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就這樣結束了嗎?
幻影天宮殿。
“夜針,”玉幽端來一杯水液,“口渴了吧,來,喝點水。”
她的臉上,綻放着關心的笑容。
“嗯。”夜針輕輕結接過杯子,禮貌地說,“謝謝你啊,玉幽。”
他嘴角的笑容,洋溢的不只是禮貌,更有一種親近。畢竟,在他的心底,他一直對玉幽都很好的。只是相比而言,以前浮焰在的時候,他的情感傾向有些偏離。不過,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啊!誰讓浮焰攤了那麼個大小姐的爛脾氣,誰讓浮焰天生就反感玉幽呢!換作是誰,也會難看的呀!例子不用多舉,就不如櫻空釋!
夜針嘴角的笑容漸漸變得明朗、舒暢了起來。
他端起杯子,輕輕仰頭,準備將水液一口嚥下。就當杯子碰觸到他的脣片的時候,他忽然被一聲驚呼怔住了。
“夜針!”玉幽急呼,“不要喝!”
“你說什麼?”
夜針一時有些丈二摸不着頭腦了。他有些懷疑自己聽錯了。
“那個......”玉幽尷尬地說,臉色窘得通紅,“......也沒什麼......就是,就是覺得水涼了,我替你去熱一下吧。”
窗外。
櫻空釋的身形突然無聲地出現了。
聽到玉幽的話,他輕輕地怔住了。
他沒有走進去。
“啊。”夜針答應了一聲,然後又改口說,“還是不要了吧,我現在確實口渴了。咳咳。我就喝了,不用麻煩你了。”
櫻空釋的心忽然提在了喉嚨裡。
“不不不!”玉幽奪過了杯子,她大聲說,“我說熱就熱,你搶什麼搶啊!”然後,彷彿猛然驚覺自己的失態,她的聲音又小了下去,“用不了多長時間,還是我去熱熱吧。你和我客氣什麼。”
夜針輕輕怔住。
他忘記了回答。
引起他怔住的原因有兩個。第一,他拿在手裡的杯子,怎麼一個瞬間就能被玉幽奪走呢!玉幽不是一點幻術也不會嗎?第二,今天的玉幽,差別真的很大。她說要熱水,就一定要去熱。而他,確實不好意思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
而後,當他剛剛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又怔住了。
本來一直在他眼前的玉幽,一個轉眼,卻已經消失了。
難道,難道他發怔的時間這麼長,一直到玉幽走出宮殿,他都沒有回過神來。
他有些啞然失笑。然後,他又搖頭苦笑。今天是什麼日子啊,怎麼連他覺得,他自己的反應也有問題呢!
玉幽走出幻影天宮殿後,身形掠起,幾個起落,便飛到了一個懸崖前。
這裡,雪舞連着天,天連着雪舞。
一直都現在,玉幽的心跳還在劇烈的顫抖着。
她沒有發現,櫻空釋一直尾隨着她,跟蹤着她。
櫻空釋心驚。
玉幽的翔掠術,絲毫不在他之下。這也難怪,玉幽能夠在厲箭即將刺穿他身軀的時候,及時救下他。那種速度,極少有人能做到。
飛雪,安靜地飄落。
一陣陣風,不時吹過。
玉幽輕輕擡起手,將杯中的水液倒了出去。然後,她的十指微彎,高空中的一些雪花邊掉進杯子裡。在沒有人操作的情況下,掉入杯子的雪花輕輕攪動,將杯子從裡到位沖刷得格外乾淨。從櫻空釋這個角度望過去,甚至有些鋥亮閃光。
玉幽的心漸漸平靜了下來。
櫻空釋深深呼吸。
看來,玉幽的幻術,絲毫不會在冷箭和夜針之下。
“誰——”
玉幽驚呼。然後,她的臉色忽然變得格外得冷,就彷彿一塊凍結的冰塊。
櫻空釋輕輕嘆氣。
他擡起頭。
大樹枝椏間的積雪簌簌跌落,掉在地面上變得支離破碎。
一切都已走到盡頭了吧.......
然後,他的眼神變得沉靜了下來。
然後,。他從大樹背後緩步走了出來。
他走進了雪空下,走進了玉幽大驚的目光中。
他徑直走到了玉幽的身邊。
和玉幽一起,俯視着面前這無底的懸崖。
“哥......”
很久很久,玉幽纔回過神來。隱約中,她知道,一切似乎都已走到了盡頭。她回過神來,和櫻空釋一起,怔怔地望向面前的懸崖。
——她這一生,都在懸崖邊緣行走,她不將別人推下去,就必定會被他人推下去!
