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舒服服地泡了一會,倦意全消,兩人的談話也漸漸進入正題,唐放揮退衆侍女,笑道:“這些女子是在下的管家從嶺南帶回,伺候主人最是得心應手,大人可有滿意者?不妨帶兩名回去。”
丁晉笑着謝了,但沒有答應,開玩笑道:“看來名柳兄最近果然是大發橫財,家裡藏瞭如此多南國佳麗,真是豔福不淺。”
“大人取笑了,唐某承蒙一些朋友擡愛,少許賺了點薄錢而已,哪裡稱得上橫財。不過要說南國佳麗的話,這些庸脂俗粉,又怎能比得上丁夫人的國色天姿,所以,大人的豔福才真正叫旁人羨煞。”
丁晉搖頭歎服,小板姿色如何,還有誰能比他這個丈夫更清楚?唐放能如此老臉不紅地說出言不由衷地馬屁話,看來這傢伙的修煉功夫,絕對不在官場中人之下。
“好了,咱們之間不用互相羨慕恭維。本官今日來,個目的是向唐兄道謝的,前幾日多虧你援手相助,才能購買到足夠的耕牛,這是利國利民的好事,本官現在代表全縣百姓謝謝你了!”
唐放忙道:“大人如此說不是折殺唐某嗎?在下僥倖機遇富貴,手中有些閒錢,碰到縣衙有所困境,即便不爲父老鄉親着想,衝着和大人的交情,唐某又怎敢推諉避讓,所以,大人如果真當唐放是朋友,就不必如此客套。”
頓了頓。唐放臉上浮起感激地神情,又道:“再者,如果真要論謝助之話,應該是唐某感謝大人和虎爺纔對,如果不是大人有心照顧、虎爺擡愛。唐某的幾家糧店又如何會有現在這般生機勃勃。興旺之勢?”
丁晉知道唐放說的是舊糧處理的買賣,這樁生意,雖是丁虎請的旁人和唐家交涉,但唐放這個玲瓏剔透之人,當然心知肚明。不過他似乎是想當面感謝丁晉。於是話中便隱約指出。卻不知丁晉並不喜歡牽扯到這些事情中,心中有些不滿,但依着他深沉地性格。並不點明,含糊幾句略過不提。
可是唐放並沒有感覺出來。或者是故意裝糊塗,繼續道:“可惜要處理掉那批黴谷,利潤不免短缺不少,要不然在下原本想在價位上再讓出幾分,以感謝虎爺地關照。”
丁晉聽他的意思,似乎是對自己處理掉那些黴變的糧食有些不以爲然,商人貪利,一斗糧至少損失十文錢,難怪他會心疼可惜。但丁晉自有自己的原則,而且他考慮的東西,遠要比唐放多得多。先不說丁晉沒有將金錢放在等地位置上,即使他視錢如命,依着他地沉穩性格,也不會做如此風險之事。
唐放地貪心,讓丁晉有些失望,本來,對於這個很能談的來的殷實商人,他還有許多期望,只是現在感覺他有些急功近利地貪婪性格後,丁晉再不敢輕易將一些重大之事交給他辦理了。
丁晉笑笑,沒有答話,岔開話題道:“唐兄,除了糧店興旺外,不知其他生意近來如何?”
唐放見丁晉似乎沒有領會自己的意思,也有些失望,除了感謝外,他也是想點醒這位縣令大人,做生意如何追求最大利潤。在唐放看來,丁晉處理黴變糧地行爲,純粹是糟蹋錢物,如果把那些糧食交給自己處理,至少可以再賺幾十萬錢。
唐放這樣想,並不是愚蠢,他和丁晉本來就是站在兩個立場的人物,唐放追求的是“金錢”,丁晉雖然做此生意的目的也是爲“錢”,但考慮更多的是風險和安全。他需要錢,但前提是不能妨礙到自己的前程仕途。
唐放雖失望,但同時卻對丁晉的評價更高了一層,有些人當了官便得意忘形,而丁晉此人年紀輕輕卻能保持謹慎持重的態度,假以時日,前途不可限量,於是更起了結交之心,打算做一份長遠投資。
聽得丁晉提及自己的其他生意,唐放有些自豪道:“不瞞大人說,唐家雖以糧食、藥材起家,其實到在下接手之後,皮毛生意已經成爲唐氏利潤最大、經營範圍最廣的生意。大人,在下說句實話,皮毛便是暴利,幸則一夜致富,禍則巨室之門瞬間傾家蕩產,可惜這生意,並不是尋常人可做得來的,即便是在下,也是跟着別人混碗殘湯喝而已。”
