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結束了這次對話,魔鬼之手在我遊戲中私信了不少個鏈接,可以看到死者生前在奢靡國度遊戲場景中的表現和故事脈絡。
我能看到她們怎麼被誘惑,一步步走向陷阱,如何在遊戲中走向邪路,最終走向犯罪、自殺和死亡的。
也許“魔鬼之手”說的對,我不是一個好警察,我在遊戲中爲了斂財,變成了一個人面獸心的罪犯,我沒有資格評價別人的生活,我沒有資格評判誰的罪惡多一點,誰的罪惡更少一點。
我不知道她們走向那最離譜,最錯誤的一步的時候是怎麼思考的,是好奇心理?是不諳世事?還是被迫無奈之舉?我無法回答。
那段時間我變得有些消極,麻木,多疑,懷疑人生,缺少同情心,也許是看多了太多黑暗和險惡的悲劇故事。
我開始轉移自己的注意力,開始在幻影帝國中搜集“魔鬼之手”的各種資料,我找了一些專家,對其進行各方面畫像的細緻描摹,從他說話的口音、表情動作、專業技能、知識圖譜、智商、情商等各方面入手。
我在現實世界的同事認爲我查這個案子着了魔,他們勸我放棄,畢竟在他們看來,案件查到這個進度,就算是以自殺結案也無可厚非。
畢竟在幻影帝國,最大的罪惡聚集地還是在暗夜森林板塊。如果這個遊戲和暗夜森林是有關聯的,很可能還有其他的遊戲也是和暗夜森林有關聯的。
暗夜森林的人將犯罪切割成幾個看似毫無關聯的環節,然後用遊戲中因爲欠債走投無路的人完成犯罪任務的一小部分就是一個大手筆。還有人藉助遊戲完成他們在現實世界中因爲禁忌無法完成的殺戮,獲得刺激。
我必須找到“魔鬼之手”和暗夜森林合作的證據,儘管這條路很難,我也不能放棄。
我查到“魔鬼之手”和元老深淵先生之間關係匪淺,他的畫像和元老深淵先生下屬埃裡克的畫像極其匹配,埃裡克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懂技術也懂藝術,更重要的是他深諳人的心理和人性的弱點,他是元老先生的手下紅人。
他受元老深淵先生重視的很大程度是他頭腦靈活,總能想出各種好點子給遊戲人生地界貢獻各種收入。
同時,他和元老雨澤先生也關係匪淺,來往密切,並且鼓勵那些瘋狂恣意的藝術創作,以刺激人的道德邊界、博得人的眼球,資助此類藝術家,同時通過炒作式的拍賣謀取大量利潤以幫助暗夜森林洗錢。
他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很懂得怎麼在幻影帝國切換不同的身份並掩蓋自己的蹤跡。
爲了挖出更多的信息,也爲了讓幻影帝國元老深淵先生和藝術魅影地界重視發生的犯罪案件,我向元老深淵先生和元老雨澤先生的的私密郵箱投訴“魔鬼之手”,但是石沉大海,“魔鬼之手”和埃裡克仍然活得風聲水起,恃寵而驕。
很顯然,兩位元老都對針對“魔鬼之手”的投訴視而不見,畢竟,誰會願意割捨他們地界上最炙手可熱的搖錢樹呢?
我又前往巫師會,希望巫師會能幫助我調查遊戲人生和藝術魅影地界上所發生的犯罪案件,接待我的是風之翼W巫師。他聽完我的訴求,表面上答應幫我暗中調查,實際上我等了一星期,風之翼W巫師卻只給了我“魔鬼之手”和埃裡克之間畫像匹配度高達97%的結論。
而這是我自己通過調查早已得知的結論。
風之翼W巫師凝視着我,
很顯然他看出來我很不滿意。
“恕我直言,警察先生,通過我這段時間對奢靡國度這個遊戲的調查,此遊戲確存在諸多讓人產生不適之感的情節設計和遊戲任務,玩家的確參與其中,但在我看來,還遠沒有達到構成犯罪的程度。”風之翼W巫師表情凝重,似乎不希望讓我感覺他是在敷衍我。
“什麼時候,輪到巫師會的巫師來決定一個人是否構成犯罪了呢?如果不經過調查和審問,不經過公訴和法庭審判,我們怎麼知道一個人是否構成犯罪了呢?”我質問道。
“疑罪從無和無罪推定是全世界刑法的重要原則和基本人權。”
“34條人命呢,你就這麼打發我?”
