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景回到那一間算不上大的米麪店中,將所有的錢都交到胡甜手中,她正是胡大寶說的那個甜甜,他們是同村人,所以同姓,但不同宗。這間店是胡甜家開的,而胡大寶父母去世的早,後來就在胡甜家做事賺錢過活,胡甜的父親也只有胡甜這麼一個女兒,頗想招知根知底的胡大寶爲婿,只是並沒有說出來。胡甜估計也知道,所以總是處處爲難胡大寶,好在胡大寶只是在面對胡甜是會有傻氣的感覺,做其他事時特別的精明。
陳景給錢到胡甜時並沒有避開米麪店中的其他人,胡甜接過錢後,非常的高興:“說道,一箇舊面擔都能賣到這麼多錢,看來你真是福星高照啊,明天你再擔一擔出去,爭取再將面與擔子一起賣了去。”
陳景自然只得應是了,知道她只是這般的說說,並不是認真的,陳景買面這麼久以來,沒有一次賣完過,她也沒有說過陳景。
其他的一些在胡氏米麪店中打短工的人看到陳景將錢全都交了出去,有人私下裡說:“你怎麼全都交出去了,一個面擔也用不了那麼多的,你應該留些下來,真是笨。”
也有人私下裡問道:“阿景啊,大方啊,那麼多錢都交了出去,說說,自己截了多少。”
陳景自是對於各種尋問只一笑了之。
他依然每天的賣米麪。
只是每一天他的米麪攤子前都會有一個少女停下來買面,每次來的時候都是黃昏,市將下天將夜之時。她總是穿着各種顏色各種款式的衣服,一天一個樣,絕不重複。有時是張伯陪着她,有時是一個丫頭陪着。剛開始時她是想全都買下來,陳景卻說:“買這麼多,你府裡豈不是要餐餐吃這個了,你就買一斤吧。”
“好。”蘭卿綾雖然臉蛋微紅,但是卻大大方方地應了一聲。
從此以後,她每天都在黃昏時來買一斤米麪,無論颳風下雨,必定親身而來。
陳景在君安城中的生活並沒有因爲多一個老顧客而改變,至於會不會對陳景以後產生什麼影響,即使是陳景現在也說不清楚。
然而相對於蘭卿綾來說,在看到陳景的那一刻,她的生活卻發生了一點點的變化,隨着時間的拉長,這一點點變化不再是變化,而是她生活的一部分,佔據着她生活中相當一部分的時間。
她回到了蘭陵王府之中每一件做的事就是將米麪放進了一個專門面缸之中。這個缸就放在她臥室之中,第二件事,她便拿起筆來去畫陳景的畫像,這已經是她畫的第十七張畫像。在之前她去蘭陵王那裡拿最好絹絲時,蘭陵王要她先畫一張出來,免得浪費,然而當她提筆畫時才發現怎麼也畫出她那種意境來。這一畫就是許多天。
每天她來買一次米麪,回來畫時便覺得對陳景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意境把握要深一些。她不知道她在別人的眼中就像是着了魔一樣。只是這麼久以來每天的一次買米麪接觸,雖然每一次畫的都要更好,更有神韻了,但是她卻清楚地知道還差最關鍵的東西,她不知道是什麼。
突然有一天,許翩翩約蘭卿綾去白雲觀中聽道,對於她們這些貴族子弟來說,去城中各道觀、寺廟之中聽道是一種極其風尚的事,每到各寺各觀各廟講道時,他們都會邀上幾位朋友結伴去聽。
蘭卿綾是蘭陵王龐愛的小女兒,自然有許多人來相邀,不過蘭卿綾很少去,許翩翩來相邀後,她遲疑了一會兒後還是答應了下來,一來許翩翩是爲數不多的一個朋友,也是她的表姐,所以她答應了。
兩人坐在一輛挽着簾的馬車上,風徐徐的吹在蘭卿綾的臉上。
“怎麼走這條街道?”蘭卿綾問道,這條街已經彎了路了。
“這裡可以看看那個獨坐鬧市卻如高坐雲端的人啊。”許翩翩說道。
蘭卿綾哦了一聲,卻像是沒有半點不好意,許翩翩看了看蘭卿綾的神情,也並沒有說什麼,只是讓駕車的車伕加快一點速度。
陳景依然坐在那裡,心靜像是蔚藍的天,將絲絲縷縷的白雲映得纖毫畢現。
他的耳中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由遠及近,很快。
“砰……”
