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麻可不僅僅是出力,還出了大力。
他知道機會的重要性,在得了這許諾之後,便認真做着莊子裡的事務。
若要論起來,這莊子不大,且是閒時,但事務卻也當真繁雜。
既需要顧着內院所需,也要顧着外院的牲口灑掃,以及廚下的劈柴糴米,每夜間的巡夜,還偶爾也會有周圍村寨之人過來說起什麼,派人過去查探。
掌櫃的不愛管事,那這一應事務便都落在了胡麻的身上。
而胡麻,並未推諉,只是每天認真的安排。
他知道如今的自己出不得錯,便也事事親爲,且有意和之前許積的驕狂行徑區別開來,無論是夜巡,還是其他的雜役,都給衆人分配均勻了,不分高下,輪流做着各種活計。
初時還擔心周大同等大羊寨子裡的夥伴會不滿,畢竟許積管事的時候,他的兩個跟班別說幹雜活了,私底下還要別人孝敬着。
而周大同等人隨着胡麻現在握了實權,但也沒人孝敬,便是巡夜的活,也是按着機會輪到,有些時候,他們也仍然得去做些打水餵馬類的活。
可當胡麻問起,周大同卻是出人意料:“你說啥呢胡麻哥?”
“就你現在乾的這事,俺爺在寨子裡不天天這麼弄?”
“有好處私底下分了,哪有擺明面上的?那不是巴巴的讓鄉親們不服氣麼?”
“……”
胡麻倒是聽得對周大同刮目相看。
這政治家的孫子,眼力勁果然跟其他人不一樣啊……
雖然寨子裡出身,但周大同的處世法則,倒比供奉家的孩子許積還要強些。
如此忙過了一段時間,莊子裡一應事務,井井有條,夥計們練把式做事,也沒怨言,倒比許積在的那段時間還要好些。
而衆夥計們也漸漸把胡麻當成了真正的管事,有什麼事便先來彙報給他,胡麻則無論怎麼處理,都會在每天晚上巡夜之後,一一彙報給了吳掌櫃。
吳掌櫃喜怒不形於色,但看得出來,也對胡麻的行事非常滿意。
大事小情都交給了他,還偶爾提點幾句需要注意的事務,到了當月十號,已是該給這羣新來的夥計發放血食的時候,他甚至還把外倉的鑰匙也給了胡麻,讓他取了出來給夥計們。
“你自己多取半斤。”
他不動聲色的囑咐着胡麻:“好生滋養着,將火候提上來。”
“早些成了道行,到了明年開春的時候,也才能真正的獨擋一面,幫上咱的忙。”
“……”
“這似乎是另類的許諾了?”
胡麻自然聽得出這話的暗示,可心裡卻並不敢放鬆。
呵呵,上輩子吃的餅還不夠?
他只是留心着一切的動靜,認真處理好事務,並默默的計算着自己的時間。
如今他的修爲,已經逼近了三柱香,而那一罐子血食丸,卻也快要見底,但愈是這要緊的時候,愈是不能荒亂。
他搶了這實際上的管事職務之後,惟一真正做了的,也只是把許積那兩個跟班,從那間小屋裡趕了出來,自己和周大同搬了進去,不用跟其他人再擠着。
當然,就算是這,也是爲了讓小紅棠每天晚上能在樑上睡個好覺。
如此按步就班的推進着,衆夥計們也開始對莊子裡的事務越來越熟練。
偏巧在這時,之前告假離開了莊子的錦衣少爺許積,竟是又悄無聲息的回到了莊子,引得衆人一陣心驚。
這位少爺臨陣脫逃之後,胡麻便直接順理成章管了事,現在他回來了,二人不得再鬥一番?
尤其是他那兩個跟班,還以爲翻身時候到了,磨拳擦掌。
可意外的是,這一次回來的許積,竟是無精打采,沒有半點要跟胡麻爭的樣子,發現自己的鋪蓋,已經被搬到了旁邊的大偏房裡,他也沒有什麼意見。
就連第二天上午,胡麻如安排別人一樣,安排他去廚下做事,他也只是默默的點頭答應了,沒有絲毫不服氣的意思。
衆夥計看着,皆瞠目結舌:“這是怎麼了?這位狂妄大少爺,就這麼服了?”
“怕是沒有這麼簡單……”
胡麻表面偌無其事,心裡也是警惕拉滿,讓小紅棠沒事看着他點。
總之學到法門之前,半點不能放鬆。
果不其然,表面上服服氣氣,沒有半點心氣要跟胡麻治事的錦衣少爺許積,卻在回來的第三天下午,趁了胡麻帶人外出做事,彷彿經過了一番計較,還是悄悄進了掌櫃的內院。
胡麻怕小紅棠冷不丁闖了禍,被人打傷,不許她隨便進內院,因此她只能在外面看着。
等胡麻回來,便將這事告訴了胡麻,他心裡微動,道:“進去了多久?”
