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祭司的幻覺
華真行:“剛纔講的第一點,法律成了一種專業性工具,訴訟本身成了目的。那麼第二點就是,法律成了一種職業性工具。”
洛克:“有什麼區別呢?”
華真行很認真地解釋道:“法律是普通人權益的最後一道保障,假如它的保障功能被擊穿了,那麼秩序就得讓位於黑幫了。幸運的話,會有一個新聯盟來重建,不幸的話,就是曾經的非索港。
法律,更重要是現實它的司法制度,保障的是所有人的權益,越普通的人越需要。法學和醫學還不太一樣,它面對的就是人們生活中的日常,不應該複雜到普通人都搞不懂的程度。
哪怕是最複雜的經濟犯罪,擺開所有的證據鏈條之後,事實也是簡單的,要麼是他拿了不該拿的錢,要麼是他騙取了別人的錢。
我們不談案件偵破環節,刑偵是另一個專業,法學講的應該就是最簡單的道理,簡單而明確。所有的法理邏輯,只要受義務教育的人都應該能夠理解。
警察怎麼抓住一個殺人犯也許很複雜,但是殺人犯罪這個事實,是所有人都清楚。
可是世界上的很多地方,哪怕法律條文寫得很明確,實施它的司法制度也變得越來越複雜,有各種陷阱般的程序規定。
當司法制度複雜到一個完成了義務教育的普通公民都搞不懂,只有專業人士才能明白的時候,這意味着什麼?
二位律師聽說過祭司的幻覺嗎?或者我說的更通俗一點,和尚的幻覺,當所有人燒香拜佛都必須通過寺廟裡的和尚,和尚這個羣體便以爲自己代表了佛法。”
這時約高樂手扶桌面低着頭笑出了聲,見大家都看向自己,他又擺手道:“別管我!華老闆,您接着說。”
華真行接着說道:“有一種法律界的幻覺,認爲自己就代表了法律甚至是法制。因爲他們已經形成了一個職業性的小圈子,司法程序是通過他們來實施的、司法結果是由他們來裁決的、司法理論和教材也是他們編寫的。
我這麼說,並不是對從事法律專業的人有任何意見,而是司法制度如果複雜到普通人搞不懂的程度,那就會成爲小圈子內的職業性工具。
這種趨勢一旦形成,就會越來越明顯。因爲各種司法制度,大多數時候也是由這批‘內部人’來制定的。”
說到這裡華真行沉吟不語,似乎還在組織語言,約高樂點頭補充道:“這叫專業性封閉,人爲設置專業壁壘,用所謂的專業性將程序搞得異常複雜,複雜到這個圈子之外的人搞不懂,這時司法制度就漸漸異變成一種職業性工具。
假如奧海姆的案子不是發生在此時的非索港,而是在布魯塞。我可以說有很多環節,只有我和董律師這樣的人才明白,而你們根本就不知道。真有這個必要嗎?至少對我和董律師來說非常有必要的!
無論是檢方、辯方、法官,其實都是圈內的人。有時候感覺這就像一場職業演出,我們也會找一批觀衆來看,不僅看演出還要投票……”
董澤剛終於忍不住咳嗽一聲,打斷約高樂道:“小華,沒想到你平時還挺愛琢磨的。假如你對法學感興趣的話,我可以推薦一批專業書籍給你。”
約高樂很不自覺地又接過話茬道:“那樣華老闆就不會說外行話了,對嗎?但我猜人家一定讀過你的書,但你的書解決不了人家的問題。
他剛纔想說的三點,都是指現有的弊端。華老闆的意思,在這裡重建秩序,從一開始就要構建好,儘量不要重蹈覆轍。”
洛克:“華助理剛纔只說了兩點,還有第三點呢?”
