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她和景鈺出小樹林時,迎面風風火火衝來一名少女,薛芷夏沒想到她竟是衝自己來的。
她感到迎面而來的掌風,才迅速伸出手鉗制住對方。
薛芷夏只是覺得,她有些眼熟。
同時聽見景鈺憤怒地聲音:“雲雅,你幹什麼?!”
“我幹什麼?”
雲雅瞪着景鈺,神情還是兇狠,只是那兇狠裡怎麼看都像是有幾分委屈,“我還要問你們,你們幹了什麼呢!”
她掙動着被薛芷夏握住的手腕,吼道:“你給我放手!”
然而在她出聲之前,薛芷夏就把她的手放開了。
“我們?我跟芷夏討論一下……”
景鈺被雲雅的質問弄得一頭霧水。
“說事?說事在哪裡不可以說?說事爲什麼要跑到林子裡去?你怎麼就有那麼多事跟她說?說什麼事需要脫衣服?!”雲雅一句句質問着,越來越激動,最後一句根本帶着哭腔。
饒是景鈺好脾氣也被她一句接一句的質問鬧得有些惱火,一句“關你什麼事”脫口而出。
雲雅氣到極致,雙頰緋紅,幾乎與那身紗衣一個顏色,嘴脣哆哆嗦嗦說不出完整的話來:“景鈺,我以爲,你……我,真不敢相信你是這種人……你太讓我失望了……”
說完便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轉身跑了。
景鈺看着那道明麗的緋色,心裡覺得莫名其妙。
嘀咕道:“我怎麼了我?她到底在氣什麼在哭什麼啊……我跟她什麼關係都沒有,你可不要跟李苑亂說。”
一旁薛芷夏玩味的眼光,實在是太明顯了一點。
“她喜歡你。”薛芷夏無奈道。
她終於想起來爲什麼覺得雲雅眼熟了,在操場的時候,有個人不遠處兇狠地望着他們,一副想把他們吃掉的模樣。
那女孩的情感直白而莽撞,都通過眼神傳達得一清二楚,連她這個不通人情世故的人都看得出來雲雅喜歡誰,景鈺還要在這裡跟她裝傻?
“我知道啊。”出乎意料地,景鈺十分平靜地回答,那語氣彷彿在說什麼很理所應當的事情。
“你知道?”
薛芷夏有些驚訝。
景鈺點點頭,扶着額頭有些哭笑不得:“她六歲就跟我說她喜歡我了。”
薛芷夏在集訓場隨意找了塊空地,開始選材。
如今的她再也不會笨拙到引人發笑,甚至吸引了不少人斜着眼偷偷看她,但任旁人指指點點還是欣賞豔羨,薛芷夏都心無旁騖,毫無表演姿態。
“薛芷夏!”
這邊一直看着她的厲千鈞叫了一聲,薛芷夏恍若未聞,動作不曾有一瞬停頓,厲千鈞被她徹底的無視激怒了,“喂!你聾了嗎?”
薛芷夏還是不搭理他。
比厲千鈞還要狂妄的人,薛芷夏都能夠制服,還會害怕他這一個?
厲千鈞氣得就要上前教訓她,被一旁的人攔住勸道。
“少爺不必計較,她設計的時候向來是不理會其他的,就是向來跟她交好的景鈺也不例外。”
他這纔不快地哼了聲作罷。
下午應該不會再有訓練了,薛芷夏結束後回到更衣室裡換了身衣服出來,見厲千鈞站在在不遠處似乎是在等她。猶豫了下,薛芷夏還是上前去:“你有事找我?”
厲千鈞直截了當地表明來意:“初賽跟我們一組吧。”
“嗯?”
薛芷夏有些吃驚,她和厲千鈞雖然同在癸班,卻幾乎沒講過一句話。
厲千鈞似乎總是對她非常不屑,而她自己本就不習慣主動結交別人,何況是熱臉貼冷屁股了。所以厲千鈞居然主動說跟她一組,有些不可思議。
厲千鈞被她直白的驚訝眼神看得心煩,不耐煩地說:“我才懶得跟那些蠢貨一組,你起碼不會拖我後腿。”
明明薛芷夏更勝他一籌,他說這話時卻帶着種紆尊降貴的語氣,就像接納薛芷夏跟他一組是天大的恩賜一樣。
不過薛芷夏不會計較這些,對於她來說把心思用在這些事上,不如多鑽研設計,所以她也沒怎麼考慮就應下了。
這時候景鈺和傅涼旭來找她去吃飯,傅涼旭不禁奇怪道:“芷夏,那個人來找你幹什麼?”
薛芷夏便把厲千鈞說的和她組成團隊的事跟他說了,景鈺聽了一臉的不可思議,感嘆了一番世事變化無常人心詭譎多變。
末了,總結似的說了句:“我怎麼都覺得這裡面像是有什麼陰謀,你可要當心點兒。”
“會麼?”薛芷夏淡淡地道。
“會啊!太會了!”景鈺道,“你忘了他爸是誰啦?”
厲千鈞的父親是涴市商界之首,是個了不得的人物,在整個涴市可以說是橫着走了。
厲千鈞那與生俱來的野心和高傲簡直與他父親如出一轍,只是他到底年紀小,沒有學會他父親那種霸氣天成卻渾然內斂的風格。
“沒關係,該來的攔不住,隨機應變就是了。”
薛芷夏不甚在意。
薛芷夏從來不是愛惹事的人,卻有着惹是非上身的特殊體質,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到底爲什麼走到哪裡都招來別人的敵意。
這不,二人剛走到食堂門口,便聽到一尖利的女聲以半個食堂都聽得見的音量“悄悄”議論道:“依依,你看,這不是那個野種麼?”
