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0往事如風飄
上任後的第一個星期天,老天爺難得的飄來了雲彩,常寧吊着左膀子,站在院子裡往天上瞧了老半天,太陽公公是暫時沒有了,可絲毫看不出要下雨的跡象。
坐在樟樹下的王石嚷道:“常大書記,你就是望穿雙眼也沒用,老天爺還沒息夠那。”
虞挺華也說道:“是呀,我從收音機裡聽氣象廣播了,這半個月不會下雨。”
“唉,”常寧嘆了口氣,“老天爺啊老天爺,存心和我過不去呀。”
王石樂道:“你小子的苦肉計使得不錯,至少咱們渴不死了。”
“呸呸,去你的老不死,”常寧坐回到椅子上,嘴裡習慣性的笑罵着,“你一會常書記一會臭小子,到底什麼意思,是不是不想在公社裡幹了,哼哼,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本領導用鮮血和痛苦換來了勝利,你就不能撿點好聽的說?”
虞挺華和於瑾一齊笑了起來,旁邊捧着一本書的杜秋蘭,也難得的呈現出一絲笑意。
“呵呵,你講點良心好伐,”王石不住的數落着,“我地窯裡的酒都快被你喝光了,你當我願意跟着你幹?本來麼,就那麼兩個小傷洞,我知道三五天就能沒事的,可你倒好,這兩天裝得象大爺似的,飯來張口衣來伸手,還不都是小杜和你張媽在照顧你麼,怎不見你感謝感謝他們呢?”
常寧樂道:“領導幫助羣衆,羣衆關心領導,天經地義的事,用得着感謝嗎?”
“是啊,”虞挺華說道,“常書記,現在我們的飲水問題解決了,外出逃荒的羣衆開始陸續回鄉,我看再過幾天,我們可以組織各個大隊,把水洋街的集市恢復起來。”
常寧點點頭,“老虞,你的建議很對頭,這個事就交給你辦,水洋街有集市纔有人氣麼,不過,我們現在只是解決了人畜的飲水問題,關鍵是秋糧的播種問題,老天爺再不下雨,播種季節一耽誤,明年上半年全公社的人又要餓肚子啊。”
正說着,羅鐵貴匆匆的走了進來,朝衆人點點頭後,徑直走到常寧身邊,俯身在他耳邊嘀咕起來。
但見常寧臉色一變,連連頓足道:“我的那個老孃喲,自己的寶貝兒子負傷,她不先來探望照顧,反倒是抗着鋤頭去找人拚命,唉,這不是逼我回家吃排頭麼。”
羅鐵貴內疚的說道:“都怪我,我告訴老常的時候,正好被六子聽見了,可能就是六子跑去告訴了你孃的。”
常寧搖搖頭,“老羅,怎麼能怪你,這事也瞞不長久喲。”
王石說道:“小常,你好幾個月沒回家了,也該回去一趟嘍,你去吧,正好石嶴大隊今晚放電影,你們都去看吧,我和老羅留下來值班。”
羅鐵貴也道:“對對,快去吧,你們常家村一幫小青年鼓譟着要爲你報仇,現在是老常帶槍在村口堵着呢。”
從水洋街到石嶴大隊有十多裡石頭路,騎不了自行車,但能走牛車,就是一輛手拉車前套上一條黃牛的那種車,常寧坐的牛車是食堂張大媽家的,坐四個人不輕不重,杜秋蘭本不想去,是於瑾硬拉着她上的車,虞挺華已經在這裡待了十多年,趕起牛車來蠻內行的。
常寧靠坐在車的最後,怔怔的望着道路兩邊不時出現的亂石堆。
於瑾關切地問道:“常書記,你是擔心你媽媽吧?”
常寧噗的一笑,“我擔心?不是不是,蔡家莊的人最蠻不講理,呵呵,也不敢把我老孃怎麼樣。”
“爲什麼呀?”
“是這樣的,我們姓常的有兩個人,他們蔡家人見到了是肯定會恭敬萬分的,一個當然是我隔壁的老區長,還有一個就是我老孃,因爲當年啊,我老孃曾在白水潭救過三個不慎落水的蔡家人,他們視之爲救命恩人,別看蔡正祥見了我象仇人似的,呵呵,估計就是我老孃拆了他家的房子,他也不敢吭一聲,不過兩個村的人好象商量好了似的,很少宣傳我老孃的英雄事蹟,難怪你們待了這麼久也不知道。”
虞挺華回頭道:“小常書記,我倒是經常見到你媽,陳老師活着的時候,我們還一起在你家吃過飯,我看你媽呀,是水洋公社最漂亮最善良的女人,她肯定不會去打架的。”
於瑾也笑道:“常書記,你不知道吧,爲了吃到你媽燒的一手好菜,我和老虞還認你媽做了姐姐呢。”
“是嗎,我沒聽老孃提起過呀,敢情你們合夥騙我回家的吧,”常寧奇道,“呵呵,那我豈不是多了個孃舅娘妗?我還想叫你們虞哥於姐呢,一不小心,敢情又叉輩了。”
於瑾說道道:“工作上該怎麼叫還怎麼叫麼,不過常書記,你老孃老孃的叫着,不大好聽,秋蘭,你說對不對?”
杜秋蘭瞟了常寧一眼,微微的一笑,“於姐說得對。”
“呵呵,你們有所不知,我媽喜歡我叫她老孃,唉,我老孃除了我,對誰都好,一個月四十多元工資,必須讓我上交三十元,小時候屁股可沒少捱打,你們瞅瞅,我倆耳朵爲什麼這麼大,那就是我老孃揪的,唉,我還常以爲我是路上撿回來的呢。”
“格格,你媽幫你管錢是給你娶媳婦呀,”於瑾笑道,“你媽雖然不能說話,但你小時候的事,你外公外婆可沒少提。”
杜秋蘭小聲問道:“於姐,常書記的媽媽,她不能說話?”
於瑾點頭輕聲道:“聽說小時候得過一場大病,後來,後來嗓子就啞了。”
虞挺華嘆道:“這是天妒紅顏啊。”
常寧聽得有些黯然,母親的殘疾,曾是他被人嘲笑的武器,小時候沒少爲此與別人打架,至今都還印跡於他心靈的深處。
杜秋蘭又瞅了常寧一眼,用手扯了扯於瑾的衣角,於瑾會意,趕緊轉移了話題,“常書記,我看你好象不大願意回家,這是爲什麼呀?”
常寧一怔,馬上撓着頭,不好意思的笑起來,“唉,於醫生,你簡直是明知故問,哪壺不開提那壺,我家裡有三隻老喜鵲,一回家就嚷嚷着娶媳婦這事,麻煩,麻煩喲。”
車上三人聽得一齊笑起來,於瑾問道:“你在大學裡沒有中意的女同學嗎?”
“嘿嘿,一個班就三四個女同學,輪得到我這種鄉下人麼,我就是中意,那也得看人家願不願意呀。”
虞挺華搖頭笑道:“我們的小常書記吶,還是很討人喜歡的,山裡有個小姑娘癡心不改的時候,呵呵,同時還和隔壁的常常同學,演繹過一段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
常寧的臉上,難得的掛起了紅暈,“哎哎,打住打住,你們夫妻倆合夥欺負我是不?你們再說,我就不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