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雎爾才進2202,邱瑩瑩就黑着臉要出門。“你幹什麼去?呃,我跟你一起去。”
邱瑩瑩沒好氣地將手中身份證給關雎爾,“一個警察跟來查我,讓我拿身份證下去給他看。煩死了,我又不像壞人。”
關雎爾接了身份證,“你洗洗臉,披頭散髮的很不堪,我替你下去。長什麼樣兒的。”
“大冷天穿很少的,戴墨鏡,好像……忘了,反正你一看就知道。”
關雎爾將邱瑩瑩推進洗手間,拿身份證下樓。到一樓大廳,一看見大廳中間站着的一個挺拔的年輕男子,戴着墨鏡揹着雙肩包的樣子看上去不像警察,倒是像時尚青年。但關雎爾認定那就是要查邱瑩瑩的警察。她小心走過去,壯着膽兒問:“請問是警察先生嗎?”
那警察扭頭,拿墨鏡對着關雎爾:“你是?我就是。”
“我跟邱瑩瑩住一個單元,我送身份證下來。她情緒不大好,我讓她休整休整。”
警察看看身份證,就還給關雎爾,“與她口述的一致。也沒什麼大事,我
看她在火車站廣場亂哭亂走挺危險,正好我值夜班下班,找個藉口送她回家。我也感覺她狀態不大好,想折騰她幾下,讓她忘記關注的那前男友,免得死心眼做出不計後果的事情來。既然她有朋友在,我就交差給你啦。今天你得小心盯住她。”
關雎爾驚訝,“咦,小邱真幸運呢。謝謝你。這麼辛苦的……不好意思……”
“哦,這個不用不好意思,讓她以後小心安全就是。我給你個電話,要是你盯不住你的朋友,儘管來電呼我,我披張虎皮能解決不少問題,嘿嘿。你也給我一個吧,等我睡醒再來問問,了卻一樁心事。”
關雎爾聽着覺得非常在理,拿出手機與警察交流了號碼,送他出門。只見警察跳上一輛外地牌照的小破車,回頭衝她擺擺手,呼嘯而去。曲筱綃正好送走志願者回來,見此奇道:“帥哥?怎麼搭上的?”
“小邱搭上的,我幫她收拾殘局。”
“嘿,沒天理,這樣也能搭上帥哥。噯,小關,你看唐虞允怎麼樣。”曲筱綃終於沒耐心了,不如直接發問。
“什麼怎麼樣?”
曲筱綃看清關雎爾的眼神,只能翻個白眼,“我幫不了啦。關關小寶貝,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男人?我咋越來越覺得你像個修女,對男人一點兒興趣都沒有嗎?那些追求你的人都看不上嗎?”
“你……你……唐……”
“沒錯,我就是想給你做媒。”
關雎爾連忙搖頭,“NO。沒感覺。”
曲筱綃尖叫:“你到底要什麼樣的啊?”
“不知道,還早呢。”
曲筱綃翻着白眼,蹬着腳狠狠而走。關雎爾跟着走出電梯,既然得知曲筱綃的陰謀,她就不再去2203湊熱鬧,回頭盯緊邱瑩瑩不讓做傻事纔是第一要務。
不久,接到警察來電,“沒事兒吧?”
“沒事兒呢。我勸她睡了。謝謝。”
“嗯,那就好,我也睡了。聽得出我的背景音樂嗎?呵呵。”
“黑金屬。”
“啊?你聽得懂?自殺黑金屬,你聽這毛茸茸的瘮人吉他聲。聽着這個刷牙,你道什麼效果?哈哈。”
關雎爾也忍不住笑了,“牙好,胃口就好,身體倍兒棒。”
警察哈哈大笑,“就是啊。我姓謝,小警察,以後有需要我的儘管電話我。”
關雎爾猶豫了一下,“我姓關,小會計。”
“小關,今晚音樂節有我很心水的後朋克樂隊IDH的現場,有沒有興趣?非常難得。我五點去接你,隨便吃點兒,然後就是一晚上的啤酒和音樂,怎樣?”
