毅的話，他有九成信。畢竟，最近杜毅在各方各面都證明了自己的能力，就憑他的那種活躍思想，能賺個幾十萬，可信度很大。
可要是杜毅真的開了公司，賺了那麼多錢，現在說出來，毫無疑問，是真要讓他或者胡秀芳過去主持大局。
那誰去？
胡秀芳整個就是一農村婦女，雖然她有不少優點，但杜建城對她其實是不太放心的。
而他自己吧，也覺得也不是塊料。
交給有能力的外人？
這公司纔開了沒多久，只怕自己人的根基都還沒穩呢，交給別人，可不是引狼入室嗎，自然是萬萬行不通。
說來說去，他和胡秀芳，必須有一個得站出來，去幫杜毅打理公司。
杜建城很想把這責任給擔下來，可就是莫名心虛。
個把月能賺七十來萬的公司啊，一年怎麼都要三五百萬往上吧，清河有幾個這樣的公司？
反正他知道的，沒幾個。
而且這幾個，還不都是正正經經都能盈利百來萬的，一大半都是靠貸款活着，用隔壁王政吉的話說，就是面子公司，有面，但實際上沒幾個真錢。
那杜毅這麼一個能真金白銀賺大錢的公司，前途可謂無限光明，現如今要交到他手上，他很怕自己到時候一個不慎搞砸了。
“要不，你們明天一起跟我去婺市看看吧。反正，我的打算是把公司交給你們管理。不過，大局上我肯定有自己的主張。到時候要是和你們有什麼意見，你們可得聽我的。畢竟，公司是我開的，我肯定比你們瞭解公司。”
杜毅看得出母親就是看不起父親的軟，下意識地想鄙視順帶着激一激父親，真要她去，她未必會去，而父親的確是有些縮卵。這也難免，畢竟他們一家人以前也沒成過什麼大事，他這突然來一出，二老都沒個心理準備。
“先看看你到底有沒有這麼多錢再說。”
在胡秀芳看來，現在說什麼都是虛的，首先要先確認杜毅到底有沒有賺到那麼多錢，是不是喝了酒亂說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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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切都是真的，他杜建城沒這個膽，她都要給他生出幾個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