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歌龍行虎步,徑直走到陽炎身前五步停下,開門見山地說道:“三殿下說,準駙馬要與下官切磋武功?”
陽炎道:“正是。”
李青歌姣好的面容上沒有什麼情緒波動,淡淡道:“你對下官的武功瞭解有多少?”
“不多,武昭說你曾一劍誅殺江湖殺手榜第三的頂級刺客,你的劍很厲害。”陽炎淡淡道。
武昭……李青歌目光閃爍了下,居然允許他如此直呼公主封號,三殿下這是動了真心了啊。
但隨即,她的臉色陡然冷淡下來:“下官用的是刀,如果準駙馬想與人討論劍法的話,還是另請高明吧,下官告辭!”
說完,她竟是轉身就走,毫不拖泥帶水。
陽炎也是沒想到她如此乾脆,只不過是提到一個“劍”字,就有如此大的反應,直接拂袖而去,似乎這個字是她的禁忌,旁人半個字提不得。
觀其顏色,李青歌顯然是動了真怒。
陽炎沒有阻攔李青歌,他的武功也攔不住鐵了心要走的李青歌,但也不會眼睜睜看着她就這麼一走了之,否則錯過這次,以後就更沒有機會了。
當然,陽炎也不可能去搖尾乞憐地求她留下,這個世界上還沒有人可以讓他拋棄尊嚴對之低三下四。
“荊無命是你什麼人?”李青歌快要走出山谷時,背後傳來陽炎淡淡的聲音。
李青歌心裡早就打定主意,不論這位準駙馬如何挽留都不會改變去意已決,就算武昭公主親自要求,同樣如此。
然而,陽炎這一句話卻好似一道晴天霹靂轟在了她的腦海中,也擊中了多少年都不曾有過絲毫情緒波動的芳心上,那外圍覆蓋着的堅冰緩緩裂開了一條細縫,李青歌整個人都僵硬在了那裡。
荊無命!
多少年不曾聽說過這個名字了?
久的……連她自己也都幾乎忘了……
今日,卻從一個纔來劍武帝國沒幾天的外人聽到了,而且問出了一個從來沒有人問過的問題,那一瞬間,李青歌有種內心被看穿的驚惶和失措,有生以來第二次產生這樣不可思議的情緒。
第一次是十九年前,在另外一個人身上。
本以爲是幸福的開始,許多年後才恍然大悟,原來竟是噩夢的開端。
“你……說什麼?”許久,李青歌機械似地轉過身來,面無表情,但一雙美麗的眼睛卻有血絲隱現,聲音也變得低沉嘶啞。
就像是一隻炸毛的小獸,全身長滿了倒刺,誰要是觸碰,就會扎得對方千穿百孔,遍體鱗傷。
在她那危險的眼神威脅下,陽炎卻無半分示弱,如同看穿一切虛妄的智者,運籌帷幄似的悠悠說道:“六年前刺殺陛下的那名頂級刺客,名爲荊無命,被你一劍斬殺,此後,你便不再用劍,甚至不願意聽見任何有關於劍的任何信息,甚至提都不能提,反而換用了刀,卻從來沒有出過鞘。”
李青歌眼中的血絲更深了,依舊面無表情地嘶啞着聲音說道:“那又能說明什麼?”
陽炎淡淡一笑:道:“單只是如此自然說明不了什麼,昨日我在武功樓挑選秘籍,看到一本名爲《奪命連環刀》的武功,正是荊無命的成名絕技,而且這門武功對用的刀有非常特殊的要求,與武林中人慣用的刀都不一樣,這種刀需要水準極高的鑄造師用十分特殊的材料和工藝才能鑄造出來,很難複製,巧合的是,李侍衛腰間的這把黑金寶刀觀外形卻十分符合《奪命連環刀》的條件。”
“所以我猜你這把刀,就是荊無命的那把。”
“爲何李侍衛殺了荊無命後,不僅放棄了原本用的劍,而要隨身攜帶一個已成爲自己劍下亡魂的刺客的刀呢?”
“我想,除了你與荊無命有不爲人知的關係之外,不會有其他的理由。”
李青歌冷笑道:“爲什麼一定要是他的刀呢?我就不能自己找人鑄造一把麼?你說這種刀鑄造條件苛刻,很難複製,但真要鑄造一把類似的刀也並不是完全辦不到。”
陽炎淡淡道:“這種刀只適用於《奪命連環刀》,用來練其他的刀法不過是廢鐵一塊,而這門刀法雖說用來暗殺最適合不過,但其精髓也在“暗”之一字,一旦用得光明正大就不見得會比其他的刀法厲害,如果說李侍衛棄劍不用,而費盡心力打造這樣一把刀,就是爲了練《奪命連環刀》,莫非是打算改行當殺手或者刺客?”
“……”李青歌薄薄的紅脣龕動了下,最終化爲一句冷笑,“準駙馬心思縝密,下官自嘆不如。”
她解下腰間的黑金寶刀,拿在手上,“不錯,這把刀就是荊無命的,不過,卻是陛下將它作爲下官護駕有功的賞賜,與下官是否和他有關係無關。”
“是你主動討要的!”陽炎非常篤定地說道,李青歌一怔。
“李侍衛那時用的是劍,賜刀無用,陛下不會賞賜無用之物給有功之臣,假使李侍衛進言欲棄劍練刀,陛下也不賞賜這把刀,道理我已經說過了,李侍衛也是聰明人,何必故作糊塗?”