關雎爾錯愕,卻不由自主地應了“好”。等電話結束,她不禁先衝過去邱瑩瑩的房間,對着裡面蜷着睡覺的邱瑩瑩發呆。回過神來,才直着眼睛回到自己房間,打開電腦查IDH究竟是什麼。
包奕凡午飯後被人約走去市中心談正經事。包太在飯桌上一聽就提出安迪可以跟她在一起,她會照顧好安迪。安迪趕緊腳底抹油,躥上包奕凡的車子。第一次,包奕凡開車穩得堪比拖拉機的速度。兩人到了市中心,安迪去附近逛店。才走沒幾步,包奕凡就追過來,摸出一把零錢。“我昨晚看你包裡除了卡,好像沒零錢。這些帶着,隨時買礦泉水小零食用,別渴着自己。”
“嘿,到處都是ATM機。”
包奕凡自己也笑,“快進去,別外面凍着。走累了就坐。”
安迪不語,看着包奕凡直笑,甚至笑得有點兒不懷好意。等包奕凡一走,她打車去醫院,先弄清楚是不是懷孕再說。她哪有包奕凡以爲的那麼弱不禁風。
結果,不出所料。
安迪又打車,回去包奕凡的住處。進門,她先一個電話打給譚宗明。
譚宗明聽到這個消息,更多的是意外。他以爲講科學講遺傳的安迪可能不敢要自己的孩子。他這樣的圓滑人竟是悶聲好久,才道:“恭喜……恭喜!你在哪兒?爲你慶祝一下。”
“我在包奕凡家。老譚,我是深思熟慮的。”
“既然已經有了孩子,打算怎麼處理與小包的關係?還這麼掛着?他能不提出結婚?如果結婚你是不是打算跟他開誠佈公?”
“這是個難題。也是我一直不敢正視懷孕現實的原因。”
“打算怎麼辦?我的態度你反正知道,不管你作什麼決定,我都支持你。”
“不知道,但我離不開包子。”安迪說到這兒,不禁想到剛纔包奕凡拿零錢給她,她嘆了一聲氣,“我只想跟他開心地在一起,多一天是一天,不想以後。
我知道這種說法不負責任。”
“但你現在的每一個決定,必將影響到孩子。成年人能承擔的,孩子不行。
我必須提醒你。”
“老譚,不能讓我沒心沒肺地多快樂幾天嗎?”
“你自己想好了,小包會一天緊似一天地對你逼婚。你眼下沒有理由再拒絕。”
“再說吧,兵來將擋,還能怎樣。”
譚宗明表示莫名驚詫,這種不負責任的說法不是他熟悉的安迪的態度。可再設身處地替當事人想想,安迪又能怎麼做呢?要麼自私,要麼自殘,兩選其一,別無第三條路。
只是,纔剛結束與譚宗明的通話,魏國強的電話不期而至。安迪皺着眉頭看顯示,看了好一會兒,才接通。又遲滯了會兒,才放到耳邊。
“剛剛接到你男朋友媽媽的電話。很替你開心。恭喜你。”
安迪心裡堵了千言萬語,沒好氣地道:“我都不敢開心,你們都開心什麼。”
“你敢於走出這一步,我替你高興,你是準備好擔當了,這一步走得不容易。擔當這兩個字,我這輩子曾經很敢說,卻沒做到。現在不敢亂說,卻是計算風險後的保證。我替你加個砝碼,無論如何,發生什麼情況,你大人小孩都有我可以依靠。”
這是安迪自知道懷孕後最想聽的話,可這樣的話卻來自魏國強之口,她真是有溺水的感覺。“這方面,我不會給你自贖的機會。我今天接你電話的原因是,我剛得知我男友的媽媽千方百計高攀你,看樣子是高攀上了。如果你不搭理她,不給她興風作浪的機會,我會感激你。”
“嗯。我最近賦閒,打算多看些書。看到不錯的會打包給你。對那些商人婦不必大動肝火,看你的書,做你的事,佔據你的主動,偶爾給她一塊糖吃,她就不會多事。她要是越界,你打電話給我。你總之還是堅持你的,合得來的纔是親人,合不來的再近的血緣也是路人。”
安迪差點兒噎死,她的所作所爲本來還挺自以爲是的,被魏國強一說,怎麼聽上去淨是笑話。“所以,滾。你們兩個我不待見的再聯合到一起也不會負負得正。”
而魏國強還沒滾的時候,安迪坐在關着門的書房裡已經聽到門口保姆與包太的大聲對話。安迪不禁皺眉作束手狀,看來這是不得不正視的現實,想跟包奕凡在一起,尤其是有了孩子之後,只能連帶着接受包奕凡的各種關係,買一送一,買一送二,買一送不知多少……連魏國強都有隙可鑽,好煩!
