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敗的小屋內,男人彎着腰,痛苦的揉着自己的頭髮。而婦人則緊緊的摟着成繡,眼睛已然腫成了兩個杏核。
“閨女,是娘對不住你啊。。”婦人抽噎道:“你出了這麼大的事,我跟你爹一點都不知道。若非黑子娘來宛平城,我們還矇在鼓裡呢。”
“娘。”
最初的傷心彷徨已經隨着無盡的眼淚都從心底淌乾淨了,這會兒的她,想起了自己託人叫回父母的原因。
在她的記憶裡,爹孃是很好很好的人,爹老實憨厚,娘性格溫婉,再沒有進城之前,不管再苦再累,他們一家也總是窩在這個破敗的小屋裡,過的和樂融融。
可從爹孃被逼進城後,她的日子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如今,她要反抗這種不公。
不僅僅是她,連帶着爹孃,也要改變他們的愚孝。否則的話,他們一家子會繼續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永世被人欺凌。
“娘,爹,女兒有話要說。”
成繡抹乾眼淚,牽着孃親林氏的手,言辭懇切:“上天垂憐,叫女兒死裡逃生。所以才請回二老,爲的就是說明實情,省的哪天女兒遭人所害,爹孃還以爲是暴斃而亡。”
林氏一聽,頓時慌了神:“閨女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是說,有人害你?”
成繡點頭,將近日流言先說了一遍,再看林氏恍然大悟:“原來近日說小侯爺害死的那個民女就是我女兒?天哪!我怎麼沒想到!我應該早在聽到這個傳言就立刻歸家的.....”
“娘!”見她又要開始哭,成繡連忙勸阻:“傳言只說民女,娘又哪裡能想到我的身上。這事不怪娘,您也千萬不要自責。”
林氏眼淚成行,回想自己這些年被迫在鎮上勞工,心中諸多牽掛卻只能將思念化爲苦水往肚子裡咽。這會兒全部被勾起,不禁悲從心來,泣不成聲。
“娘,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女兒有一件要緊的事,要告訴你們。”
林氏淚眼朦朧的望着她,成貴也擡眼看她,卻見她目光堅定,面色凝重道:“咱們分家吧。”
成貴和林氏不由的渾身一震,四目相對,還是林氏先開了口。
“閨女,娘知道你受委屈了,不管你爹怎麼想,娘不打算去城裡了,分家這話,莫要再說了,若是叫你奶聽到,又沒有太平日子過了。”
她這樣的軟弱態度,盡在成繡的意料之中。
畢竟當年成老太選中林氏,看上的便是她性子軟,好拿捏。果不其然,嫁進來這麼多年,林氏簡直是當牛做馬,跟着成貴兩人苦哈哈的,一聲不哼的養活了整個成家。稍有不慎,還要被成老太拎出來敲打。她本是個泥人一樣的性子,哪裡是精明狡詐的成老太對手?於是,便落下了這懼她猶如猛虎的本能反應。
“太平日子?娘當真 覺得,順着奶的意思,咱家就能過上太平日子?”
她沒有再看林氏,而是將目光投向成貴,聲音輕緩堅定,字字送 入他耳中。
“當年爹孃在家種地,奶聽人說鎮上掙錢多,便攆了你們出去。爹稍微露出不捨得我跟弟弟的表情,奶便哭天喊地,直言爹不孝,要拿褲腰帶將自己吊死在成家祖墳的歪脖子樹上,叫列祖列宗都瞧瞧。結果你們拋下我跟弟弟,一個時辰的路程,卻只在過年纔回來一次。”
林氏測過身子,悄悄的去抹眼淚。
“爹每個月的錢送回來,養活着成家一大家子,我卻連一點稠的都吃不上。弟弟養在奶跟前,說是叫你們放心。可他如今都五歲了,卻還面黃肌瘦,還沒村子裡三歲的孩子壯實。”
“我每日砍柴做飯,稍有不慎還要挨栓子的打,兩個嬸子的罵。家和萬事興,我都忍了,可這一回,栓子就因爲一句口舌之爭便推我下河要我性命。再忍的話,只怕下一個就是弟弟了。”
聽到這兒,成貴終於不再沉默。
“你是說,是栓子存心害你?”
成繡苦笑:“他閒我衣裳沒洗乾淨,便追到河邊罵我,拿石頭衝我時,我躲開了,他便惱羞成怒,直接把我推了下去。”
林氏大驚,似乎還有些不敢相信:“不是說,是那位小世子.....”
“是小世子,只不過,人家是救命恩人。”
成繡想起上輩子,兩人的孽緣便是從這裡開始。好在這輩子,她醒過來了,並且解釋清楚,爲的也是,不再給他帶去困擾。
“栓子見我掉落河中,估摸是有些怕了,便一溜煙跑了。我不會水,嗆了好些,快要死的時候,被世子所救。後來的事,我就不知道了。醒來之後,流言就變成了世子害我性命。”
前世好歹是在別院裡待過,雖跟正經宅院沒法比,不過好歹每日聽着那些個八卦,也多少明白一些。
但凡高門大戶,後宅的水都深着呢。侯府也不例外,若非沒人設計,單憑成三嬸一個農婦,哪裡敢去登聞鼓院告狀?
只是眼下,事要一樁一樁的辦,這些事,即便是告訴爹孃,他們也理解不了。
“怎麼能這樣?”林氏氣的嘴脣直哆嗦,一把抓住女兒的胳膊便起身要往外走:“閨女你放心,這回就是你奶再罵我,就是叫你爹休了我,我也要給你討回公道!”
“娘。”
成繡身如磐石,腳下生根,只是一雙妙目望着林氏,滿目悲涼:“娘倘若想叫女兒死的快一些,就帶我去奶跟前吧。”
“你這是什麼意思?”林氏尚未明白過來,哭的紅腫的眼睛有些迷糊,方要細問,便聽到一旁傳來幾聲悶響,定睛一看,頓時嚇壞了。
“她爹,她爹,你這是幹嘛啊。”
成貴對着門框一下又一下,一直到腦門紅腫破皮,這才停了下來。
“繡兒,是爹對不住你,是爹對不住你!”
成貴忍不住的哽咽,聲音裡是濃濃的懊悔。
媳婦兒不懂,他卻如何不明白?
孃的心狠,他一貫是知道的。不過也頂多是處罰孩子,偏偏心罷了。誰叫他是家中長子,他不幹活怎麼辦呢?總不能看着老孃和弟弟餓死吧。
林氏這些年跟着他,受了不少的罪,便是兒女也給吃了不少的委屈。他總想着,娘年歲大了,也沒幾年了,再咬咬牙,堅持堅持吧。
可誰成想,他熬的結果,就是差點斷送了自己女兒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