有一人在陳景旁邊摔倒,一手將陳景面前米麪擔按翻,米麪倒了一地,裝米麪的籮筐也滾到了街的中間陳景擡頭,那人朝後看了一眼,滿臉驚恐的爬起就跑。
陳景站起身來,然而那人又跑了回來。
“砰。”
他又在陳景的面前摔倒了,將另一籮筐的米麪按倒了,米麪傾倒了一地。
很快,街的兩邊便有人追了上來,一邊三個,總共六人。
衝上來便是一頓狠打,那人在地上翻滾慘叫,那麼多人將翻倒在地的米麪徹底的踩的不能吃了。
突然發生這樣的事,街市上的人還沒有圍攏,同時一輛馬車正好駛來,上面正坐着蘭卿綾與許翩翩,兩人都是一臉的興奮,只是兩人心中所興奮的東西完全不同。
歐打就在陳景面前發生,街上那些人都是看着。
陳景只是微微愣了一會兒,隨之便喝道:“住手。”
那些毆打之人並不理會,依然狠打着。陳景一步衝上去,左推右攔,竟是將那六人都推了開去,將地上的人救下來。
“你是誰?”其中有一個面貌似兇悍的人眯着眼問道。
“我是賣面的。”陳景絲毫不懼的迎着他的目光回答道。
“賣面的,你就不怕招來災禍嗎?”那人的聲音就像是從牙齒縫中擠出來的,眼中殺氣騰騰。
“我是在救你們,你們要打死人了。”陳景說道。
“打死人又怎麼樣,爺打死的人多了,照樣好好的,你再多說一句,連你一起打。”那人兇狠的說道,又用手指點着陳景的胸口,低沉地說道:“奉勸你一句,不要爲自己帶來禍事,小小的胡氏米店承受不起的。”
陳景身後有胡氏米麪店的旌旗。
陳景微微默然,隨之說道:“只要是在我眼前所見的不平之事,我都要管,除非我沒有看到沒有聽到。”
當他說出這話之時,後腦一震,彷彿有什麼東西在那裡炸開。他是神祇,是司雨天神,一言一行皆與凡衆不同,他這話一出,就像是大誓言大宏願一樣。
君安城中白雲觀、法華寺、祈天廟、句芒殿中都不約而同的朝陳景所在的上空看了一眼。
“哈哈……”那人仰天大笑,另外五人也大笑。“多少年了,多少年了,多少年沒有聽到這麼好笑的話,俠客啊,行俠仗義啊,多少年沒有人敢管我的事了,今天居然有了,真是老天開眼啊。‘我眼中所見所聽不平之事都要管’,你以爲你是天神下凡嗎?”
他嘲笑了一番之後,卻是轉臉看向那個之前捱打的人,眯着眼睛說道:“你還是儘早將那東西交出來得好,你要知道,你是不可能逃得了的,即使你今天逃走了,你的妻子女兒也將被賣爲奴隸。”
被打之人臉色大變,滿臉驚恐。在對方目光的逼視下,顫聲道:“剛纔被我扔進了面擔之中。”
他話一落,衆人便在地上的面擔中翻找起來,又在地上的米麪中尋找,卻什麼也沒有找到。
那個領頭人轉過身來目光烔烔的盯着陳景,說道:“在哪裡?”
陳景靜靜地看着他,說道:“這裡誰都看到我站在這裡沒有彎過腰。”
那人回頭,眼睛一掃,周圍的噤若寒蟬,靜似能聽針落。並無一人回答。
“這位兄弟,您拿了的話,就還給我吧,我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掌握在您的手上,您就高擡貴手,饒了兄弟吧。”那被打的渾身是傷的中年人滿眼哀求的看着陳景。
陳景看着他,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哭求道:“求求你,還給我吧,你也看到了,他們會殺了我的妻兒的。”
陳景眼微眯,看向衆人,又說道:“你不信我,我也無奈,如果信我的話,我自然能夠讓你無事。”
“哈哈,信你,信你能有什麼好處。”那帶頭打人之人大聲道。
“信我可消無妄之災。”陳景認真地說道。
那人哈哈大笑,舉目四望道:“誰信,誰信啊,哈哈。”
“我信。”
人羣之中鑽出了胡大寶,他身的跟着的是胡甜。
陳景在聽到那句我信之後,突然覺得自己腳下傳上了一股力量,雖然很微弱,卻是接了地氣。
神祇若能感應到地脈靈力傳入體內,便是在這一地域之中站住了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