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棲宮中靜的出奇,宮女守在殿外,內殿只有蒼凜塵和夏吟歡,他依舊是站在牀頭,入了鳳棲宮,腳步從未挪移過半步。
她的傷已經處理好了,整個人趴在牀上一動也不動,頭偏着放在枕頭上,整個人的樣子就像是一直在水裡遊動的鴨子。
看着看着,琉璃的珠簾響了響,蒼凜塵微微騙了片頭,便見屏風上映出一個人影來,是安德的聲音:“陛下,廉王到了,奴才將廉王安排在了御書房。”
“好,朕知道了。”蒼凜塵深吸了一口氣,又看了看夏吟歡,她眉頭已經舒開,仿若是在熟睡,太醫說她需要靜養便可。
夜行歡的消息一向很快,他本是在府中處理近來的貪污證據,聽說蒼凜塵帶了一個受傷女子到了鳳棲宮,其餘的還沒能打探清楚,但是有關夏吟歡的他便極快的速度趕到了皇宮,到了宮中才聽說,受傷的人是廉王府的一個丫鬟。
他更是着急,立馬派人通知求見蒼凜塵,夏吟歡這才入宮兩天,他在廉王府過得一點也不安穩,總是擔心夏吟歡在宮中會受到迫害,事情果然不出他的所料。
蒼凜塵出了鳳棲宮,天色將晚,日暮的餘暉在天際鋪開一片金燦燦的光芒,映着宮牆的鎏金瓦礫,看起來有些刺眼。
跨進御書房的門檻,夜行歡已經迎了上來,面色焦灼開口便問道:“皇兄,嫣兒她的傷勢怎麼樣了?”
蒼凜塵聞言,挑了挑眉頭,斜斜的掃了他一眼:“一個奴婢而已,爲何這般緊張?”
夜行歡條地啞言,看着他擦肩而過步子不疾不徐的走到書桌前,一攬長袍坐在太師椅上,嘴張了張還是什麼也沒說出口。
他聽說被帶到鳳棲宮的人是夏吟歡後,便想到蒼凜塵大概已經知曉了嫣兒身份,但是卻突然被他這麼反問,又糊塗了。
蒼凜塵坐在椅子上,直視着欲言又止的夜行歡,緩緩開口,眸光是沉着的帶着冷意:“你還不打算坦白?想要瞞朕到什麼時候?”
“皇兄!”夜行歡怔怔的看着端坐在太師椅上的人,腦子裡‘哄’的一聲,自然明白他話語中的意思。
毫不遲疑的跪下,夜行歡低着頭,心裡惶恐:“皇兄恕罪,臣弟並非是有意隱瞞,只是她不想告知皇兄,臣弟也只好爲她隱瞞,皇兄也知道她和往昔已經不同,又是個倔強的人,爲了讓她留下來,所以纔會隱瞞。”
“所以你寧願犯欺君之罪?”蒼凜塵眼神淡漠,神色無悲無喜,語氣中卻能聽出那份怒意,被人欺騙的感覺並不好受,而且還是他最重要的兩個人。
夜行歡面色煞白,他知道他總有一天會知道真相的,這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他又是個聰明絕頂的人,這點小把戲自然逃不過他的眼。
“皇兄要懲要罰,臣弟沒有一句怨言,只是希望皇兄能體諒她。”夜行歡早已將自己生死置之度外,只要是爲了夏吟歡,他什麼都願意去做,就算是赴湯蹈火也在所不惜。
蒼凜塵冷哼一聲,慢慢的收回了目光,案頭擺放着的幾乎都是夜行歡揭發出來的罪行,調查出來的結果。
夜行歡對於他對於朝廷都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也是他最好的兄弟,他自然不會因爲這點小事怪罪於他。
“罷了,這次朕就饒你一次,腦袋留在脖子上,再有下次新帳舊賬一起算。”蒼凜塵是不想追究,偏偏他自己送上門來就不得不給他個忠告了。
他清楚夜行歡的心思,也明白,如果要他在夏吟歡和自己中間做個抉擇,他定然是站在夏吟歡一邊。
但是,有些情感他太過專注,總會盲目做出錯誤的抉擇,比如‘嫣兒’的事,他也不小了,拿得起卻放不下。
夜行歡聞言,鬆了一口氣,他還以爲自己會被蒼凜塵狠狠的罵上幾句,還好,他一向做事都很有分寸。
“不過,行歡,你年紀也不小了,是該成親了。”蒼凜塵早就有這麼個打算,只是一直沒有機會安排,夜行歡不能一輩子的心思都糾集在夏吟歡身上,他一方面不想自己的女人總是被人惦記,另一方面也不希望夜行歡這樣孤獨下去。
頓了頓語氣,瞧着夜行歡眼中茫然之色,他又繼續說道:“你看中書省尚書郎劉成家的千金如何,朕聽說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而且知書達理,才貌雙全。”
中書省尚書郎劉成家有兩女,個個都是美貌多嬌,素來被成爲絕代雙驕之稱,如今已經及笄之年,待嫁閨中,京城大多名門都是擠破了腦袋想要求一門婚事。
也有不少大臣上書希望他能賜婚,但是他一個也沒同意,想着夜行歡應該會喜歡,不管是嫡女還是庶出,都是不錯的王妃人選。
夜行歡面色一凝,他大概也清楚蒼凜塵的用意,已經不是第一次跟他說這樣的話了,在鳳樂宮的時候,他也這麼對他說過。
“一切全憑皇兄做主。”夜行歡拱了拱手,心中滿是疼痛,他懂的都懂的,已經二十多雖了,卻沒個妻妾。
歷朝歷代哪個王爺老大不小還不成家的呢?他也清楚,夏吟歡這輩子不可能是她的,也不會是陪在他身側的女子,是該放手的時候了。
劉成家的千金,素未謀面,美貌與否對他而言根本就不重要,天仙還是凡人又有幾個能比擬夏吟歡的?
