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螃蟹真是不懂樂器啊,如果不是爲了吸引晚裝佳人小佐,我可懶得理你。艾琳娜暗歎一聲,手勁到處啪地一聲響,毫不客氣地拉斷了一根多餘的琴絃,對留下的四根進行調試。小提琴的琴絃是由冰雪王國的蛛絲做成,韌性十足,可以說不遜於另一世界的小提琴鋼弦。可惜光之聖子只是憑藉印象製造而出,並沒有打造出調音鈕座,艾琳娜便直接使用水鸚鵡守護的力量來減少雪蛛蛛絲的水分含量,以此達到調整琴絃緊繃程度的效果。艾琳娜又向侍女要了一把廚具小刀,細碎的木屑發出沙沙聲滑落下來,糾正了面板和背板的平整,使之略呈弧度來讓聲音共鳴更好,甚至還立起一小塊木片,把製成琴絃高度的琴橋架高一些。經過一番修整,一把頗具意大利古風的小提琴被改造了出來。
衆侍女的眼中越來越呈現粉紅色的桃心。雖然尚不確定調試的效果是否良好,但從瀟灑熟練的動作就可以出,眼前這位帥哥在音樂方面具有高深的造詣。對一件剛剛出爐的未完成品,就已如同熟悉的東西一樣巧妙地修整,這種造詣水準只怕已經達到了大師級別。其實這些調音知識都是來自轉生時迦佰莉灌輸的知識,艾琳娜只不過活學活用罷了。
他還會這種技藝?這樣的手法落在佐茨薇眼中,簡直令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生於皇家的佐茨薇從小受了不少的藝術教化,特別是傳授自白莉婕主教的那種天使級導師水平,她一眼就出眼前的希維在音樂方面的造詣遠遠超過了自己。
嘿嘿,都傻了吧?艾琳娜努力地壓制着心中的得意,臉上仍舊一副嚴謹的態度,沉穩地說道:“感謝光之聖子創制出如此充滿詩意的樂器,小作調試後,讓小弟試一試效果。”
噝——噝——噝——噝——
未及光之聖子表態,已然幾下試音響過,艾琳娜將目光投向十幾步外愣住的佐茨薇,用自己覺得最深情的話語緩緩說道:“剛纔的一瞬間對視,令我萌生出奇異的靈感,願以此曲獻給今晚與我對視的那位美人。”
站在衆人面前的這位帥哥瀟灑地一側頭,將提琴後側輕輕壓在頸邊。白皙的手指搭在了琴板上,另一邊琴弓揚起優美的半弧,搭在了琴身那亮晶晶的弦上。一曲淡雅的小提琴曲隨着覆有鎧甲的手臂微微拉動,自琴絃間緩緩流淌出來。
若說擁有寬廣音域和豐富表現力的鋼琴是樂器之王,那麼能充分表現悠揚如詩般的曲調和細膩感情內涵的小提琴就是當之無愧的樂器之後。其發音近乎女聲,最善於表現溫柔的旋律,極易引起人心思的共鳴。
何止心思的共鳴,簡直是打造夢中情人的迴響。衆人眼中的帥哥希維一身銀色的鎧甲,在月色下泛着淡淡金屬光澤,輕輕閉闔的雙目乍是暫時封閉了眼神的傳達,但他豐富而細膩的感情思緒卻在琴絃的拉動中一絲絲地流露出來。
以詩歌與熱情爲名,貝多芬的小提琴浪漫曲g大調在生命女神知識的催動下,近乎完美地在這簡單的小提琴上表現出來。隨着輕輕淡淡的前部低鳴,一縷縷的思緒被牽動。近似初戀的迷茫與羞澀,又包含着一點點期待,曲調逐漸升高,彷彿被逐漸媾燃的愛情火苗步步上揚。曲聲聽得點點停頓,但整體又圓滑連貫,隨着琴絃的次次舒動,在場衆人的心緒完全被艾琳娜手中的琴弓俘獲。
與天使歌聲不同,再不單單是天使的歌喉來表達。凡事的一加一已經大於二,何況神力的配合。藉助樂器表現出的魅力藉着生命天使所賦予的最頂級樂理知識,將自身的魅惑之力表現到了極致。
月天使,具有溫柔與死寂的神格,在月色下的艾琳娜雖然是希維的外貌,但這副身軀的特異性卻仍在起着可怕的效果。淡淡的皎潔月色揮灑,將誘惑的神感與幾近完美的少年容貌相融合,對在場聆聽小提琴演奏的衆女簡直具有殺必死般的效果。
