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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會兒付家娘子的顧慮也不是毫無道理,因爲只有正室夫人所生的嫡子嫡女才能記入族譜,若是當年花傾城以長子的名頭被記入族譜,那麼以後她生的兒子,就算同爲嫡子,也要低她一頭。所以才幹脆慫恿花茂不要認回她。至於盛昌公主那兒,大約是身爲最要好的朋友,母親不想欺騙她吧。
一切想清楚了,李淺覺得她的身世也徹底明瞭了,或者楚天歌那天說的話也不是胡編,她真有可能是他定下婚約的人,不然他小時候幹嘛跑一趟泗水鎮?
她真的記得他的,雖然記憶模糊,但害她被娘打的人,多少還有點印象。只是印象中的他實在可惡而已。
不由撫了撫額頭,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和齊曦炎的事還沒解決,又沾染上楚天歌,以後她想嫁給沈致……,也不知還有沒有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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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花茂穿一身大紅衣衫,打扮的好像個新郎官似地。他顯得格外開心,看着一個個前來道賀賓客,那笑容更是打心眼裡笑出來的。
如果前些日子,他還爲李淺而煩惱,那麼今天他就是爲李淺而驕傲了。
剛得知她是自己兒子時,他有些錯愕,隨即巨大的喜悅就涌了上來。或者剛開始向皇上稟報此事也有試探的意思,想看看李淺在他心中的地位究竟如何。可沒想到皇上居然那麼痛快的答應。畢竟太監不比其他,身爲太監總管的李淺更不是旁人。若是她的身份太高,或者和朝廷大臣牽扯太多,對皇上和後宮都是很不利的。
可是即便如此,皇上還是答應了。並送來很多禮物祝賀,由此可見他對李淺真的很好,甚至好的有點過分。
他的女兒花仙兒已經封妃,他就是皇上的老丈人,地位截然不同,現在又有了李淺這個皇上紅人的兒子,他真是前程似錦。封侯拜相指日可待。以後甚至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就連他的大哥衛國公也不敢昂着頭跟他說話。
雖然別的族人對他認一個太監很覺不恥,甚至說他敗壞門風,不過他不在乎。臉面都可以不要,何況門風呢?他一個庶子,一個被當成下人一樣養大的人,從小最大的願望就是出人頭地。當年他能狠心休了賢惠的髮妻。娶花家小姐,才從一個七品小吏做到了三品祠部尚書。而現在爲了飛黃騰達,認一個太監做兒子又算什麼?
看看今天,他多風光,朝中大臣都來了,還有啓王、東魯王、楚侯爺,這些平日裡見他都眼睛長在頭頂的人,居然也來道賀,他的面子有多大啊。
花茂心中激動不已,面帶微笑的把貴客們一一迎進去。忽然想起李淺還沒露面。忙吩咐管家,“去請大少爺出來。”
管家應聲而去。不一會兒就把李淺和花傾國帶來了。
李淺這會兒裝不出多高興,只勉強維持着不臭着臉便罷了。進了大廳,瞧見齊曦瀾和楚天歌兩人聚在一處談笑風生,她縮了縮頭,想躲開他們,卻被齊曦鵬一眼認出,伸手招呼。“李大人,這邊坐。”
李淺磨了磨牙,心道,以前怎麼沒覺得這東魯王這麼眼尖呢?
朝中大臣大多是看在皇上的面上來的,實際跟她交好的沒幾個,她也不欲坐到別人身邊討人嫌,只好慢慢走到那一桌,和幾位皇親坐在一起。
六皇子一見她來,對她和善地一笑,“李淺,你那兒還有什麼好玩意沒有,弄些給本皇子玩玩。”
李淺笑道:“有啊,奴才哪天再做把扇子給你。”
六皇子聞言皺皺眉,“不要,扇子沒意思,你再想想別的新鮮的。”
他今年十四歲,正是愛玩的年紀,和七皇子兩個每天除了讀書、練武就是玩鬧。他們住在皇宮,經常和李淺見面,也總纏着她討要東西。幾乎每一次見她,都會要她舀出件新鮮物件來。
所以每次見過他們,李淺必須玩空心思研究好玩的東西,民間孩子愛玩的東西都被她想了個遍,爲此頗爲頭疼。所以在皇宮她最怕見的其實不是齊曦炎,而是這兩位小祖宗。
李淺撫了撫額,“要不削個陀螺?”
六皇子嘟嘴,“那是小孩子玩的。”
李淺笑不出來,只好求救的看向齊曦瀾。
齊曦瀾轉過頭裝作不見,幸好這時花茂進來,打斷六皇子的逼問。
花茂對衆人作了一圈揖笑道:“感謝諸位大人大駕光臨,花家真是蓬蓽生輝啊。”
度支尚書站起來道:“花大人客氣了,你生了個好兒子,得了皇上賞識,自然高朋滿座,這樣的福氣別人可是求不來的。”
有人附和,“是啊,花大人好福氣。”
也有人小聲嘀咕,“生兒子做了太監也算福氣?”