薛芷夏輕輕皺了皺眉,不爲那句“野種”,而是因爲那人叫出的名字:依依,柳依依。
姓柳,薛芷夏當時就皺起了眉頭,這讓她想到了一個人。
她聽見柳依依的聲音頗爲不悅道,“既然是‘野種’,誰知道是王麻子家的還是李跛子家的……”
周圍的人開始竊笑,景鈺終究沒忍住朝柳依依那邊吼道:“小女生嘴巴放尊重點!”
“我過分嗎?”
柳依依不鹹不淡地反問,呵呵地冷笑幾聲,“我說的不過是事實罷了。”
景鈺還想說什麼,被薛芷夏拉住了:“我們走。”
旁邊的傅涼旭,不鹹不淡地看了柳依依一眼,就跟着兩個人一起走了。
從此以後,他要涴市,再也沒有柳依依這個人。
走了一段兒還能依稀聽到後面的譏笑:“野種就是野種,連名字都野種。‘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可不就是男女苟合的野種麼?”
薛芷夏從小到大經歷了太多冷眼、嘲諷和莫名其妙的敵意,她都沒有放在心上,別人愛說就說好了,她自坦蕩蕩。
但是柳依依,讓她難得地寧願躲開。
若是別人,她直接無視就是了,反正外人的敵視對她的生活不會有什麼影響。
但柳依依姓柳,對於這家人,薛芷夏通常是能避則避,心裡也有些厭煩了。
“芷夏,我知道你從來不屑跟他們計較,可你總這樣就太縱容他們了。”
吃飯的時候,傅涼旭看着薛芷夏淡然的神色,實在忍不住發牢騷,
“我都不知道怎麼會有你這種人,明明實力很強卻處處忍氣吞聲,要是換做其他人早就打他們臉了。
你知不知道老虎不發威他們就會當你是病貓啊,你是不屑與他們計較,人家還以爲你怕了呢。”
薛芷夏細嚼慢嚥着,沒有出聲,傅涼旭也習慣了,只連連嘆息自己怎麼找了個這樣的女友。
“我是怕了。”吃完飯後,薛芷夏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傅涼旭一愣才反應過來她是在迴應他之前的話,只是……
“你怕什麼?”
傅涼旭不禁疑惑道,“我不是已經說了麼?有我在啊。”
“我怕麻煩。”
薛芷夏直言不諱,“別人對我怎麼樣,怎麼看我,對我一點也不重要;跟他們計較太多隻會招來更多麻煩,我不想爲這些事分心;我的對手從來只有我自己。”
“至於柳依依……”
薛芷夏微微垂了頭,語氣裡帶着一絲微不可察地懊惱,“我還不能夠確定,她和柳欣瑜之間的關係,在那之前,我不可能動手……”
下午,孔夙歡來登記組隊成員,集訓場上五個一羣七個一堆地站到一起方便記錄。
薛芷夏和厲千鈞被登記到了一組,另外還有三個比較眼熟的人。
薛芷夏不記得他們的名字,但稍微有點印象,都是在癸班比較出挑的,厲千鈞果然是把癸班最強的人組成了一個團隊,一點點風險都不願擔。
所有人都和自己的組員站在一處,只剩下景鈺一個人孤零零站在原地,薛芷夏看着他,有種想過去和他站到一起的衝動,但還是剋制住了。
景鈺吃飯之前。就已經說了,他要下一盤棋,她能做的是在一邊看着他。
“景鈺,你跟哪些人一組?”
他是在太顯眼了,孔夙歡很快發現了他,走上前皺着眉頭問。
“孔主教,”景鈺看了看周圍,全班的人都看着他。呃,這好像太引人注目了點啊……他硬着頭皮道,“學生想跟主教單獨談談。”
孔夙歡沉默地看了他幾眼,點了點頭,二人便離開了。
剩下的學員們自由活動,商量下團隊戰術什麼的,厲千鈞卻不甚在意。
“我們組的人都不賴,跟那些廢物比還需要什麼技巧麼?”
就這樣作罷,薛芷夏有些奇怪卻也沒多說什麼,對於她來說個人也好團隊也好,總之她不會扯後腿就是了。
半個時辰後,孔夙歡回來了,景鈺在她身後隔了幾步跟着,一個一臉平靜眼裡卻是怒火,一個一張苦瓜臉眼神卻很坦然,薛芷夏一看,知道成了。
景鈺即使這樣,還是嘆了口氣,神情有些感動,“其實,孔主教真是個不錯的人。”
即使平日裡似乎不喜歡他,孔夙歡還是不忍一個有天賦人放棄自己的前途,大發雷霆之後又苦口婆心的一番勸告,說得景鈺不禁動容。
“孔主教一直是個不錯的人。”
薛芷夏道,“那後來呢?”
景鈺撓了撓頭,嘿嘿笑着,有些不好意思,“後來我就耍賴唄,就說反正我就這麼決定了,她同不同意都沒關係,總不能把我綁上去比賽吧——”
說到這裡突然變了臉色,有些心有餘悸道。
“我在他們的辦公室,發現了很有趣的東西,等我再確認一下,就告訴你。”
涴市一中,果然是個有趣的地方。
校長室,一個男人擦了擦陳舊的相框,看向了窗外。
辦公室在主樓的最高點,所有學生都以爲,這是沒有人在的地方。
但是男人把自己靠在椅子裡,深深地找了進去。
這麼多年了,再一次來到這個地方,還是這麼唏噓。
涴市啊,最開始,他和她遇見的地方。
所有東西都錯了,連最開始那個遇見,也是錯的。
現在他過來,他所進行的一切,都是在修正當年的那個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