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孃親謝什麼。”衆人急忙擁簇而上,扶起她拍裙摸額,元配貴婦人拭去眼淚笑笑道:“好了,婿兒操勞,煙兒自已回去吧,家裡的事肯定大堆了。”
“是。”皇甫煙吸了吸鼻頭,三步一回頭,直到許遠仍依依不捨,此家已成孃家了,以後相公在哪裡她的家就在哪裡,不管是飄零,或是榮華,世上最親的人便是相公,孃親、爹爹、哥哥、弟弟將慢慢從心裡淡出,一心一意操持林家,一心一意繞着相公轉,生是林家人,死做林家鬼。
自林帛綸跨入門下省,很有責任心地端坐在第二把椅上,自小吏戰戰兢兢把所有兵案搬出後,本就沒從叛亂驚嚇裡緩過來的衆吏,嚇的都躲進了姥姥的肚子裡去了。
“哐當……”
“砰砰砰……”
“豬啊,一頭頭大蠢豬。”
又是砸杯又是捶案,林帛綸自認錯了,當打開第一本冊子,他老臉就黑了,杯子砸碎了數個,冊本已撕爛了無數本,很難相信這頭宋豬產出來的豬仔竟然是蠢豬中的極蠢。
“大……大人……”差點沒被嚇死的衆吏逃躲在大廳外,眼見大人又再次發作,人人嚇的不停哆嗦,直後悔把那堆軍案拿給他看。
“這也叫打仗?”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他兇狠把手中的冊本砸入落地,不解氣再掄腳連續踏踩,大聲咆罵:“士兵懈怠,將軍驕橫。什麼是打仗?這可是悠關生死存亡的嚴峻問題。戰場逃跑、不敢打、不相互援救。違反紀律竟只是貶職了事?貶了職後還能東山再起?我他孃的,那個曹才、司徒浩、王信中、顧言,這四個東西也能爲將?”
“這這這……”剛剛纔罵了元帥和大總管他們祖宗,現在又罵起四位大將軍,衆吏嚇的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得躬身齊哀:“大人消消氣,大人消消氣。”
“消氣?”林帛綸只頭腦發昏,雙眼發黑,兇狠提推書桌,然書桌實在太重,翻不倒,掄腳使力猛踹,邊踹邊罵:“***們這羣蠢豬全家,老子見過傻冒的,可傻冒成這麼樣的,還是頭次見着。他孃的,他媽的……”
實在氣的不知該怎麼說了,砰的一聲再踹了書桌一腳,當場扒下官服,往地裡砸道:“這個見鬼的摳鼻屎誰愛誰去當,讓老子管這些蠢豬的破爛事,老子還不如回家養羣雞,雞還會啄人。”
“大人……大人……”驚見大人竟然扒扔官服,衆吏臉色皆白,差點吐沫齊哄衝入廳勸解,更有數人啊啊慘叫,掄奔着就往禁宮而去。
早晨才過一半,項定和羣臣正於金殿議事,突聞門下省來人稟報,說小子發瘋扒服官要回家養雞,滿朝文武臉皆黑了,裡面最黑的就屬項定。
“老子宰了這羣蠢豬……”
“他媽的這也能上陣爲將……”
“幹他孃的……”
急來的項定剛剛跨入門下省,聽到的就是聲聲咆罵。羣臣駭然急提衣襟,愴跨奔進廳,見着林大人被十數人按於牆壁掙扎,四下狼籍一片,實在慘不忍睹。
“大膽,還不快給朕住嘴。”
“皇……皇皇上。”死按林帛綸的衆吏見着皇上來了,急急收回手臂上前跪拜,不知該如何回稟纔是。
“到底是怎麼回事?”掃看了凌亂一室,項定磨了磨牙對衣襟大開的林帛綸喝問:“是爲何事?於至這般折騰放肆。”
皇上老爺子來了,僵站於壁旁的林帛綸閉眼深深吸着火氣,睜開雙眼依然昏炫,掃看前面的大羣人,但見丞相、老岳丈,還有大堆老頭,個個皆睜瞪狠目,一副要吞了自已樣。
“皇……皇上!”氣血衝腦,他搖搖晃晃手撫額頭,再次閉起眼深吸呼,好一點後急速上前彈劾:“皇上,臣要彈劾皇上,因用人不當,以至百萬將士盡數成冤鬼。”
“譁!”這聲彈劾皇上讓羣臣譁然,當即一大堆人跨步上前咆哮:“大膽,放肆……”
項定愣了,老臉訥訥,指着自已道:“林愛卿要彈劾朕?”