不過是一些空有美貌皮囊的人而已,和夏吟歡不能相提並論,娶妻是一回事,守護夏吟歡是另一回事,就算將來他娶妻生子,夏吟歡已經在他心裡根深蒂固,成爲了他生命中的信仰,不可磨滅。
“好!”蒼凜塵不曾想他答應的居然如此痛快,不由的大喝一聲好,終於在滿目稠然中露出了一絲喜悅來,“尚書郎家嫡女劉燕,舉止端莊,秀外慧中,特別是一手好廚藝讓人驚歎,不如就選他作爲廉王妃吧。”
蒼凜塵說着見夜行歡頷首,這便將捲開的聖旨鋪開,研墨行書。他並不想虧待夜行歡,嫡女總比庶女身份要尊貴一些,教育自然也比庶出更勝一籌,夜行歡同他情同手足,娶的正室必須是身份尊貴。
看着蒼凜塵提起筆來,行雲流水在聖旨上寫下,夜行歡瞳眸漸漸的暗淡下來,心中似在滴血一般。
事到如今,他終於還是得放棄了,放棄正妃的位置,那裡曾經是留給夏吟歡的,癡心妄想多年,終於還是要讓另一個女子佔去了名分。
“好了,你先退下吧。”蒼凜塵寫着頓下了筆,對跪在地上的夜行歡說道,擱下了筆,吹了吹聖旨上的墨跡:“這聖旨,朕會在明日早朝宣讀,你可記得明日早朝要上朝纔好。”
“是。”夜行歡拱了拱手站起了身,瞧着他手中的聖旨,心如刀絞,卻還極力的掩飾着情緒,轉身退走。
他是君,他是臣,根本沒有立場來反駁他的決定,就算人生在他的手下被安排,被計算,他也無能爲力,爲自己做些什麼。
是他的錯,他愛慕夏吟歡在先,是他的錯,妄想夏吟歡在先,是他的錯,貪念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臨行,前腳剛邁出了門檻,又聽背後蒼凜塵的聲音不鹹不淡的傳到了耳朵裡:“她沒事,需要靜養半月,不必爲她擔心。”
夜行歡腳步駐下,迅速的又邁開了步子,苦澀的笑意浮上了嘴角,她沒事就好不是嗎,只要她安安穩穩便是他最大的滿足。
看着夜行歡的身影消失在殿門口,蒼凜塵劍眉緊擰,猛地將手中的聖旨擲到案頭,不再多看一眼。
他何嘗不想夜行歡能尋一良人白首不相離,但是偏偏他愛錯了人,他纔會用這麼強硬的手段來逼迫他成親,這也是爲了他好。
他一輩子只爲了一個不愛他的人活着,自己折磨自己又是何必呢,雖然成親不一定就能促成一段美好姻緣,至少能讓他脫離苦海,在這個世道又別的牽掛。
“陛下,陛下。”他正愁眉不展,這時候遠遠聽到了安德的聲音,不多時便見安德一瘸一拐的往殿中走來,氣喘吁吁道:“陛下,鳳棲宮的那位姑娘醒來了。”
蒼凜塵眉目舒開,眼神明亮起來,二話不說,連忙往鳳棲宮趕去,踏出門口,天色已經暗沉下來,倒是一輪圓月當空,又是一個十五。
夏吟歡醒來的時候,只覺得屁股像是開了花,全身筋骨都彷彿寸斷似的,連想要翻個身也不能。
偏着的頭,脖子很酸很痛,但根本就沒辦法扭個脖子,她還記得自己是在受刑,被湘妃打的死去活來,那杖責的板子落下的觸感,依稀記憶猶新。
還好手還能活動,股間涼涼的,似有冷風颼颼,她擡手摸了摸,股間沒有着衣卻是敷上了一層藥膏,冰涼冰涼。
這到底是哪裡,她這才瞟了瞟,如眼底的是玉枕的一方,再往前看,便是一方小桌一道着墨的蘭花屏風。
這裡的場景異常的熟悉,她腦子還有些迷糊,但是已經確定絕對不是在鳳樂宮中,鳳樂宮的宮女房裡哪有這麼好的裝飾,還有玉枕用。
就算是湘妃正殿也不是着墨蘭花的屏風,她只是覺得眼熟一時也想不出是在哪裡,隱隱還記得她昏迷前曾經聽到太監的聲音,說的好似蒼凜塵到了,她彷彿在昏迷前也看到過蒼凜塵似的。
腦子一團糟,聽着叮鈴脆響,便見有宮女入室,見她醒來忙迎了上去:“姑娘,你醒了?”
“這是哪裡?”夏吟歡語氣無力的問道,宮女的衣裳不管是哪個宮的都一個樣,但是眼前的宮女卻不是鳳樂宮的人。
“這裡是鳳棲宮,姑娘,奴婢這就去叫陛下。”宮女雖見她也着着的是宮女的衣裳,但是卻不敢不敬,宮中已經些許人猜測她是要做皇后的人,不然也不會被蒼凜塵帶到鳳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