華真行:“至於第三點,其實就是前兩點導致的結果,法律的產業化。同樣一件事情,假如實施它的成本越高、過程越複雜,就越不能保證結果公平。可是司法本身的目的就應該是保證公平,除非它偏離了這個目的。”
約高樂搖頭道:“誰說司法的目的是保證公平?司法的目的是保證秩序,就看你想維護一種什麼樣的秩序。有秩序當然比沒秩序更好,這就是別利國與幾裡國的區別。”
華真行點頭道:“對,您說得對!我希望維護的就是公平的秩序。這個世界上很多東西都已經產業化,但有幾樣東西不能,首先就是法律。
司法過程不能是生意,在有秩序的前提下,它的成本越高,社會內耗就越大,其實就越不公平。
我經常看到一些言論,醫生和律師,是普通人最羨慕的職業,代表他們所奮鬥的目標。我很想問一句爲什麼?這顯然是不太正常的。
假如我們看一座城市、一個國家的經濟數據,假如醫療界與法律界創造的產值佔了很大的比例,這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所有人的很大一部分收入,整個社會生產所創造的很大比例的財富,都消耗在醫療與法律領域,那麼人們的身體和行爲,又是多麼地病態?”
約高樂又樂了:“病態的也許不是人們的身體和行爲……華老闆還不如直接說米國呢!我的法學博士學位,就是在米國拿的。”
華真行搖頭道:“我指的可不僅是米國,而是很多地方。”
約高樂:“華老闆是東國華族人,我知道你也很喜歡東國,但你剛纔說的那些,如今的東國也有苗頭啊。”
華真行:“所以我希望在這裡不要有這個苗頭,我們在非索港重建的秩序,首先是司法制度,它爲什麼人服務,目的又是什麼?董律師,你明白了嗎?
至於奧海姆的案子,是上一段歷史的遺留,屬於我們必須面對的歷史,是特殊時期的一個特例,我希望以後不要再有。”
吃完午飯回去上班的時候,董澤剛還有些懵。華真行好大的口氣,難道非索港的事由他的這個孩子說了算嗎?
但是轉念間董澤剛又有了另一種理解,認爲這是三位老人家的意思,只是通過小華這個孩子說出來,目的敲打他,提醒他注意如今的工作新原則。
某種意義上來說,董律師也不算完全猜錯,華真行的想法也不是憑空出現的,他就是三位老人家教出來的。
洛克和董澤剛走了,約高樂居然還坐在那裡喝茶,只是今天稍微有多點自覺,主動施展了神術收拾並清洗了碗筷。華真行問道:“約律師怎麼還在這兒坐着,您不是很忙嗎?”
約高樂:“這就是我正在忙的事,剛纔聽你說了半天,可我的問題還是沒有解決。非索港檢方不跟當事人搞認罪協議,也得講究個坦白從寬吧?
我只想爭取早日宣判,因爲我的當事人想在被押送往監獄的路上逃跑。我是一個盡職的律師,得儘量幫他實現目標。司法也得講究效率,缺乏效率同樣不能保證公平,對嗎?”
華真行差點給氣樂了:“您彆着急,就快了。”
約高樂:“我還要建議你,注意一下保釋金條款,不要當庭宣判之後就返還保釋金、取消連帶擔保,規定到他入獄服刑時返還。”
華真行:“您考慮得真周到,多謝了!您是奧海姆的法律顧問,但應該是通過奧海姆醫藥集團聘用的吧,在醫藥集團領費用。”
約高樂:“對呀,我的顧問費並不是奧海姆私人支付的,而是醫藥集團支付的,從程序上也沒有問題。”
華真行:“那您這次的任務就快完成了,假如那三位神術師也是通過奧海姆醫藥集團聘用的,那麼他們很快也不必再給奧海姆當保鏢。”
約高樂挑大拇指道:“華老闆高明啊,原來在這兒等着呢!你的老朋友羅柴德差不多已經控制了奧海姆醫藥集團吧。”說到這裡又語氣一轉,“可是我幫了你這麼多忙,難道你要讓他解僱我嗎?”