可是,偏偏,對付正在客廳吩咐保姆燉什麼煮什麼的包太,魏國強的建議最有用。看她的書,做她的事,將包太當耳邊風,以不變應萬變。直到包太的腳步聲漸漸接近書房,然後不知怎麼在門口停頓了會兒,才敲門,但不等安迪應聲就進門。安迪這才起身。
“囡囡啊,快坐下,快坐下。好點兒沒有?我還以爲你在逛街了,就過來看看,吩咐保姆做清淡的湯水。要不要去醫院看看?我聯繫城裡最好的醫生,你以後都在這兒做產檢。”
“哦,麻煩您。我已經去醫院做了檢查,都沒猜錯。等再長大一點兒,我打算去美國做一下全面檢查。”
包太挺尷尬,顯然人家看不上你這二線城市的醫院。她當然不知道安迪說的全是真話,安迪需要給未出生的孩子做目前科學能達到的最完備的篩查,並無歧視她推薦的醫院的意思。包太心裡挺不舒服。“呵呵,我忘了你是美國公民了。
想吃什麼?儘管跟我說。”
“好,謝謝關心。”
包太訕訕的,再順着這話題說下去,就顯得她沒資格了。可這兒是兒子的家,她沒有一走了之的道理。她就是不走。“你們……打算什麼時候結婚啊?既然有孩子了……”
“這件事我正打算跟包奕凡談。我所受教育不怎麼中國傳統,婚姻在我眼裡是條神聖的契約。如果不結婚,即使有孩子,大家依然是自由身,來去自由。如果結婚,我必須對包奕凡有言在先,他若違背契約,我必追究,不惜兩敗俱傷。
所以我無法給您答案,這取決於包奕凡願不願意跟我談。”
包太徹底無語。面對一個不惜兩敗俱傷又擁有強大火力的女人,哪個男人求婚前都得三思的吧。尤其是包太作爲過來人,她還真少見哪個有點兒錢的男人能在一世婚姻中不出點兒軌。正好包太繁忙的電話此時應景地響起,包太便藉口告辭了。出去後越想越沒意思,這女人想仗勢騎在他們包家三口頭上嗎?她一個電話打給兒子,將對話原原本本傳達過去。
安迪送包太出門,回來給22樓的姑娘們羣發短信,“我懷孕了,恭喜我吧。”頃刻,短信回覆如潮,各種祝福,各種詢問。
包奕凡趕着回來的時候,安迪正回短信回得手指抽筋,一見包奕凡就道:“我是孕婦,多用手機不利胎兒健康,你幫我回復短信,我口述。”
包奕凡接了手機,一一回復:“包子回來了,我要重色輕友了。”安迪哭笑不得地看着。這招很有效,短信暫告段落。
“你媽來過。”
“她都告訴我了。你幹什麼去?”
“書房拿化驗單給你看看。她好像生我氣,她不敢真誠,我不能造假,兩人面對面僵了。”
“你說去美國檢查?”
“嗯,她這也告狀?等胎兒稍大些,我去做個染色體檢查,做出最大可能的排除,可以放心啊。我記得有專利壁壘,國內有些可能查得不夠全面。這也不對?”
“哈哈,難怪她理解不了。我聽她那麼一說,還以爲你打算美國檢查美國生產,以後孩子競選美國總統時候免得受出生地困擾,受奧巴馬提示啊,我還想你考慮得夠遠大的。”
“你媽有沒有告訴你,她第一時間報告到魏國強那兒去了?魏國強顯得很得意啊。”
包奕凡只能一臉無奈,藉着換家居服,暫時躲避尷尬。等換好衣服,手裡拿着化驗單,包奕凡才道:“我媽,如你所言,不敢面對真實,她只能虛張聲勢。
從她對我告狀的口氣看,她在你面前很吃虧,雖然你本意並沒有怎麼樣她。你對婚姻的態度,嚇到她了。”
“你別這麼看着我,既然她已經傳達到,我就不說第二遍了。你也知道這是我一貫態度。再接下去,只有討論細節。但這隻能發生在我們其中一位求婚之後。”
“孩兒媽,我們兩個還有婚前婚後財產問題,我的部分需要跟我爸討論後定,基本上……這回送我媽出遊,也是我跟我爸財產的劃分,這時間無法由我拿捏。求婚前我必須把自己的一塊弄清楚,纔能有誠意地跟你討論進一步的細節,不會害你吃虧。我相信如果我現在什麼都沒做好,就愣頭愣腦跪下求婚送上戒指,你會拿眼白翻我,這不符合我們兩個的風格,也遺患無窮。我想你會理解我。”
“以前你媽媽反對我跟你交往,繞過你來找我的時候,我已經跟她提起過,其實我跟她總說實話,她卻總生氣不相信。我說你們家財產很難分割,而我則要求婚前財產公證,以保證婚後財產共有,即我不佔便宜,但也不放棄權益。依你們家的情況,怎麼共有?所以讓她不用擔心我們會結婚。你別擔心,我清楚着呢。”
這回,輪到包奕凡向包太學習暈眩。“你從來就沒打算跟我結婚?”