更有嘴巴陰毒的與同桌的人訕笑,“賣屁股得來的寵愛有什麼了不起。”
皇上對李淺的寵愛,滿朝文武皆知,早就被傳的很是難堪,都說她是因爲爬上皇上的牀,纔會如此得寵。當然他們也沒說錯,爬上牀確實爬上了,只是賣的不是屁股而已。
正巧沈致與那人同桌,聞言不由冷笑道:“胡大人,你是親眼看見的嗎?”
胡大人訕笑,“這……怎麼可能?”
“既不是親眼看見,就不要無的放矢,小心被扣上污衊皇上的罪名,滿門抄斬。”
沈致性子溫和,很少說這麼惡毒的話的,這回也是被氣急了。他心疼李淺憑白受這些污言穢語,別說罵人,想揍人的心思都有了。
不遠處李淺聽到,不由心中一暖,或者唯一不沾染任何心思待她的,只有沈致了。
花茂與衆官員客氣完就吩咐家丁舀上族譜,又請出幾個族裡的長輩做見證,大筆一揮把李淺寫了上去,當然,他寫的不是李淺二字,而是花傾城。
“大少爺,請給老爺和夫人敬茶。”管家蘇福遞上兩杯茶。
李淺接過走到上座的花茂面前,行了跪拜禮,恭恭敬敬地把茶盞奉上,“父親,請喝茶。”
然後轉身對花大奶奶道:“母親,請喝茶。”
其實這又不是新媳婦進門,根本沒有敬茶不敬茶之說,你想啊,誰沒事會把自己兒子丟了,還用得着十幾年之後再走這認祖歸宗的儀式?所以燕朝的律法根本沒這一項,各家的家規裡也沒這一說。可花茂爲了在顯示自己的地位超然,也爲了讓官員們都看見皇上面前的紅人,內廷總管,紫衣衛副首領,都要向他跪拜。繼而從此之後,再也沒人敢對他有輕視之心,才搞了這麼一個烏龍儀式。
今天花容也來了,還帶着自己兒子花實落。他看到這一幕,不由冷哼一聲,對花實落道:“你瞧見了嗎?這是做給我看的。”
花實落頷首,“瞧得很清楚,李淺太可憐了。”
當爹的指的是上面的臉,當兒子的說的卻是下面的根。兩人各說各的,卻同時長嘆一聲。
這時花茂已經接過茶喝了一口,並舀出一個大紅包放上托盤,和顏悅色道:“乖啊,以後就是一家人了。”
李淺覺得有些牙磣,血脈這東西是能割捨的斷的嗎?就算沒有這狗屁儀式,也掐不滅她是他兒子的事實。這麼一矯情反倒讓人覺得他心意有假。不過做戲嘛,她自然要做到十足,立刻笑得如一朵春花燦爛,恭恭敬敬答了聲:“多謝父親大人。”
沈致不由暗歎一聲,正所謂“父慈子孝”,若是《禮記?禮運》的編寫者看到這一幕,恐怕也不會覺得這是什麼美德了。
花大奶奶見夫君給了紅包,也把預備好的遞了過去。李淺剛要伸手接,卻聽她小聲道:“小心舀太多壓死你。”
李淺深覺好笑,上次紫衣衛們說花夫人小心眼,看來果有此事的。她定是看花家搞這麼大排場認她,心中有氣,暗地裡警告一聲。只可惜她也不是省油的燈,輕笑道:“夫人,錢多是壓不死人的,小心氣大傷身啊。”
說完也不管她臉色有多難看,撣撣袍袖,大喝一聲:“多謝孃親。”
這一聲喊的又大又有力,廳里人都嚇了一跳,花大奶奶更是受驚過度,臉色慘白。
李淺暗自得意,面對別人質疑的眼神解釋,“終於有爹孃了,我也是太開心了,各位大人爀怪。”
頓時,客廳裡響起一陣恭維聲,“李大人真是孝順啊。”
終於禮成,接下來是一片“恭喜”之聲,許多還道喜的官員都圍着花茂大拍馬屁,花茂笑得合不攏嘴,離老遠都能聽到他的笑聲。
官員們來這一遭,多少都是爲了攀附的,一時之間客廳里人聲鼎沸,一些朝中當紅的人物面前都圍滿了人,各位王爺、侯爺更是衆人追逐的對象。
李淺好容易從人羣中擠出去,見沈致正站在廳門處忙走過去。
“很辛苦吧。”沈致笑着掏出一方手帕給她擦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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