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許久還不見她有進一步動作,楚天歌暗歎一聲無趣,面上假裝正經道:“你跟我說說怎麼回事,我纔好幫你出主意啊。”
李淺自是不信他的,可這會兒也沒個人好問,只好把和齊曦炎的對話撿緊要的說了幾句。說完了又問他,“你可有主意?”
楚天歌故意把臉湊到她跟前,小聲道:“我問你,你是想留住自己的面子,還是皇上的面子?”
“當然是皇上的。”只有留住了皇上的面子,才能保住自己的命。
“那就對了,你只要丟了自己的臉,就相當於保住皇上的臉。現在滿朝的文武大臣最希望看見的恐怕就是你丟臉了。”他笑得好像剛喝了雞血的狐狸。
李淺莫名,“有這樣的理論嗎?”
楚天歌含笑着點頭,片刻後笑容忽的僵在臉上。被她壓着的身體熱度逐漸提高,由心臟延續到臉頰,再由臉頰延續到下半身的某個位置,灼得整個身體都火熱起來。
是誰說過餓死的男人是最可憐的,依他看,美人在懷,看得卻摸不得,纔是天下間最悲慘的事。只比被切了當太監好那麼一點。
他望着她,語調出奇地曖昧,“我想在這裡待一輩子,你想嗎?”永遠保持這個姿勢,交纏着,廝磨着,一輩子他都不覺得累。
“不想。”李淺迅速甩開他,幾步跨下樓梯,消失不去見了。他想買下酒樓,不管當掌櫃還是當跑堂,她都沒興趣參一股。現在,她要去平息某人的怒火去了。
楚天歌望着她消失的身影。不由搖了搖頭,這丫頭到底有沒有聽懂他的話啊?
※
楚天歌的態度,讓李淺很有點狐疑。明明是來見皇上的,卻到門不入,反倒跟她癡纏?是有意還是無意,或者目的是什麼都令人莫名。
而且他說的話可信度也不是很高。丟了她的面子。就是保住皇上的面子?放屁都比這香。她和齊曦炎乃是一體的,她沒了臉,做皇上的也不見得多光彩。
不過他另一句話卻說得對極了,滿朝的文武大臣最希望看見的就是她丟臉。丟了她的面子,就能讓衆人對紫衣衛的懼怕稍減,就不會覺得他們是幫冷血無情的魔鬼。到時朝臣們對於他們的存在也不會覺得刺目。那會兒齊曦炎的臉色應該也會好看點了吧?
該死的,到底是誰給他們起了紫衣魔鬼衛的名字?一邊咒罵着往宮裡走,一邊想着怎麼丟面子。總不能讓她摔在地上跌個狗啃泥。再找一幫子人過來看吧?
這麼想着,不由腦中靈光一現。人最多的地方莫過於午門,那是每天上下朝的必經之地,倒可以在那兒好好做做文章。
迅速回到宮裡,叫人做了一塊很大的牌子,舉了舉,覺得重量和大小正合適。不由眯着眼笑得萬分開懷。
明天,只要到了明天。她李淺就再不會是什麼冷血無情的魔鬼了,她會冠上一個更響亮的名字,變成家喻戶曉,響徹宇內,就像大熊貓一樣人人喜歡。
※
五鼓初起,
烈火滿門,
將欲趨朝,
軒蓋如市。
曉色朦朧中,午門前已聚了不少準備上朝的官員,有在轎子裡打盹的,有隨處溜達着溜腿的,還有的自備馬紮,坐在轎前吸吸新鮮空氣,也有那無事可做的,三五成羣來往圍在一起寒暄:
“張大人來得早啊。”
“不,不,還是李大人來得早啊。”
“今日朝堂張大人可有本奏?”
“沒有,最近皇上不愉,不敢奏,不敢奏啊。”
“李大人呢?”
“這個……,最近事多,不能奏啊。”
“啊,陳大人也來了,陳大人今日可奏本嗎?”
“吾皇登基,四海昇平,國家興盛,沒得奏,沒得奏啊。”
幾人虛與委蛇,沒一個實在的,若是坐上金鑾殿的皇上聽到這些,恐怕要大罵這幫官員無作爲了。拿人俸祿,不與國家消災,要這樣的蠢蛋何用?
五鼓敲過,等候上朝的官員越來越多,蠢蛋也越發豐盛。好容易捱過二刻,衆人齊齊涌入午門,踏走在漢白玉鋪就的地板,一搖一晃如抖蝨子一樣擺着官威。
正抖得厲害,走在第一個人突然停住,接着是第二個、第三個,幾十雙眼睛齊刷刷地看過去。只見漢白玉石板的臺階上跪着一人,手舉一塊異常龐大的木牌。
那人微俯着頭,瞧不見面容,但那紫色三品武官服卻在晨時的薄霧中顯得格外耀眼。
舉國上下穿紫色官服的只有一人……
官員們面面相覷了一眼,隨後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地衝過去,有幾個不小心絆倒,被人狠狠地踩着肩膀踏過去。他們也不覺得疼,骨碌着爬起來,又迅速向前衝。
近了,更近了。終於看到那人的容貌,以及牌子上寫着的四個大字:罪有應得。
有人當場噴笑,指着李淺叫道:“這莫不是在做夢,燕朝第一大紅人的李大人居然跪在這兒?”
