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魔主司離的身上,自魔門六道被逐出中土之後,萬魔殿銷聲匿跡,直到最近十年纔有消息。而這魔主身份更是神秘,如若沒有此次大會,任誰也不會見到魔主的真面目。
司離臉容清秀,一身書卷氣,全然沒有半分魔門之首的氣勢。他皮膚白皙如同女子,卻透着一種淡淡的光澤,彷彿上等的良玉,神光內蘊。儘管表面上看起來和普通人無異,但從他起身到走至議臺前,衆人的心神卻被其吸引。除了其超然的身份外,司離的身上帶着某種無法言喻的氣度。
金樸熙若有所思,得出的結論是司離根本沒把魔門這積蓄將近半個世紀的計劃放在眼中。成敗與否,他全然不計。
如此胸襟氣度,頓時讓金樸熙爲之欽服。
司離的目光緩緩從這些魔門年青一代的弟子臉上掃過,像他這種魔功大成之人,記憶力非同小可。如此簡單一掃,這些人已經牢牢記在心中。其中,又以補天派金樸熙印象最深。
被魔主目光掃過,其它人和金樸熙一樣生出全然沒有秘密之感。他們精神修養比金樸熙大是不如,頓時一個個臉上泛起不自然的神情。金樸熙已經有了方纔的經驗,這次倒沒有太大的感觸。
司離的目光落在金樸熙的身上,柔聲道:“樸熙可否答我,蕭兄爲何未至?”
金樸熙不敢有瞞,老實答道:“魔主明鑑,蕭師收到天魔令後,避入靜室枯坐一夜。天明時告訴樸熙讓我替他出席,我知蕭師此舉定有深意。只是樸熙愚鈍,看不出蕭師用意何在。”
“原來如此。”司離聽罷,嘴角逸出笑容,似是暢快無比。
其它人一頭露水,不明白司離這魔主爲何而笑。反而金樸熙看到司離的笑容,似有所悟。
“樸熙明白了?”司離再問。
金樸熙苦笑道:“應該是這樣了。”
魔主司離哈哈一笑,說道:“蕭兄果是不凡,年餘前於首爾市道左相逢,那時他九死一生奇藝已成。不想短短年許光陰便再作突破,達至十方俱滅超凡境界。他對我避而不見,是怕在我魔門如此重要的階段,卻因技癢而忍不住挑戰司某。蕭兄如此輕易放過司某,司某必有回報。等會事了,樸熙請隨我來,看司某能否幫你這補天高徒更上一層樓。”
衆人聽罷,心中不禁又驚又忌。
驚的自然是蕭厲已經修成補天派最高功法十方俱滅,已經具備挑戰魔主司離的資格。
最爲震驚的莫過於修羅門門主丁恨,他的紫氣凝陰已經修至第九重境界,卻連第十重凝氣爲陰尚有段距離。但即使如此,憑着第九重的功力及北冥鬼手,丁恨仍高踞魔門二席的寶座。如今聽司離道出蕭厲進境,丁恨悚然一驚,蕭厲隱有取他而代之的趨勢,不可不防。
相對於其它三派宗主對於蕭厲的震驚,餘下後輩卻是嫉妒金樸熙得司離賞識。司離語中之意,大有造就金樸熙成爲魔門新生代中第一人的意思。
金樸熙不知道司離爲何對自己如此另眼相看,唯有拜謝。
司離目光又回到了大廳裡,只是他平視看向大廳的某處,卻給予別人一種堪破宇宙奧妙之感。
“想我聖門六十年前被盡數驅出中土大地,其時司某隻是伺奉尊師厲天行的小徒弟一個。當年厲師與忘塵大師、紫徽宗主及淨土宗師白逸雪決戰長白之巔。厲師在佛、道、儒三派宗主圍攻下以一招敗北,至遠走他鄉。往事憶起,歷歷在目,遠赴重洋後,厲師將平生絕學盡傳於我,於一年後坐化仙去。其時剛好是長白決戰之時相隔一年,精確至分秒,蘊含某種無法言明的深意。”司離眼中射出深情目光,用溫厚爾雅的聲音淡淡說道:“司某不才,四十年前便已經修成天魔七幻的最高境界。然而這又如何,如技止於此,司某不過變成另一個厲師,徒然重複厲師的輪迴罷了。於是那一年初雪方至之時,司某舍棄一切,同遊列國,只爲尋找可堪一戰的對手。只有如此,司某才能再做突破。”
底下衆人雖不知司離爲何突然談起往事,但他措詞簡潔,敘事清晰,引得衆人忍不住翹首以待他繼續說下去。
金樸熙卻另有一番感受。
她是孤兒,自懂事起便在孤兒院中,也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誰。直到八歲那年,蕭厲出現在她的生命中。蕭厲讓她自己選擇,是繼續在孤兒院中做個普通人;亦或是拜入其門下,成爲補天派門下弟子。
金樸熙自小聰明,心智遠比同齡人成熟。雖是八歲小兒,卻已經懂得爲自己的命運去爭取拼搏。
她自是不甘在孤兒院中當個普通人,儘管蕭厲明言拜他爲師後,將來會遇上種種兇險。但金樸熙卻義無反顧地拜蕭厲爲師,爲的是擺脫平凡的人生。即使前路兇險,卻總勝過渾渾噩噩終其一生。
