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八,這“蒯大小姐”的剿匪大軍湊齊了人馬,舉起花花綠綠的旗幟出城而去。
胡仙仙身着桃紅短衫、桃紅馬褲,外穿一副鋥亮銀甲,看着是英姿颯爽,就是更像郊遊打獵去的,不像是剿匪作戰。
一路之上,這大軍走走停停,吃吃喝喝,從卯時出發走到戌時,半個沙匪的影子都沒見着。
走來走去,漸入沙漠,到得子時,已是人困馬乏。
有人瞅見前方有幾間廢棄的屋子,就建議說去那裡紮營。那屋子很破敗,只有幾面牆還沒倒,能避避風沙。
他們就圍繞那幾間屋子搭起帳篷,一百來個人忙活着安營紮寨。
剛搭起三個帳篷,冷不丁一支火油箭射來,帳篷起火。
他們忙着撲火,可火油箭接二連三地射來,根本來不及撲救。
高有德讓他們別再滅火了,趕緊拿好武器準備戰鬥。
這一羣剿匪大軍才反應過來是沙匪襲營,他們嚇得雙腿發抖。可能他們沒想到真有沙匪來襲,反應過來後沒有迎戰,而是丟盔棄甲趕緊逃跑。
沙匪們哈哈大笑,他們有的去追殺逃兵,有的掠奪物品,還有的大喊大叫着不知說些什麼。
高有德跟着麥塔哈見過不少異族人,他約略聽懂了幾句話。他對胡仙仙說,他們大致的意思是,快把東西搬回老窩,還要搜出“蒯大小姐”,把她搶回去。
胡仙仙眉毛上挑,拍拍高有德,朝那個一直大呼小叫着沒動手的沙匪指了指。
高有德知道她的意思是去給他們說,他知道大小姐在哪兒。那個指手畫腳的人應該是個小頭目,就去給他說。
高有德貓着腰慢慢向他們靠近,嘴裡喊着“求饒”之類的話。
那個小頭目阻攔旁邊的人向高有德射箭,裝出挺和藹的樣子問了高有德幾句話。
高有德點頭哈腰地和他說着,然後領着他們到了胡仙仙藏身的牆角。
他們慢慢逼近過來,胡仙仙嚇得縮成一團。
就在他們伸手抓向她的時候,高有德突然翻身上馬狂奔而去。
沙匪有些搞不明白高有德跑什麼,就在他們納悶兒的一瞬間,胡仙仙也翻身上馬狂奔而去。
沙匪們氣急敗壞地分兵追他們兩人,他們只以爲高有德和胡仙仙是耍點兒小伎倆逃跑,他們沒想到是要引他們去地獄。
高有德所跑的方向是一個小峽谷,起初假裝逃跑的人都在這裡集中。
追高有德的這股沙匪有二十多人,他們人人騎着高頭大馬、手執兩尺多長大砍刀,一路呼嘯着攆得高有德狼狽逃躥。
一至峽谷之中,高有德雙腿猛地一夾,受驚的馬突然人立而起,摔他下馬!
見他摔下馬,沙匪們一擁而上,只想去殺高有德,沒留意到他們自己跑進狹長谷地。
峽谷兩邊滾下許多大石頭,圓的扁的大石頭挾着風聲直砸而下,砸得沙匪們頭破血流。
高有德和他所騎的馬有深厚情誼,他又馬術精湛,怎麼會被摔?此刻,他早已騎着馬奔向峽谷另一頭的出口。
有些沙匪運氣好,躲過了上面砸下的石頭。這峽谷中很窄,要騎馬退出去很難,他們都追向高有德。
眼看他們要追上來,高有德已經奔至出口,高喊一聲:“放!”
他可不是讓人放了沙匪,而是“放鏢”。時間倉促,這支大軍沒有打造箭枝,他們用的是“柳枝鏢”。
紅柳樹枝柔韌,削尖了,抹上毒藥,彈射出去的威力不亞於弓箭。
“啊……”
沙匪們慘叫聲不絕,他們此時才知道這羣人不是跑出來鬧笑話的烏合之衆,是真正來剿匪的勇士!
這些臨時組織起來的人大多數都遭受過欺凌,也許欺凌他們的不是這股沙匪,但是他們受夠了被人欺凌的日子。只要有機會反抗,不管要下手的對像是不是他們的仇人,他們都拼命戰鬥。
高有德這一路的戰果堪稱輝煌,全殲沙匪,自己人只有兩個受輕傷的。
冷秋朗還帶了一隊更精銳的人往沙漠更深處走去,他們一百餘人是跟着彩鵲去剿滅沙匪老巢。
追趕胡仙仙的那三十多人,追出兩里路時,只見前方馬兒還在跑,馬背上的人卻不知去向。
他們大感驚訝,都勒馬停步。他們的黑影子在地上拖得老長老長,忽然颳起一股旋風,吹得他們的影子似乎都在晃盪。
“咯咯”……
風聲中夾雜着幾聲嬌笑,胡仙仙提着酒葫蘆在一處高高沙堆上站着。
他們愣了愣,黑夜中她的身影有如鬼魅,他們在猶豫還抓不抓她。
她沒給他們猶豫的時間,左腿爲點,右腿自繞畫圓。慢悠悠、笑嘻嘻,如是小孩子在做嬉耍的事。
圓畫成,風沙驟起,撲天蓋地的沙礫讓沙匪們傻了眼。
一顆沙礫不足以取命,吹打在身上也會生扯扯地疼。無數顆沙礫打來就是無數的疼痛疊加,有好幾個沙匪就這樣活生生疼死。
更多沙匪則展示出他們從血裡火裡拼殺出來的能耐和勇氣,或是斜墜馬鐙避風沙,或是舞刀擋風沙,他們怒吼着向胡仙仙衝去。
到此刻,他們當然明白過來——她不是什麼京城大小姐!
可他們不怕她,多年廝殺積成的戾氣讓他們會疑神疑鬼,但絕對不會怕神懼鬼。
他們正面拼殺,胡仙仙也不想再玩了。她斜飛而起,紅雪拂塵橫掃而出,拂絲帶出的勁風再次激彈起無數沙礫。
月缺之夜,天空仍有白光浮動。沙漠太空曠,空曠得千里之外的凌山雪光也能映來。
荒涼沙漠之中爭鬥的身影沒帶來鮮活之氣,反而讓荒涼之地更顯荒涼。
那些沙匪沒一個活下來,沒有了喊殺聲,天地皆陷沉寂。胡仙仙從半空中落身而下,心中一片荒涼。
她兩臂長伸,微微一振,袖間抖落些沙礫。將自己清理乾淨,她沒多看一眼,飛掠遠去。
她本想卷些沙礫掩埋這些屍首,聽得夜梟低鳴遠遠傳來,她改變了主意。
萬物本無貴賤,憑本性所做的一切本無對與否。她從前厭惡夜梟,此刻認爲由夜梟啄食這些人將要腐壞的身體是個挺好的葬身之法,還能替他們消罪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