“我看過報道,她們都是自己抹脖子的。”風之翼W巫師黯然的說,“我去調查了,那些隱秘的遊戲板塊的任務設計的確是分散的用戶設計的,系統日誌中留下了記錄。如果你要找的是這幾個人。”他不聲不響從辦公室的抽屜裡拿出一張紙片,上面打印了那幾個用戶在遊戲中的名字和頭像,還列了他們在幻影帝國中的身份ID、國籍和工作,毫無疑問,他們歸屬於暗夜森林。
我低頭看看那張紙,又擡頭看風之翼W巫師那張肅穆的臉,我明白他想盡快擺脫我這個案子的調查訴求,一旦嫌疑人屬於暗夜森林,到了暗夜森林的地界,一切就很難查了,暗夜森林有自己的黑巫師,巫師會的人看樣子也很難插手。
如果我要查更多的細節,我需要跟暗夜森林交涉,讓他們提供幫助,他們也許會供出這幾個小混混的真實身份?然後呢?我可以將其繩之以法麼?
我看過魔鬼之手發給我的關於死者在遊戲中的經歷和體驗,造成她們死亡的原因是多重原因作用的結果,她們接受了其他人給她們還債,自願用生命還債。
這幾個人能定罪麼?脅迫和誘騙他人自殺,所有這些人都對她們的死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所有死者都是能辨認自己行爲的人,沒有精神病史。
“死者在幻具中安裝的那個程序是誰所爲?”我忍住內心的憤懣道。
他指指紙上的第一個人的頭像,“那個程序是實驗性的,旨在提高遊戲體驗,讓體感更真實刺激,程序中的場景和情緒素材也是來自分散的用戶。因爲不確定是否會對大腦造成損傷,所以在遊戲中徵募實驗性的志願者參與。在我看來,這就像是某製藥研發了一種新藥,因爲不確定副作用,所以招募臨牀實驗者。此程序可能對大腦產生副作用,但絕對不是罪魁禍首。”
我沉默了,我指望巫師會能有和我一樣的立場恐怕是自作多情了,結果仍然讓我大失所望,風之翼W巫師的言論和“魔鬼之手”完全是一個調子。
我聽夠了這種詭辯和陳詞濫調,我一點也不信任他。
“魔鬼之手呢?你查出點什麼?”
“可以確定一點,魔鬼之手就是埃裡克,但是埃裡克在藝術魅影和遊戲人生地界上是元老們眼前的紅人,他的角色堪比元老的助手,因此,他在幻影帝國享有調查豁免權。”
“什麼該死的調查豁免權?”我義憤填膺,一拳頭砸在他的辦公桌上。
“除非經過元老阿蘭或元老標記線先生的特別審批,巫師不可以進行調查。”風之翼W巫師解釋道,“警察先生,我很想幫你,我已經做了我能做的,如果你只盯着遊戲的總設計和製造者,恐怕不妥,你我都清楚,所有這些人都只是設計了遊戲的一種交互性的玩法,死亡的原因是部分玩家利用了遊戲和另一些玩家互動,任務過於刺激,玩過火了。有些人陷得太深,把遊戲當成現實,過於認真了。如果你一定要在案子中找一個必須對這些女孩兒的死負責的兇殺犯,不免鑽進了牛角尖。”
“你的意思是讓我收手?讓我放棄?知道麼?我閉上眼睛就能看見她們的屍體。如果我坐視不理,還會有更多和她們一樣遭遇的人。”
“我理解你的痛苦感受。但是奢靡國度的遊戲就只是一個工具,那個刺激大腦感官刺激的幻具程序也是一個工具,工具是沒有屬性的,決定一把刀是兇器還是廚具的,是使用它的人。我已經說服‘魔鬼之手’關掉這幾個任務了。但還會有其他玩家可以自由設計其他的任務, 問題仍不可避免。”
“至於那幾個設計和觸發任務的玩家,能進一步找到他們真實身份麼?”
“這需要暗夜森林的黑巫師們配合,他們是否願意配合,不好說。”
“這就是幻影帝國的匿名性帶來的隱患,匿名性使幻影帝國成爲罪惡的溫牀。”我忿忿的說。
“匿名性也是有好處的,當現實世界的實名制讓全人類都無處藏身的時候,匿名性爲基礎的幻影帝國成爲了人類最後一處靈魂的自由棲息地和隱私保護的避風港,人們可以暢所欲言,言論自由,自由創作,天馬行空。你說的沒錯,匿名性能夠使幻影帝國成爲罪惡的溫牀,但它也相應地能成爲抵禦更恐怖的罪惡的武器。”
風之翼W巫師站起身來,他的黑色長袍獵獵飛舞,他神色堅定,他是幻影帝國匿名性的堅定而忠實的捍衛者,從他的眼睛我就能看出這點。立場不同,我無意和他爭辯什麼。
我覺得我沒必要再呆下去了,我站起身來,冷冽的望着他,“道不同,不相與謀。”
“即使明知道沒有結果,你還要繼續查下去?”風之翼W巫師用古怪而陌生的眼神望着我,有如在看一個異類。
我果斷的點點頭,“只要光明往前進一分,黑暗便往後退一步。我不會放棄的。”
爲了那些死不瞑目的靈魂,就算我是爲在我奢靡國度那些荒唐的犯罪行爲贖罪,我也要繼續查下去。
我也許不是一個聰明的警察,但是我是一個有耐心的警察,一個執着的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