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浩風含着一絲自嘲的笑容,慢慢挪動腳步:“我的確又傻又自負,如果不是七師妹相助,黑龍逆反天地的陰謀就會得逞。到時候,我自己落得身首異處,魂飛魄散是罪有應得,還要連累凡間百姓遭受災難。我錯得太多,最錯的是沒能早一點來找七師妹……”
胡仙仙咬牙忍回要流出的眼淚,裝作毫不在意地問道:“早一點的話,她就不會變成我這副讓人厭煩的樣子吧?”
程浩風轉過身,面向她無奈地說:“不,你並不讓人覺得厭煩。只是,我再也找不到當初的感覺。心性已變的人,不僅是你,我也在變。"
胡仙仙真不想多說與白迴風有關的話題,她快行幾步湊到他面前問:“程浩風,你既然已經告訴我這麼多心中秘密,可不可以告訴我你怎麼突然修爲大增?”
程浩風看着她,他的眼神越來越有一種陰狠冷酷的意味,胡仙仙不由自主的一哆嗦。她只是想轉移話題而已,他反應這麼大,難道這是個不能問的問題?
她訕訕一笑:“我只是問問而已,我也想快速變得更強嘛。當然呢,你不想告訴我,也無所謂。”
程浩風眼睛一輪,“你還要怎樣強?你擁有的修爲已經是很多修行者終其一生都難以達到的高度。”
胡仙仙暗暗呼出一口鬱氣,還好他眼神沒那麼可怕了,“可我只會亂砍亂打,要是遇上真正的大能修者,我就沒法應付。”
程浩風以更快的速度往前走着,語調又平靜下來:“那是你缺少基本功的練習,還有你的對陣經驗太少,只要你肯靜下心勤修苦煉,自然可以精熟運用法術。”
胡仙仙一邊答應着,一邊跟上他。 從廣場的石階拾級而上,行有約二里的路程,只見一座小亭子在路旁。
胡仙仙見亭下有小溪流過,就說:“我們在這兒歇一下,喝點水。”
程浩風沒說話,他停下來站在路旁,望着只剩六根柱子,幾根光樑的亭子發呆。
胡仙仙見他沒有繼續走,知道他是默許自己在此休息。胡仙仙走到溪邊,捧起清亮的溪水洗臉,他們連日趕路,又正是炎夏時節,胡仙仙覺得自己都快餿了。
程浩風出神的看着洗臉的胡仙仙,腦海中浮現的卻是白迴風的樣子。
那一次,他們下山辦了一次法會歸來,也是在六月,也在這個亭子邊。程浩風和白迴風一邊說着法會上的各位法師,一邊捧水喝。
白迴風看到一條小紅魚,她好奇這魚怎麼紅得那麼鮮明,就去捉魚。可那條小魚很是靈活,她沒捉到。她見魚遊進一個石頭縫後,就輕手輕腳的過去,想把魚堵在石頭逢裡。白迴風沒能堵住魚,踩着石頭滑了一跤,跌入水中。
程浩風仍清楚記得自己從水中抱起白迴風時的感覺:那天白迴風的白紗衣被溼透,她的玲瓏身形清晰的呈現在他面前。他覺得自己快要窒息,又覺得自己快要被看不見的火焰吞噬……
胡仙仙興奮的笑聲打斷了他的回憶,她一手抓着一條魚:“你看,我逮着魚啦!這魚長得好漂亮,可惜小了點兒。喂,你也快來捉魚,咱們今天中午吃烤魚。”
程浩風冷哼一聲:“那是嫣然血魚,不能吃。”
胡仙仙連忙丟了魚,心中惋惜着美味沒有了,也沒發覺他的情緒已經激烈變換了好幾次:“有毒啊?你也不早些說。”
程浩風走得很快,胡仙仙小跑着才能跟上。她邊跑邊氣喘吁吁的說話:“那小紅魚兒,就是你說的嫣然血魚,是不是有毒啊?”
程浩風陡然停住腳步,轉過身,胡仙仙差點撞到他胸口上。
程浩風冷眼看着嘻笑的胡仙仙,越看越氣:“我不是講給白迴風聽過嗎?你不是有七師妹的所有記憶嗎?你不停的問這問那,是想煩死我嗎?”