她只是一個無法控制自己命運的苦命女子。
沒有任何聲音。
再無其他聲音。
只有飛雪,在安靜地飄舞。
“謝謝你。”
很久很久,彷彿足足有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櫻空釋才緩緩地說,說着話的時候,他沒有望着玉幽。因爲他不敢。他怕自己不忍心。
玉幽輕輕怔住。她不明白,哥爲什麼要這麼說。
但她很快就得到了答案。之後她苦笑。
“謝謝你,”櫻空釋的聲音變得像是高空中的飛雪一樣輕忽,“沒有殺死夜針。”
剛纔玉幽倒掉的那杯水液,必是劇毒!不然,玉幽也不會再將杯子用雪花沖刷乾淨。
“哥,”玉幽苦笑着說,“我只是不想再加重我身上的罪孽。”
“你承認了?”
懸崖邊,櫻空釋輕輕地笑了起來。
玉幽微驚。
她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她只是輕輕側轉過頭,靜靜地凝視着櫻空釋的側臉。這張曾經給了她無數溫暖的側臉,現在卻已開始變得遙遠且冷漠了起來。
“好吧,”櫻空釋輕輕嘆息。他擡起頭,任由無數的飛雪跌入他的瞳孔之中,“那我就一件件講給你聽。”然後,他整整自己身上的衣服,努力讓心中的不忍遠離自己的身軀,“你在沒有加入我們之前,就已經是金塵的手下了。你故意裝作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藉助我們心慈的本性,走入了我們的生活。在大金國,我們都逃走後,你故意丟下一個‘藥瓶’。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金通能尋到我治病的那個小診所,正是因爲藥瓶的緣故吧。因爲很長時間裡,我總是覺得我的衣服有股什麼味道,現在想想,必定是‘藥瓶’的緣故。在第二旅店,是由你負責在外邊爲我們把風。可是,金通很快就追了過來,在這其中,也是你的緣故。當我剛剛進入幻雪神山,所遭遇的那場行刺。那個刺客面目看上去像個鬼,其翔掠術甚至還要在我之上,那個刺客也是你。你只不過是帶了一個面具而已!那個面具,是你從善良大夫的面具收藏屋偷來的。浮焰的自殺,你更是罪不可赦!是你,故意偷去了我的古書。同時,你也算準了,浮焰肯定在一怒之下,會遷怒於你。透玲的死,是你直接造成的!你之前下毒給她服用。後來……在我險些遇難的時候,也是你救了我。”
櫻空釋重重地撇過頭去。
他想通過這種方式,拉遠自己於玉幽之間的距離。
“呵呵。”可是,玉幽卻忽然冷笑了起來。眼淚,從她的眼角緩緩滑落,她含笑帶淚地說,“哥,你說得好模糊,我聽不懂。聽不懂……”
她的聲音變得哽咽了。
“是啊!”櫻空釋仰頭長嘆,視野漸漸變得模糊了,“好模糊!我的人生,也是如此得糊塗!我往往都是聰明一時,糊塗了一世啊!”他的聲音漸漸變得沙啞,“我爲什麼當初要收留你?我收留你,卻造成了我身邊很多人的死亡。浮焰、冷箭、透玲……如今,他們都變成了天空上的亡靈,他們在看着我,看着我。每次,當我閉上眼睛睡覺的時候,我總是能夠聽到高空中風雪一陣陣飄過的聲音,我總是能夠聽到他們隱身在雲層中,他們對我呼喚。玉幽,你聽,浮焰在喊我哥,像你一樣,在喊我哥……”
“哥……”玉幽的心,狠狠地疼了起來,“對不起……”
“對不起?”櫻空釋駭笑,然後他輕輕反問,“多簡單的三個字,我也會說。可是,縱使我說上個千百遍,又能給我帶來什麼呢?浮焰能復活嗎?冷箭能復活嗎?置然能復活嗎?透玲能復活嗎……”
玉幽的頭,悄悄低了下去。
她嚶嚶地小聲哭泣。
一滴一滴晶瑩璀璨的淚珠,從她單薄的眼角涌出,滑過她蒼白的面頰,淌過她輕輕顫抖的下頜,重重地,重重地,跌向面前的深淵……
深不見底的深淵……
飄着濃濃的白霧……
晶瑩的淚珠……
彷彿穿越了時空……
可是……
卻唯獨……
不能挽回一切……
“玉幽,”很長時間以後,櫻空釋終於迴轉過頭來,他靜靜地凝注着玉幽的目光,緩聲說,聲音很慢很慢,“冷箭平日待你如何?”
“冷箭哥哥……”玉幽將頭低得更深了,“……對我很好……”
“那你爲什麼,也要置他於死地?”
櫻空釋的聲音漸漸變得寒冷了。
“不!”玉幽匆匆搖頭,然後,在櫻空釋強烈目光的注視下,她再次低下了頭,“……哥,不是你想的那樣,不是……冷箭哥哥,不是我殺的。是金通……是金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