彷彿在衆女的周圍,月色下的一切景物都已經消失掉了。眼睛在俊朗的少年,耳朵在聽致命的旋律,口鼻是否還能呼吸已經成爲不重要的問題。周圍的空氣彷彿隨着琴絃的一下下拉動被帶走,最終徹底地被抽去。明明感覺到自己胸口在急劇起伏,但她們卻感覺不到任何空氣的存在。心跳聲,對,只餘心跳聲與琴音相合,彷彿死亡的音符不斷拍打着自己的神志,肉身正在隨着神志的模糊而一點點崩潰。
嗡———
一陣奇異的鳴響稍稍破壞了小提琴的奏鳴,一支巨大的弓箭出現在艾琳娜的手臂旁。光之聖子等人識得,這是三日月弓,月天使的神器。
呼吸,再呼吸,深深地呼吸。一種肉身被釋放的感覺令衆女更加急促地喘息着,身體似乎仍不聽使喚,但空氣似乎已經回來了。
嘣——嘣——嘣——嘣——
小提琴的四根琴絃不知爲何在極短的時間內被拉斷,致命的溫柔曲音被暫停,
怎麼會有這麼要命的音樂!衆人心頭不禁一陣慶幸,儘管帶有絕對大的遺憾,但終歸要命重要。聆聽完小提琴絃動的衆人拼命將空氣吸入肺中,彷彿重生的喜悅感攏上所有人的心頭,沒有人來得及思考那巨大的弓形武器。但他們不知道,這僅僅是開始,月天使可怕的神格魅力纔剛剛展現出來。
險些害死身邊聆聽者的罪魁禍首,月天使身軀的艾琳娜完全沒有發覺衆人的異樣。此時的她正在納悶雪蛛蛛絲製成的琴絃怎麼會齊齊斷掉時,異樣的情緒卻在心頭涌起。
焦躁、不安……但確是好熟悉的景象……似曾相識的感覺……
“來,拿起真正應該屬於自己的樂器,神魔兩界最鋒利的神兵不是匯聚七惡怨念的噬魂,也不是太陽碎片打造的碎日,而是能夠打開地獄大門,引領亡魂通往地獄的……月神弓箭……三日月弓!”
心中似乎有人在喃喃細語,艾琳娜明明白白地聽出了那是暗之莎莉葉的聲音,驚得幾乎要跳起來。但不知爲何,自己的手臂卻堅定地伸向了那巨大的月神弓箭,將三個弦月形的弓身牢牢抓住。三日月弓之名正是來源於弓身的三個弦月形狀。
嗡———
又是一陣奇異的鳴響,巨大的三弧弓身在衆人眼中居然在自己改變形狀。弓身兩側的藍色羽箭不斷變化,竟組成了映射藍色妖異光茫的琴絃。在衆人的注視下,三日月弓很快變作了一部豎琴,當然在場所有人都認識這樣古老悠久的樂器。
叮咚——琴絃被撥動,清脆的鳴響。白皙的手指已經不聽自己的使喚自行地在彈奏豎琴,艾琳娜吃驚地着自己的動作。自己明明沒有調用迦佰莉的知識,可這些彷彿天生就會一般,明顯是熟悉無比的奏鳴。七惡鎧本已縮回了指鎧部分,此時也自行退到了手腕處,毫不阻礙豎琴的演奏。
艾莉娜心裡在奇怪自己的動作時,身邊的衆人卻簡直要丟了性命。
艾琳娜伸手去取三日月弓,令小提琴掉落地上摔裂的瞬間,衆人的心彷彿被重重一擊。所有人都以爲是對這奇異樂器毀損的惋惜,其實是由於豎琴的彈動之音恰在此時響起。
叮咚——又是一次琴譜的起手式,彷彿準備好盛宴的主人在微微鞠躬致意,歡迎聆聽者作爲客人走進自己音樂的殿堂。
是的,音樂的殿堂。但絕不僅僅是引進音樂的殿堂,更是即將要拉入死亡的地獄!
佐茨薇明明感到自己好好地愣在那裡,自己得到周圍的人、周圍的物、周圍的一切。但這一切的一切都微不足道,天地之間,宏宇之內,只有拉動着琴音的這位少年最是重要。
但周圍的景象隨着叮咚響起的豎琴,都在不斷的變得虛無起來,一點點地消失,慢慢地崩潰。
不行!這是迷惑人心的魔音!佐茨薇腦海最深處似乎浮現起一些記憶,皇家藏書中曾記載,海上就有吟唱縹緲歌聲的美人魚,將水手吸引到附近,再以美貌或魔力吞噬生命精華。想到類似的可怕情況,佐茨薇試圖努力掙扎。她努力讓自己相信哪怕動一動手指,都有可能擺脫這要命的音色。
無比可惜的是,人魚的歌聲如何能與神者的樂律相提並論,更遑論月天使的奏鳴,甚至還要加上三日月弓化作豎琴的音色!