“不錯。”鮮血淋淋的百萬條性命就因爲他的無能而慘死了,不彈劾他彈劾誰?林帛綸咬牙切齒奔到桌案拿起數本案冊彈道:“第一件,皇上根本不知邊境情況,任命黃孝仁爲敦山路行軍副總管。這個黃孝仁文章做的好是不錯,可他根本就不懂打仗啊。敦黃山戰役,根本就搞不知情況,威風凜凜領着十萬大軍冒然輕進,剛愎自用以爲自已無所不能,哪怕當時聽從都使們一句勸,先派探子游騎探明情況,我軍十萬兵馬也不至於盡數慘死。說什麼兵貴神速,竟然就這麼大咧咧闖過黃河要找金兵交戰,最後進了豺狼的陷阱,被放火燒了橋樑,切了退路,十萬條性命無一能回。”
項定結言:“這……”
“還有。”不讓他開口,扔了一本拿起另一本抖搖,“這個王信中,他貴爲少師在皇都吃香喝辣根本就不想去邊境,最後被皇上攆去了。最後呢?一怕作戰,二怕戰死,就這麼當起縮頭龜窩縮在帳裡,雖然成功擊退過兩次狼子進犯,可他身爲地區最高長官,卻怕的連帳都不敢出來,以至早就對豺狼膽卻的將士們受他影響,往往沒開打就棄械逃跑了。我操……”
兇狠把冊子往地上一扔,外加大腳重踩,再拿起一本,“還有這個姓洛的,不能否認他家世代大將,也不能否認他武藝超羣,更不否認他忠肝義膽。可是,戰爭是個人表演嗎?以爲打仗不怕死就能贏嗎?身爲地區最高長官的他,要的不是他去身先士卒,而是要觀看大略,佈局思策。不是要他提馬衝進敵人堆裡刺刺刺,能刺死多少人?王平戰役、朱三角戰役、瓦亭寨等等等等,幹出數不清的蠢事,最後在興元還違抗了軍令,不僅忘了司徒浩耳提面命的以守爲戰,誘敵深入戰略。最可笑是,金兵沒被他誘敵深入,反倒是他讓金兵誘過去了,雖然最後僥倖活下來了,受到的處分竟然只是降職了事。”
咆到這裡,受不了往上崩跳咆吼:“二十七萬啊,整整二十七萬條命啊。我的媽呀,皇上吶!您老這時就是流血也要把這傢伙給砍了,降個屁職啊,不知道什麼叫揮淚斬馬謖嗎?你以爲這是小孩子在玩泥巴嗎?”
“住嘴。”項定黑臉喝叱,他是讓他來了解軍政不錯,可沒想到會反應如此激烈,竟敢大放不臣之語,雙眼瞪的圓圓滾滾雪,咬牙切齒重巡看滿室凌亂,磨牙哼叱:“朕讓你前來,是讓你明白狼國戰力,不是來聽你咆論是非。既然你已瞭解,那麼與朕說說我軍與金軍的對比。”
見皇上半點不接受批評反思,林帛綸有氣無力後退靠於桌案,低頭搖了搖道:“皇上,臣比對了一下,若金兵再來,這次得輸的連內褲都脫了,絕不是危言聳聽。”
聽得此言,項定龍目噴火斥叱:“胡說八道,朕仍有三百萬將士,勝狼子一倍,如何會輸?”
“怎麼能不輸?”自昨天叛反他嚇的六神無主,自現在剛愎自用,林帛綸就知這個項定並不是心中的明君,自嘲地輕輕一笑,無力道:“我的皇上,我軍從頭輸到尾,可您有沒有反省自已輸在哪裡?從長城一直敗到這裡,有沒有想過是哪裡出問題才導題這般慘敗?當將士們一個接一個死去,就下令寫詩激勵百姓,此舉很好,詩寫的也很好,當然更是激勵,可有沒有認真定下心來認認真真想一想該如何擊退狼師?”
“住口。”聽出話裡的譏味,項定龍顏冒煙,雙手捏的死賢,咬着牙關擠出哼叱:“既然林愛卿有想過,那麼與朕說說,輸在何處?兩軍對仗,朕又何來的‘怎麼能不輸’?”
林帛綸深深吸了一口氣,似在壓抑憤怒,大廳內陷入一片死寂。好一會兒,他緩緩豎起兩個手指道:“微臣爲皇上總結了兩點。其一,智囊的對峙,我大宋自負人才濟濟,固步自封,在於人才的運用,朝庭眼肓,用人不當。能做文章的不一定能帶兵,能帶兵的不一定有謀略,有謀略卻得不到重用。纔有了範效、王偉、騰衝等一流人才爲仕途效命於金國。當年他們只是七品芝麻官,可在金遼他們三人都已位極人臣了。”
他話落下,當即一名白鬚白眉老頭怒竄而出,直指他大喝:“叛敵之徒與畜無二,休得談及此無父無母畜牲。”
林帛綸心裡明白當年這三人肯定是被他們打壓的,因爲這三個和自已一樣,全都是無後盾草民,也就是他們瞧不起的泥人。
閉上雙眼豎起第二根手根:“再來就是實力對比。狼子戰力強悍,騎兵巨多,武器精良,因本來就是圍獵放牧民族,弓箭精準乃一奇。主將們更是個個身先士足,聽命配合,無畏生死。而我軍呢?戰力低下,騎兵太少,訓練不精,貪生怕死。本來騎兵是護步兩翼行進,因騎兵少,竟然反過讓步兵護騎兵。弓兵更是混帳,射箭連瞄都瞄不準,把箭射出去就算完事了。更荒唐的是騎兵十有都是弓手,步兵十有七八是弩手。遠戰是不錯,可別忘了金兵大部分是馬軍,哄衝而來,用弓箭去擋馬刀?而爲數不多的步軍,見到剔骨刀來了,扔了兵刃調頭就跑。”
話落,擡頭看向項定,深深吸氣反問:“皇上,不管是謀略還是戰力都敵不過金軍,如何能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