燕朝第一大紅人?李淺眼神閃了閃,她果然得罪人太多,惹人妒忌了。十六七歲的年紀,卻身兼三職,每一個還都是讓人眼紅流口水的肥差,也難怪這麼多人看她不順眼了。
“咦,李大人,您這是怎麼了?”有人問得還算隱晦,看着那滿臉焦急的樣子似爲她擔憂,但眼底的笑意卻無論如何也擋不住。
李淺嘆了一聲道:“皇上責罰我攪鬧皇宮之罪,讓我跪在這兒思過……。”
她正想博點同情,突然有人喊道:“讓讓,都讓讓,啓王到了。”
人羣剎那分到兩邊,只見啓王頭戴金冠,身穿蟒袍,精神抖擻地走了過來,嘴裡還叫着:“讓本王看看,是啥稀罕景。”
彎下腰使勁瞧,正看見李淺癟着嘴一臉委屈相,齊曦瀾頓時抱着肚子大笑起來。他笑得很誇張,渾身像一個蒼蠅拍來回亂抖着,眼淚都笑掉幾串。那笑聲順着寂靜的晨空直擊天庭,整個皇宮似乎都被他的笑聲填滿,連坐上金殿的齊曦炎都忍不住皺皺眉。
他望着空蕩蕩的殿堂,吩咐黃門,“去瞧瞧,什麼事把滿朝文武都絆住了。”這都什麼時辰了,居然一個也不上朝。
“諾。”黃門領命而去。
面對齊曦瀾誇張到極致的笑,李淺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好心地提醒道:“王爺,您該上朝了。”
“不急,不急,皇上哪有你這兒好看。”齊曦瀾兀自笑得流淚,還轉頭問付言明:“付大人,你覺是嗎?”
付言明也是個慣會幸災樂禍的,聞言笑出一口小白牙,“下官看也是如此。”
“你瞧她這‘罪有應得’四字寫得多好啊,這筆畫,這筆體,這墨色的濃淡,都是上品,這是哪個名家所書啊?”
“這四個字用得也妙,與她放在一起真是相得益彰啊。”
兩一唱一和的損着她,李淺忍不住腹誹,“你們才罪有應得呢,你們全家都不是好人。”
這字是讓李我寫得,猶記得當時他的表情,三分疑惑帶七分無奈,還紮紮實實地問過她,“首領,這牌子要拿去何用?”甚至大膽的猜測,這是給某個抄家的犯人掛在脖子上反省的。
她自然沒敢告訴李我這要留着自用,若是被他知道她如此丟紫衣衛的臉,想必捅死她的心都有吧。而現在面對衆人的訕笑,她忽然不知道自己這麼做究竟對不對,尤其不遠處楚天歌不斷用“無可救藥”的眼神盯着她時,更覺心裡沒底。奶奶的……,不會丟了人,反起不到效果吧?
正遊移不定時,忽然大殿方向“噔噔”一陣腳步聲響,接着一個氣喘吁吁地聲音傳召:“皇上有旨,宣文武百官覲見。”
皇上在大殿門口宣召百官,破天荒頭一回啊。衆官員神色一震,這纔想起忘了上朝的事,都急匆匆地往大殿奔去。
齊曦瀾也大笑着向前走,走了幾步突地回頭對李淺樂得好像偷油的老鼠,“你一定要還在這兒跪着,等本王下朝,本王還要再看呢。”說完又是一陣大笑。
李淺不停抽動嘴角,心道:“你纔是西洋景呢,我等你看,等着看瞎你的眼。”
楚天歌慢吞吞走在最後,見四周無人了才嘆道:“你果然沒懂本侯的話啊,枉費了本侯一番心血。”
李淺瞪他,“你那麼聰明怎麼不說明白點?”
楚天歌搖搖頭,那眼神彷彿她是一塊不可雕的朽木。
李淺閉上眼,反倒把木牌舉得更高了些,自古開弓沒有回頭箭,是好是壞那也得等齊曦炎評判了之後再說。
宮裡從來沒有不漏風的牆,朝堂議事還沒完,宮裡各處就都已經知道內廷總管兼黃門侍郎兼紫衣衛統領的李淺在午門舉牌請罪。從各宮飛奔來看熱鬧的人烏央烏央的,他們雖不敢走近,但都躲在某個石柱,某個欄杆,某堵宮牆後,眯出一對大大小小的眼睛向這邊仔細瞅着。
他們的身份有嬪妃,有宮女,有太監,有御林軍,還有紫衣衛。因爲此事,也有人差點沒打起來。
起因是某狹窄的圍欄處同時躲了兩個人,一個是御林軍,一個是紫衣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