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徐雅楠表情嚴肅,“下課後你去我辦公室。”
下課鈴聲響徹整個校園,沒完沒了了,楊樹葉子在風中瑟瑟抖動着,好像電鈴壞掉了。
當我進了徐雅楠辦公室的時候,鈴聲還沒停下。
辦公室裡還有林姍姍,她收拾着桌上的課本,馬尾辮一甩一甩地,她看了我一眼,“蔣未生,你等我一下。”
“林老師,是徐老師找我。”我說。
“怎麼了?又惹徐老師生氣了?”林姍姍說。
“他沒有,我是想了解一下,他,他考音樂學院的事。”徐雅楠說。
“林老師,我等會就回去。”我說。
林老師點了點頭,出了辦公室,走到窗戶時,她又特意看了我一眼。
“蔣未生,你過來一下。”徐雅楠把水杯放在桌子的另一邊。
我挪了幾步。
“怎麼了,我是老虎?離我再近一點,你搬一把椅子過來坐。”徐雅楠說。
我搬了林姍姍的椅子坐到她跟前。
“說說,你唱的歌是跟誰學的?”徐雅楠手裡捏着一隻圓珠筆。
“自己學的。”我說。
“怎麼學的?這歌是哪個歌手唱的?我怎麼從來都沒聽過?”
“哪個歌手唱的我不知道,有一次我坐車,聽到有人拿着收音機放的就是這歌,一個男人唱的,我聽了幾遍,居然自己會唱了。”
“你這麼厲害?聽幾遍就會唱?這麼說你還有點音樂天賦。”徐雅楠說。
“我唱得真不好聽?”我問。
“歌的旋律非常好,只是覺得這歌還可以唱得更好聽些。”徐雅楠從抽屜裡拿出一個筆記本,翻了翻,“你把這首歌的歌詞寫在這上面。”
筆記本的另一頁背面有一段詩。
“這是你寫的詩嗎?”我問。
“當然不是,你看這詩後面有作者的署名,我挺喜歡這首詩的。”徐雅楠說。
“我也喜歡詩。”我說。
“是嗎,你也喜歡?那不錯嘛,我給你讀一讀這首詩。”徐雅楠說。“我讀給你聽,你要仔細體會詩裡的意境。”
沒有誰能像一座孤島
在大海里獨踞
每個人都像一塊小小的泥土
連接成整個陸地
如果有一塊泥土被海水衝擊,
這如同一座山岬,
也如同你的朋友和你自己
無論誰死了
都是自己的一部分在死去
因爲我也是人類的一員
不要問喪鐘爲誰而鳴
它爲我,也爲你
約翰·多恩JohnDonne(1572-1631)
當徐雅楠讀到“喪鐘爲誰而鳴,它爲我,也爲你。”這兩句時,我身體哆嗦了一下。
“怎麼了?看你臉色不太好。”徐雅楠說。
“喪鐘爲誰而鳴?這,這句好像在哪聽過。”
“美國作家海明威知道嗎?”徐雅楠面帶微笑。
“這人我知道,作家,獲得過諾貝爾文學獎,寫過小說《老人與海》,他是自殺的,用自己的槍打穿了自己的腦袋。”我說。
“你知道的還挺多呢,海明威用約翰·多恩的“喪鐘爲誰而鳴”這句詩,命名了自己的一本小說,小說是寫西班牙戰爭的。”
“你知道的也挺多。”我說。
“你把歌詞寫下來吧。”徐雅楠說。
我把歌詞寫在本子上。徐雅楠拿起本子看了看歌詞,又看了看我。
“怎麼了?”我問。
“歌詞很美,沒想到你的字也寫得這麼漂亮?你練過書法吧。”徐雅楠說。
“對,練過。”
“那你趕緊教我唱吧。”徐雅楠興奮地說。
我唱了幾句後,徐雅楠很快就唱了出來,她不愧是音樂老師。
只是因爲在人羣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沒能忘掉你容顏。她閉上眼睛唱着,整個人陶醉了。
我腦子忽然一震,時空會不會亂了?如果她早已離世,就不可能唱這首歌,這是首《傳奇》是十幾年以後的歌,她現在居然給唱了,亂了,亂了?會有什麼改變嗎?喪鐘爲誰而鳴?它爲我?也爲你?怎麼感覺這兩句詩是寫給我的呢?徐雅楠還讓我去體會這首詩的意境?這有什麼意境?死亡的意境?喪鐘爲我而鳴嗎?難道我已經死了?那天晚上,我在小區的樓下睡着,然後睡死了?還有那條狗?記得那晚有閃電,我死了嗎?如果沒死?我怎麼會回到二十年前呢?
“蔣未生,你在想什麼?”
“你掐我一下?”
“爲什麼要掐你?”徐雅楠說。
我也懶得再和她囉嗦了,我掐了一下大腿,疼痛隨之而來。
“好,沒事了,你繼續唱。”我說。
“我這有錄音機,我要把這首歌錄下來。”徐雅楠拿出一盤磁帶。“不過要把磁帶裡的歌先洗掉。”
徐雅楠把磁帶放進錄音機,裡面傳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
人的生命是有限的,爲人民服務是無限的,我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的爲人民服務之中去。(單人唱):學習雷鋒好榜樣,唱!(合唱):學習雷鋒好榜樣!(單人唱):忠於革命忠於黨,唱!(合唱):忠於革命忠於黨。(單人唱):愛憎分明不忘本,立場堅定鬥志強!立場堅定鬥志強!
徐雅楠正要按清洗鍵。
我急忙喊道:“你等一下。”
“怎麼了?”徐雅楠問。
“我覺得這歌唱得挺有意思的,我喜歡。”
徐雅楠笑了笑,“這歌有什麼意思?”
“我有空磁帶,我送你一個,這盤磁帶你給我吧。”我說。
“好吧,那這盤磁帶就送給你,謝謝你教我學會這首新歌,你趕緊回家吃飯吧。”徐雅楠說。
“我還以爲你中午會請我吃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