丁晉點點頭,理解唐放所說“不易做”的意思,因爲其時,朝廷正在“禁邊”,也就是禁止了邊貿生意,而皮毛多出自苦寒的北疆。北邊的皮毛運不過來,皮貨等奢侈品自然也就立馬漲價,且還供不應求。這中間,便有一份讓商人爲之瘋狂的暴富機遇,那便是“走私偷運”。
唐放給丁晉透露了一些有關“走私”方面的秘聞,顯然,他是衷心想要對丁晉示好。不過,說是秘聞,其實也就是一些很多人都知道的不是秘密的“秘密”。即便是丁晉,也曾在縣署官吏們的閒談中,聽聞過許多這樣的“故事”。
這份不是秘密的秘密,換成一個沒有聽聞過風言風語的人,只要他夠聰明,稍微一思量,其實也能想到個大概。因爲朝廷派重兵巡守邊疆,但皮毛等違禁物,還是一直不停地從北疆私運而進,自然是商人們打通了有關部門和軍隊的關係,丁晉早就清楚“金錢”的威力,也就沒有什麼可驚訝奇怪的。
至於唐家,從唐放的“知情度”便能猜出,其實唐放所自傲誇耀的“大頭生意”皮毛,其實不過是當個“二道販子”,甚至是“n道販子”,從那些擁有龐大背景和勢力的、真正的“官商”手中拿到皮毛,然後再售賣出去,從中獲取他自我感覺還不錯的收益。
但,或者,唐家的資本已經積累到由“量變”到“質變”的地步,唐放已經不滿足只做一個“喝剩湯”的小商人,家族“嬗變”的過程中,他這個掌舵人,自然而然必須擴大自己的胃口和眼界。
正是有這樣的心理,唐放感嘆道:皮毛生意中,自己雖然獲利不菲,但真正的“大錢”卻都被那些“上家”得去,自己等人不過喝點剩湯而已;更讓人忐忑的是,皮毛利潤很大但不保險也不穩定,生死存亡,全掌握在那些擁有“貨源”的大人物手上。什麼時候,如果人家對你有所不滿,可以瞬間切斷你的貨物來源,讓你馬上“破產”。因此,唐氏一直維持着利潤很薄的糧食生意,既是因爲它作爲祖業不能丟棄,也是考慮到此乃根基所在,萬不得已,不可放棄。
唐放感嘆着,感慨着,不知不覺話題便自然地轉移到有關文裕縣最近要開設三處“鹽井”的傳聞上來,並裝作好奇地詢問丁晉此傳言可真實?
丁晉知道他意欲何爲,鹽是專賣品,如果唐氏能得官府“特許經營權”,也就是成了“壟斷企業”,利潤之豐厚不難想象。朝廷也確實是要在文裕縣開設三口“鹽井”,勘探工作也已經完成,不過還沒有正式發下命令,但丁晉一點都不懷疑這些富商的消息靈通性。
鹽、鐵投資,需要大本錢,憑着文裕縣署現在的財政實力,確實無法獨立經營好這些“生意”,而且丁晉還顧慮到如果成爲“國營單位”,那些貪猾小吏,不知要將這些鹽井禍害成何等樣子。所以,肯定需要吸收一些商家共同監督和經營,比如開採煉製出“井鹽”後,可以將“銷售權”賣給他們。
合作的商家,需要有一定實力之輩,依着唐氏的基礎,賣他這個人情倒也無妨。但丁晉感覺唐放貪婪過大,且畢竟是“鄉土財閥”,思想觀念還有些“顧小失大”的短視。因此暫時打消了和他談此事的念頭,決定以後即便要聯合商家共同經營,也不能給唐氏太大的份額,以免出現不可控制的情況。
商量“售鹽”之事,本來是丁晉來此的第二個目的,但因爲有此顧慮,所以打消了念頭,暫時按下不說。也因爲有這一耽擱,讓丁晉乍聞朝廷特許本縣開闢“鹽井”後,狂喜的心情冷靜下來。
他覺得自己確實操之過急了些,專鹽之事,關係很大,牽扯無數,自己除了要想辦法弄好鹽場,爲縣署增加財政收入外;還有幾個重要的關鍵問題沒有完全理順,那就是:處理交情關係、打通上下關節、分配好各個方面利益所得多少等等。
這些事情,哪一項沒有處理好,可能就會給自己帶來無窮麻煩,必須慎重對待。
除此之外,丁晉這次來唐家莊園的目的,還有一個。這件事情,雖然其中關聯的枝節沒有“井鹽”那麼龐雜,但是,從對文裕縣的發展促進作用來說,它甚至比“鹽場”還要重要。如果真能搞好這個項目,文裕縣起碼可以擺脫現今經濟困頓的局面。
此事,丁晉整整籌劃了三個月,堪稱他上任文裕縣令後,最大的一番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