華真行:“約律師這種人才怎麼能解僱呢,我不知道你簽了多長時間的合約,總之奧海姆醫藥集團是不可能單方面毀約的,您就繼續提供法律服務吧,但未必是再爲奧海姆這個人服務。”
約高樂:“善始善終,這是我的職責也是奧海姆的權利。就算奧海姆醫藥集團要把我調走,也要等到宣判之後。”
華真行:“好的,我答應你。總之奧海姆離開非索港,不會比我提供春容丹的時間更晚。”
約高樂:“六十億東國幣,換算成羅元,我現在就可以打到你這邊的賬號上。”
華真行:“不着急,等到一月再說,反正也沒幾天了。”
就在這時華真行的手機震動了,掏出來一看是夏爾打來的。夏爾最近很忙,公開場合要主持各種會議、發表各種講話、簽署各種文件,私下場合還要學習各種知識、接受各種培訓。
夏爾是非索港的新任市長,當地人的領袖,三位老人家包括華真行在內並沒有打算只把他當做一個傀儡,是真的在用心培養與打造他,希望他能勝任這個角色。
當初華真行之所以選擇夏爾,因爲實在沒有別的更合適的人選了。但事實證明這個選擇非常正確,夏爾的聰明才智也得到了最大限度的發揮,簡直跟開了掛一樣。
華真行還以爲他有什麼急事,結果電話裡就扯了半天閒篇。夏爾聲稱多日不見,表達了關心和問候之意,還說什麼時候再去一起刷面,最近非索港又新開了一家燒烤店,東國東北式的燒烤,可以去擼串喝啤酒。
然後夏爾又問了曼曼的情況,請華真行代他問好,最後又提到了洛克,表達了對洛克的感謝與敬佩。洛克已經在市政府中任職,最近的確做了很多事,表現非常不錯。
華真行掛斷電話之後卻皺起了眉頭,本能地感覺有些不對勁。兩人是從小到大的玩伴,雖然華真行越來越覺得自己曾經小看了夏爾,但對這個人的脾氣還是很瞭解的。
夏爾有時候雖然話多,說興奮了就滔滔不絕,但絕不會無聊,更不會那麼拐彎抹角。今天這個電話打得很奇怪,問候曼曼、表揚洛克更是沒必要。
兩人最近見面的時間雖然不多,但也不是沒機會見面,真想他的話,走兩步不就過來了?就算要約刷面、約燒烤,倒是說個具體的時間啊!
這顯然不是夏爾的風格,夏爾應該有想說的東西卻沒說。華真行想了想,若無其事地問道:“約律師,您最近也解除隔離了,我還聽說你經常去刷面呢,最近大家談論最多的都是什麼話題呀?”
約高樂:“華老闆最近在閉關修煉吧,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大街小巷,大家最感興趣的話題倒不是市政府又做了什麼,這幾天人人都在聊洛克。
這裡沒有報紙也沒有電視臺,其實有也沒用,大多數人家裡都沒有電視,有電視也收不到信號,他們也不會上網……”
華真行:“就直說吧,這裡大多數人都是文盲!大家在聊洛克什麼?”
約高樂:“就因爲大家都是文盲,所以街頭巷議非常重要,是當地人傳播與接受信息最重要的途徑。
新聯盟很高明啊,設立了那些居民文化生活廣場,每天播放夏爾的演講,讓夏爾成了家喻戶曉的名人。
可是這樣的人在非索港還有第二個嗎?這裡的人可能只認識周圍的幾百號人,而也只有幾百號人認識他,惟有夏爾例外。
可是如今又出了第二個,那就是洛克。如今當地人都熟悉了油潑麪館,最近有人就在宣傳這些麪館都是洛克開的……這倒是事實,但還有人在宣揚洛克的事蹟。”
華真行:“什麼事蹟?”
約高樂:“你所能想到的各種美好的誇讚,包括在布魯塞的媒體上曾經讀到過的那些,不貪圖榮華享受、全身心奉獻給公益事業的超級大富豪。
他一個人的身家,就超過了非索港所有人的身家總和。他已經紮根在非索港,熱愛這裡、熱愛這裡的所有人,非索港這麼多可喜的變化,都有他在幕後的投資支持。
假如不是最近被別利國王室授勳表彰、被海外媒體爭相報道,人們還不知道他爲這裡所做的一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