“不切實際啊,我能做到的我會去做,你能做到的我也會要求你做到,但我不能要求再搭上你父母,這太強人所難,而且看上去你媽很有意見的。我又沒說錯。爲了結個婚搞得相處不愉快,何必?結婚如此不愉快,結婚後又怎麼愉快得起來。不如現在這樣大家都開開心心,我沒意見。有孩子也不會改變什麼。”
“你說結婚是爲了什麼?”
“是啊,幹嗎結婚,一紙契約而已。”
“不,我的意思是結婚是愛情的歸宿,我們必須往結婚那一步走……”
“以證明愛情?不需要法律約束,兩個人相愛一輩子,不是更能證明愛情的純粹?”
“不是證明,愛情意味着獨佔欲,我們用婚姻宣示所有權,你是我的,我是你的。向彼此宣示,也向世界宣示。是社會人與這個社會的約定俗成。”說到這兒,包奕凡停頓,想了會兒,道,“你等我十分鐘。”
安迪笑道:“偷偷上網搜索怎麼反駁嗎?”包奕凡大笑走進臥室。“我需要嗎?”
安迪當即放棄孕婦害怕手機輻射的信條,對着手機上跳躍的時間爲臥室內的包奕凡踊躍讀秒。精確地讀到十分鐘,她便歡歡兒地跳躍到臥室門口,剋制地敲了三下,“網速不行嗎?哈哈。”
“傷停補時五分鐘。”
安迪很開心地坐回去,等待包奕凡出糗。不到五分鐘,臥室門開,卻出來一個衣冠楚楚的包奕凡。穿得非常正式,一身黑西裝,雪白襯衫,領結,臉面頭髮都重新收拾過,俊帥逼人。安迪倒是不解了。忽然眼皮一跳,他這身鄭重打扮是準備求婚?她頓時緊張地坐直了,她沒準備。
包奕凡走到安迪面前,卻忽然掏出墨鏡戴上,合着音樂的拍子很酷地開始擺造型。或站或走,或臥或坐,一邊還甩着頭髮問怎麼樣。安迪張口結舌地看着,“幹什麼?客串名模?”剛剛還在嚴肅討論婚姻,忽然開始走娛樂路線,這個跳躍有點兒大。
包奕凡興致勃勃地擺起了POSE,最後儼然有斧頭幫舞的一絲風采,安迪看得大笑,“你……你……要不要我跳肚皮舞給你伴舞?”
“喲,不敢勞動您大駕。”包奕凡這才一個滑步,溜到安迪身邊坐下,自嘲地道,“剛纔被自己說的話打動了,說到婚姻宣示所有權,你的是我的,我的是你的,頓時一激動,打算換上全套鄭重其事向你求婚。但對着鏡子練習練習‘從此我的全是你的’,才意識到不對,‘我的’邊際在哪裡?不能提出明確的邊際,便有拿甜言蜜語蒙你的嫌疑。只能半途而廢。但顯然,我還是比較帥,打扮一下更帥,是不是。”
“哈哈,你顯然一直走偶像路線的。會不會你覺得我腦袋不夠浪漫,以對待合同的方式對待婚姻?”
“我也正問自己這個問題。如果年輕十年,我一激動早在遇見你那天就求婚了,求婚詞可能就是‘從此我的全是你的’,但年輕的我未必覺得那是欺騙。
你那時候也年輕,可能也頭腦一激動就答應,我們激動地等着年齡一符合就結婚了。反而那時候什麼都好辦,辦了就完了。”
“然後你媽嫌我沒身家,處處防賊一樣防我挪用你家的錢。我在你家最適合的位置可能是財務,可被你媽發配到完全不適合的銷售部。每天回家跟你齟齬不斷。”說到這兒的時候,安迪隱隱約約想到什麼。
“以前不懂擔當,亂承諾。現在懂了擔當,不敢承諾。想起來有點兒不安。
血性呢?再過十年又會怎樣?”
“哎喲,我想起來了,魏國強剛纔也跟我說類似的話。”安迪怔怔地看着包奕凡,“但我不打算理解他原諒他。”
“這年頭找個讓自己恨的對手不容易,大多數是讓人厭煩鄙視的。留着他,幹嗎原諒他。”包奕凡微微直起身,脫下西裝扔一邊,又舒舒服服地躺回來,拆着袖釦,“然後一想,我們都真大逆不道啊,我那麼對我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