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級的第一次有組織聚集是在晚飯前,經過清點,全班應到71人,實到71人。班主任給全班同學做了思想工作,鼓勵同學們打起精神,克服苦難,團結一心,也給班幹部安排協助管理、掌握每個同學動態的工作。而我們——無官一身輕、空有幾分力的小男生,在這特殊的時期也有特別的任務——負責所有理論上需要消耗大量體力的工作,如提水挪物,擡桌搬椅,尤其是,眼下的,爲女生們搬牀鋪。
其實女同學們大多還是能自食其力的,但不排除有的女生瘦得跟魯豫似的,感覺風稍微吹大點都能把她們颳倒。男生們大都喜歡小鳥依人型的女生,雖說她們沒有依人,但只要往那兒一站一嗔,弱柳扶風的形,楚楚可憐的樣,分分鐘足以讓心懷天下(遊戲)的英雄們丟掉江山。
班級裡男女生人數均等,所住寢室數量也差不多,男生八間,女生七間,按寢室爲單位,基本可以實現一幫一的目標。我是我們寢室的室長,負責聯繫到一個女生寢室。其實也沒啥好聯繫的,我們寢室平素過於“低調”,除了和韓梅梅寢室的女生熟悉一些外,其他的都還是點頭之交的階段。
我們四人晚飯後直奔女生寢室,到達時她們已經在風風火火地收拾牀鋪,地上雜亂地放着好些口袋和雜物。作爲室長的韓梅梅正和她的下牀陳琴往編織袋裡費力地塞棉被。
我打趣道:“動作真利索啊,我還以爲你們坐着嗑瓜子兒等我們呢。”
韓梅梅笑笑,放下塞進去一半的被子,站起身甩甩肩膀:“我們可沒那麼矯情。不過既然你們來了,那我們也不客氣,就多辛苦一下吧,我肩膀都麻了。”
我們也不多話,立馬投入到收拾鋪蓋撿傢伙事兒的隊伍中。不知有意還是無意,他們三個都散去幫其他女生,沒人選擇韓梅梅。患難當前,我也不在意,就幫着韓梅梅整理。
這段時間的氣溫不低,學生們晚上可以只蓋一牀被子,但女生明顯要比男生們懂得生活,她們大多準備了兩牀墊絮,而男生——你就是給塊鐵板,也能躺得下睡得着。
我邊給韓梅梅疊被子邊問:“對了,你們寢室還好吧?”
她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什麼還好?”
我微微靠過去頭,低聲說:“就是......你們寢室有沒有家在汶川的,或者離汶川比較近家裡受災嚴重的同學?”
“我們寢室沒有家在汶川的。最嚴重的就是陳琴家,說是廚房垮了,人沒事。不過聽說我們班好幾個女生和家裡聯繫不上,下午隔壁寢室的方婷還哭呢,我們都去安慰過好一陣。”
“哎。”我嘆氣,“有時候感覺人特別卑微,特別渺小,不知道活着是爲什麼,也不知道活不了又是爲什麼,禍福真是沒法預料。”
“是啊,”韓梅梅將最後的枕頭遞給我,“在大自然面前生命真的很脆弱,但願好人一生平安吧。”
裝完後我問:“還有什麼?”
韓梅梅說:“沒了,暫時就這些,被褥和棕墊都要跑兩次才能拿的完,隨身衣物我們自己提。”
“晚上空氣冷,溼氣重,你們沒準備防護措施?”
“要啥防護措施?”韓梅梅很無辜,其他女生也是面面相覷。
“那好吧,這會兒要買防護墊也來不及了,你們準備一些塑料布,或者就用編織袋,在睡的地方先放上。對了,有沒有不用的紙箱?”
“有兩三個吧,不過樓下小賣部有很多。”
“恩,那這樣,”我想了想,“再去買幾個,到時撕開平鋪在編織袋上,最後纔是棕墊和墊絮,這樣睡着應該差不多了。”
秦川們聽後誇張地喊了一聲不是吧,韓梅梅也故意調笑:“你經常睡野外嗎,怎麼會知道這些?”
我撓了撓頭:“呵呵,其實都是很簡單的東西,我們沒接觸而已。我有一個朋友很愛旅遊,剛好從他口裡知道一點罷了。”
結果爲這一點,我們又多折返了幾趟。
幫女同學們安頓好以後我們男生才搬自己的被褥,拖拖拉拉一來一回直接折騰到九點鐘才完事,全都累的不行。當然班主任老王比我們還辛苦,他把自己的棉絮也搬過來,鋪在操場的角落邊。完了又一刻不停地安慰同學,清點巡邏,幾個班幹部苦勸其回教師宿舍休息也被他一口回絕。
跑了一晚上,我有點乏力,乾脆趟在被子上和室友們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話。何宇亮話不多,時不時插上一句,喬彬去了二期,想來還是不太放心周小琪——他倆和我們一樣,很好。所以,更像是我和秦川在聊天。
聊累了我把頭枕在手上,望着天空,天色早已變黑,但在黑暗裡呆久了眼睛是可以看見周圍的事物的。可以看見夜裡天上的微亮,可以看見遮住星光的淡淡雲層。而在明亮這裡,橙黃路燈鋪砌的道路上,有許多同學,臉上掛着一絲焦慮和慌張,匆匆過往。還有籃球場上,黑壓壓的人頭中間,升起無數手機和檯燈的光彩,一片單薄展開的微光,像是落下的星星在跳躍。
閉上眼睛,冰冷的水泥地面上,一次次傳來抖動。每一次,耳邊都傳來像是醞釀已久的訝異聲。而每一次,我們也聽不見,莫名的地方,響起的希望和絕望的喘息。
我們只是,在沉沉中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