李青歌臉上的冷笑僵硬了下來,眼中幾乎佈滿血絲,聲音嘶啞中透着歇斯底里:“這又關你何事!”
“你的心亂了。”陽炎淡淡說道,答非所問。
李青歌卻聽懂了,玉手死死握住刀柄,手背上青筋凸起,因太過用力而輕顫着,看陽炎的眼神像是在看不共戴天的仇敵,咬牙切齒地吼道:“爲什麼?”
“爲什麼!”
“爲什麼要逼我!”
“你們爲什麼都要逼我!”
你們?
陽炎眉梢挑了下,敏銳地捕捉到關鍵。
暫時壓下疑惑,陽炎淡淡說道:“一名成熟的劍客,永遠不會捨棄自己的劍,明心見性方能證劍道,你是天生的劍客,不應該用逃避來矇蔽自己的心。”
“自從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渴望與你一戰,只用劍,但現在似乎沒有必要了。”
“我要挑戰的是頂級劍客,而不是一個逃避現實的懦夫。”
懦夫!
懦夫!
懦夫!
這兩個字彷彿魔音一樣在腦海中不斷迴響,腦袋彷彿都要炸裂了。
“啊!”
李青歌猛然抱住頭,痛苦得臉色都在扭曲。
“青歌,你會是最厲害的劍客,記住,永遠不要做懦夫!”
白衣如雪的男子倒在血泊中,血流如注,氣若游絲,卻是溫柔地對身穿錦繡戰袍,本該神氣十足卻滿臉震驚與錯愕,甚至執劍之手都在不住顫慄的女子笑着說完最後一口氣。
男子死了。
而女子手中的劍,仍在滴血,猩紅刺目。
她的心,也在那一刻徹底冰封。
從此,再不用劍!
男子的遺言,亦早已忘卻,而今卻又重新響起,痛,也隨之再襲心間。
“我不是懦夫!我不是懦夫!我不是!我不是!”李青歌抱頭晃腦地喊着,玉冠掉落,滿頭青絲胡亂披散,狀若瘋癲。
“不是懦夫,你的劍在哪?你的心在哪?丟掉了劍,丟掉了劍客的心,現在的你不過是一個什麼都沒有的可憐蟲罷了。”陽炎淡然的話語,每一個字都像是冰劍一樣狠狠刺入李青歌心中。
“不!”
“我不是懦夫!”
“不是!”
李青歌雙眼通紅地透過凌散的青絲兇惡地盯着陽炎,歇斯底里地大喊着,看模樣恨不得一口將他吃了!
將一個女子逼到這般地步,任何男子都怕是忍不下心了。
陽炎卻是沒有這種覺悟,依舊刺激着她:“你連一把劍都不敢拿在手上,不是懦夫又是什麼?”
“我殺了你!”
李青歌陡然拔出黑金寶刀,塵封六年之久的狂獅剎那甦醒,帶着主人的滔天恨意,狠狠砍向了陽炎。
“好深厚的內力!”陽炎瞳孔微微一縮,感受到李青歌體表涌動着澎湃如潮的內力,遠遠超出六重天的層次,恐怕都不只七重天了。
更可怕的還是這一刀,給予陽炎極其強烈的死亡危機。
暴怒癲狂之下,李青歌已經幾乎失去了理智,自然怒意全發,斷無留情之理,這一刀砍下來,是真的要殺了他。
雖然陷入險境,陽炎臨危不亂,這本就是算計好的,激怒李青歌,迫其含怒出手,一切正朝着計劃的方向順利發展。
從李青歌這一刀就可以看出,如果是她在清醒狀態下,十個他也沒有贏的機會。
現在卻不同,正因爲李青歌失去了理智,雖殺機畢露,但失去了章法,破綻百出,反而留給了陽炎許多操作空間。
縮地成寸!
當刀氣即將撲殺上身時,陽炎運轉陰陽內力,一步踏出,繞到了李青歌空門大露的背後。
如果李青歌但凡有一絲理智尚存,此時都能反應過來及時變招回援,但偏偏在陽炎的刺激下她一心只想殺了陽炎,沒有半點理智可言,又如何能見微知著?
等到黑金寶刀落下,在大地上砍出狹長深邃的裂縫時,她才後知後覺地想要轉身,已是遲了。
破罡式!
陽炎手中一根枝條在陰陽內力的包裹下刺破空氣,狠狠刺在李青歌后背的左肩胛骨上。
這一招是《求敗九劍》的其中一式,專破內家高手的內功罡氣,用的巧妙,不需要多高深的內功,就能做到以弱勝強。
要知道凝聚內功罡氣的,是七重天上內功高手獨有的能力。
雖然陽炎用的武器只是一根普通的枝條,這一式的威力依舊是非常可怕。
這時,李青歌身上迸發出紅色罡氣,與枝條相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