當年的她,也和司離般有着捨棄一切的決然。
唯有破而後立,才能夠經歷生命的涅盤,得到重生的機會。
耳中,司離聲音再起,金樸熙立時凝神靜聽。
“然而,對手難求,司某苦尋無果。那一段時間,司某魔障重生,只覺境界無法突破心焦不已。魔障一生,逐生殺意,大有將這天下衆生一舉毀滅之意。所幸的是,有日司某登一高山絕峰,觀山巒連綿起伏,頓悟人生便如這些山頭,有起自有伏。此乃天地至理,人力無法改變其萬一。”司離柔聲道:“自從之後,司某不再執於武道,轉而鑽研天地奧理,四十年下來,始知生命本身便是一個顛破迷離的夢。衆生身在夢中卻猶不知醒,顧沉淪於這夢中的喜怒哀樂中,不能自撥。卻不知唯有從夢中醒來,超脫於世俗之上,方能離苦得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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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離這一番話,引得衆人各自深思。
金樸熙淡淡說道:“司老師這番話深具至理,然而我輩愚鈍,要在夢中醒來知易行難。只要有‘我’的存在,這個夢便永不會結束,更談何醒來。如若要醒,難道要我等引頸自吻。唯有生命結束,夢纔會告終,而我或許能夠在另一種境地中醒來。”
司離啞然失笑:“當然不是樸熙你說的這種醒法,或許死亡亦是擺脫人生這個夢的方法之一,但誰能夠保證你不會在另一個夢裡‘醒’來。故而,若要立地成佛般醒轉,便須探尋這天地宇宙的奧秘,進軍無上天人之境。到那一刻來臨之際,便會自然醒轉,不假它手。”
衆人聽得似懂非懂,全然不知司離說這段話意義何在。金樸熙眼中智光數閃,結合之前司離給她不計成敗的感覺,她彷彿把握到這魔主胸中幾分思感。
見金樸熙有感於心,司離暗自點頭,眼前此女天份之高實是萬中無一。
“想長白之戰後,厲師功力全失,等若普通人一個。但最終,他還以極其玄妙的方式逝去,司某有一直覺,便是厲師在大敗之後,卻對這天地宇宙另有所悟。而在距離決戰之時恰好一年的時候辭世,本身便帶着大圓滿的味道。如果司某沒有看錯,厲師當年已經從人生這個夢裡醒來,飄然而去。可惜司某直到數十年後,才明白厲師早已用特別的方式告知,人世間無論仇恨爭鬥、亦或是榮華富貴只是那鏡中水月的夢罷了。就如同我聖門謀劃了大半個世紀的計劃,不過也只是另一個夢而已。“司離說了許多,終轉入了正題:”既然是夢,若你們不懂該進則進、當退則退。只在乎過程,不計較成敗,那麼這個計劃不若就此擱淺,總好過便宜那些自命不凡的所謂白道之士。否則一旦失敗,我聖門焉有完卵!”
最後一番話,司離以無上玄功發出,字字有若炸雷,轟在每個人的心中。
魔主以人生如夢爲引,後以玄功結合失敗後的猜想,引得衆人不由聯想計劃一旦失敗,卻如人在夢中猶不知返,尚執着於一事一物,最終落得力盡而亡的結果。
立時,包括司離身後三名宗主級人物在內,無人不汗流浹背,心中功利之心大減。
金樸熙心中狂震,終把握到司離這魔主心中所想。司離實是以無上智能,在衆人心中種下當放則放的種子,萬一將來時不與我,這些人也不會因爲執着成事而最終全數覆滅。司離只是一番話,卻爲將來事不可爲時保留魔門的火種,可知其眼光如何深遠。
觀衆人神情,司離便知已達到如期效果,他語鋒一轉說道:“只有不計成敗,過程纔會更加動人,大家便當是個有趣的遊戲,只要盡情參與便行。而且華夏國運正隆,我們雖有人手安插在政界之中,但要動搖華夏國之根本那是癡人說夢。所以此次計劃,我們把目標放在以龍淵爲代表的當代白道勢力之上便可,切忌去撩撥國家勢力,那會引來萬劫不復的後果。更何況,我們真正的目的並不是在推翻政權之事。只要計劃成功,到時不用我們出手,無論龍淵還是華夏都要大爲頭痛。而那個時候,則是我們功成身退時,屆時當放則放,否則將會泥足深陷!”
有了司離前面一番話,指出不計成敗,衆人無形中壓力大減,反而覺得這遊戲動人有趣。
既然人生如夢,何不放手爲之,大玩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