小胡棠想了想,道:“吃一碗肉的功夫。”
“……很形象啊!”
胡麻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便將青太歲給了小紅棠一塊,讓她出去玩了。
心知如今的許積,處境堪憂,按理說已經沒有什麼可以打動老掌櫃的了,但人家背景不小,家底也厚,自己也不能想的太簡單,只是裝作不知,繼續安排着自己的事情。
果不其然,這一晚夜巡剛剛回來,便聽見老掌櫃的小廝走了出來:“胡大哥,許二哥,老實讓你們進去。”
胡麻獨苗一個,許積卻是家中排行老二,所以他這麼稱呼。
聽着倒像胡麻佔了幾分便宜。
胡麻看了一眼許積,就見他並不直視自己的眼睛,只是起身向裡面走,緊張的攥着拳。
“你們先回去休息。”
他便也囑咐了周大同,與許積一前一後,進了內院。
到得裡面,便見老掌櫃已經在這裡等着了,石桌上還擺了幾碟小菜,想是老掌櫃讓僕人在小廚房裡做的,有花生蠶豆,還攤了個雞蛋,切了盤花膏似的肥牛肉。
居然擺了三隻杯子,見他們進來,便道:“你們都坐下來陪着。”
胡麻與許積都坐了下來,卻是誰也不急着說話,只有許積搶着給老掌櫃斟酒。
“算算,伱們來咱這莊子,也快一個月了。”
老掌櫃飲了盅酒,才慢慢的開了口,道:“論起來,這時間還短,沒跟着拜過幾年的太歲,在咱們紅燈娘娘會裡,都算不上是個老人兒。”
“但我也不瞞着你們,你們兩個,都是命好的。”
“我現在缺人手,咱們這莊子裡,也缺個正兒八經的管事,所以,倒是便宜了你們兩個了……”
“是,是……”
胡麻還在默默聽着,許積便已迫不及待的起身,雙手捧了杯,道:“多謝幹爺!”
“先坐下。”
老掌櫃看了他一眼,並不答應,面色倒有些不悅。
許積忙坐下了,他這舉動,以及那聲稱呼,倒讓胡麻心裡微微一動。
“我也不瞞你們說。”
吳掌櫃也是沉吟了片刻,索性直接道:“都說進了咱紅燈會,是能學到本事的,這話倒也不假,我平時教你們的把式,那都是實打實的本領,夠你們賺來吃用的。”
“可是,這些本事,還是淺的。”
“我這裡,倒還有些更高深的本事,也打算找個能擔事的,好好調教一番。”
此言一出,不僅許積,便是胡麻也微微擡頭。
來了這麼久,這還是吳掌櫃頭一次,當着面說明白了這個事情。
那麼他……
“而我觀察了這麼久,發現這莊子裡十來個人,能夠有點出息的,便是你們兩個。”
吳掌櫃看向了他們二人,道:“若要我說, 你們兩個徒弟,我都想收了,可是不行吶,起碼現在我教不了兩個人。”
“便是教了,咱這莊子裡的血食,也供養不了兩個,所以,我打算給你們二人出道題,瞧瞧你們誰辦得好,辦得好的,便是咱們莊子裡這羣夥計的管事。”
“我那本事,當然也就給他。”
“辦不好的……也別擔心,回頭莊子裡底子厚了,我再教你嘛……”
“……”
這就是胡弄鬼了……
胡麻心裡聽着,便已忽地一目瞭然。
什麼明年再來之類的話,他早就在紅燈娘娘會挑人的時候,聽說過了。
自己和許積之間,必然只有一人能成爲真正的管事,也必然只有一人能學那本事。
只是,自己已經送了寶貝,許積家又已失勢。
那許積究竟是說了什麼,居然打動了這老掌櫃,要和自己公平競爭?
“題目倒也簡單……”
吳掌櫃且不看他們二人的反應,便徑直道:“咱這莊子往西十二里,有個黃狗村子,按理說不在咱們巡夜範圍內,可真到了開春時,那裡也是個危險的去處。”
“據我所知,那裡有口井,裡面有東西成了氣候,咱們可不能任由它在那裡作祟,你們兩個,便去解決了它吧!”
“誰辦得好,誰便回來做個管事,如何?”
“……”
許積聞言大喜,立刻起身允諾。
但胡麻卻是心裡微微一跳,暗中冷笑:“原來是自己想多了……”
“這可不是一個什麼公平競爭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