無法動!哪怕一根手指也無法動!佐茨薇驚覺渾身毫無動彈的可能,自己不是被纏住,而是身體已經脫離了靈魂的掌控……不對!不是自己的身體脫離靈魂的掌控,而是靈魂正在脫離自己的身體!
在場所有人都失去了衣物的遮攔,只餘模模糊糊的肉身懸在虛無之中。而這模模糊糊的肉身也在慢慢消失。終於,雖然視覺屬於自己,聽覺屬於自己,但肉身已經不再存在,只有靈魂在聽着三日月弓化作的豎琴之音……
靈魂?沒錯,脫離肉身的靈魂,這是衆人存於世間唯一餘下之物。天地間一切似乎都消失了,黑暗一片,虛無一片,沒有變化的只有那位身着銀色鎧甲,立身彈奏着豎琴並再次微微闔起眼簾的少年存在。但這俊朗的少年也在一點點消失,漸漸的幻滅,彷彿他正在奏出世界末日之時,那天地宇宙間的最後的迴響——寂滅曲。
饒天之幸的是,豎琴的叮咚撥動仍在繼續,似乎一切都未消失,世界的壽命尚未走到盡頭。
超出可以理解的範圍,奏鳴着的少年消失之後,同樣的位置卻是一位驚世美人出現在衆人的面前,代替那少年繼續奏響絕唱。不清她的容貌,只有那朦朧的視線、虛幻的撥動着琴絃的感覺呈現在衆人的面前。分外清晰的是,那美人的背後現出的十二隻銀色的羽翼,彷彿替代了月亮綻放出魅惑的光芒。
豎琴仍在鳴奏,這是能夠關閉天堂大門的鳴奏,這是打開地獄大門的音色,這是引導亡靈走向地獄的旋律,凡人死後才能接觸的絕響,神界與魔界的唯一,以三日月弓化作的豎琴爲憑,僅有月天使能夠奏響的……
魂之顫音!
消失的肉身,靈魂的顫抖,一切都令佐茨薇充滿恐懼,但就在這令人幾乎崩潰的時刻……
“佐茨薇,你長大了……”一聲溫柔的耳語。
一瞬間,佐茨薇彷彿聽到了什麼,眼前也出現了模模糊糊的一團放出淡淡光芒的雲霧。漸漸的,這團雲霧逐漸清晰起來,卻是一位模樣酷似自己女裝模樣的女性。
母后?!佐茨薇警覺眼前這名女性與寢宮牆壁上的畫像相仿,相貌的酷似,衣着的雷同。
十數年來,佐茨薇無數次凝望這幅畫像。不知多少次祈禱能夠再見過世的母親一面,不知多少次在寂寞的時候會呆呆地站在那裡發愣。與畫像最神似的,是同樣溫柔的笑容,而這種溫柔的親情感卻遠遠不是冰冷牆壁上的掛像所能表現出來的。
難道說……佐茨薇不自覺地想到了一種可能,恐怖的可能,不能存於世間的可能,但又是最令佐茨薇滿懷期待和充滿喜悅的可能。
一點溫暖的、溼溼的感覺在額頭產生。似乎已然失去了肉身,僅餘靈魂的佐茨薇驚愕不已,因爲她分明地感覺到這位女性用溼熱的嘴脣親吻了自己的額頭。這輕輕的一觸,比之父皇多少次的問詢都要關切,比之皇姑母多少次的教化都要親近。無法替代,無法描述,無法企及,這就是一種玄妙的感覺,一種母愛的流露,一種令自幼喪母更男裝十幾年的佐茨薇心安無比的慰藉。
轟!!!———兀然一聲巨響,一顆巨大的九芒星突然跳躍出來,在虛無的天地間崩現出耀眼的金色光芒。轉瞬間,金芒又消失無蹤,天地間又重新恢復希維演奏前的原貌,彷彿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衆人還是站在噴水泉邊,月色依然美麗,連聲聲蟲鳴都毫無異樣。但剛纔一切異景的製造者——希維亞森卻昏倒在了碎裂的小提琴邊。
剛纔的一切,是幻覺嗎?佐茨薇緩緩擡起手臂,用食指確認般輕輕觸碰額頭。沒有任何吻過的痕跡留下,但那溫馨的溼熱感覺似乎仍纏綿未去。
身體又能動了?剛纔究竟是怎麼回事?那位女性難道真的是……
從樂聲中恢復自由的佐茨薇閉上眼睛,努力平靜自己的心神,但在眼簾重新擡起後,馬上伸出手臂,失聲驚呼:“住手!”
只見精靈族公主朱蒂,正手持一柄利刃,狠狠地向昏倒的希維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