胡仙仙懵了一下,真不懂他在氣什麼:“我記得的都是一些生平大事,還有修行功法,又不是她的每一件小事。”
程浩風盯着她看了一會兒,像是要看穿她的靈魂:“你到底是不是她的轉世?爲什麼我越來越覺得你不像她?你和人交手的時候那麼狠,你難道是被慧心玉劍的‘斬情斷緣’之術反噬了?”
胡仙仙急了,解釋起來:“什麼反噬?龍嘯風說我只是無法適應突然獲得的強大力量。就像是一個窮人突然發了大財,就會胡亂揮霍。”
程浩風意味深長的一笑,笑裡滿是譏諷人的尖刺兒:“嗯,你的確是個暴發戶,再有錢都少了些清貴氣韻的暴發戶。”
胡仙仙聽得氣怒攻心,口不擇言說道:“我是俗,可我沒做什麼見不得光的陰暗之事!你,你纔是被什麼反噬了,才這麼滿身戾氣!我不清楚你到底爲什麼突然沒了法力,又突然功力大增,可我能猜到你一定是犯了某種仙家禁忌,學了某種仙家禁術!”
程浩風的臉陰下來,他指着胡仙仙的額頭說:“你別以爲你的運氣可以一直那麼好,你能一次次的躲過劫難,是很多神仙的暗中幫助。但他們都是因爲懷念七師妹才幫你,如果他們像我一樣發現你根本與七師妹不同,就不可能再幫你。”
胡仙仙狠狠推他一下,自己走到前面去,急走幾步又回過頭冷冷說:“你在我身上找不到面對白迴風的感覺時,就已經打定主意要修習禁術,讓白迴風重回你身邊,是不是?”
程浩風傲然向天而笑:“是又怎樣?管他什麼禁術,只要威力夠大,我就可以隨心所欲!天道的規則不是一成不變的,神佛可以按他們的心意來制定規則,我也可以照我的心中所想來制定天道規則。”
胡仙仙反問:“你想學臧玄蛟妄圖改天換地?”
程浩風不屑地道:“學臧玄蛟?不是學他,是我本心如此。能定天道者,就是主宰天地之人,誰不想當萬物的主宰?何必學?”
胡仙仙看看他,心中突然想起龍嘯風交待的話。難道自己需要防着的人竟會是程浩風?或者連帶着秦沐風他們全都要防?
她是不願來這深山隱居修行的,只是存了點幻想才同意來這裡,那就是與程浩風獨處或許能日久生情的幻想。
此刻她明白自己永遠不可能和白迴風一樣與他有那樣的愛戀情愫,本來她還想着她和他的相處能獲一份簡單圓滿姻緣,可他對自己連愛戀之意都沒有,還談什麼圓滿姻緣?
程浩風的話讓她清醒認識到,自己不可能取代白迴風在他心中的位置,甚至相守一段美好時光都不可能。
程浩風見她停下腳步出神的想事情,就催促她:“你走不走?不走就不要在前面擋我的路。”
胡仙仙側身讓他上前,禮貌剋制地說:“對不起,我自以爲和你曾一起經歷了事情就可以和你很親近的相處。細細想來,我的確有很多失禮之處,你且先行。"
程浩風“嗯”了一聲算是答應,胡仙仙就跟在他身後三步遠的距離隨行。
在正午之時,他們到得雲華觀主殿。大殿的房舍都還完好,只是積滿塵土,屋頂上長了很多雜草。程浩風對着荒涼中仍露出恢宏莊嚴氣象的雲華觀大殿又沉浸在回憶中,胡仙仙只看了一眼就憑着模糊記憶走向後院。
胡仙仙只想儘快穿過後院,到得後山與獨角峰相對的那個洞窟。那個洞窟是馬鳴風用心苦修的地方,旁邊就是當年設“鎮龍囚玄陣”的所在,她要在那個靈氣充盈的洞窟中勤修苦煉,好早日重設陣法。
胡仙仙不再去理程浩風,他在這裡會喚起沉於心底的許多舊事。那些或清新,或綺靡,或悲涼的往事是他解不開的心結,但這些往事都與胡仙仙自己無關。
當年的雲華觀七真只有程浩風回來,他想的一定是當年的歡喜悲愁。而胡仙仙終究只是胡仙仙,此刻只想早些完成自己的事,早些擺脫關於白迴風的過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