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走廊, 總是幽深寂靜得讓人髮指。
顏若熙從走廊的另一頭就看見樊謙澄,他弓着身子,垂着腦袋, 獨自一人坐在長椅上。
她走得很慢很慢, 一步一步, 杜芷健跟在她身側, 一同走近到樊謙澄身前。
“謙澄……”顏若熙輕喚着他的名字。
樊謙澄的身子僵了一下, 才緩緩擡起頭。
彷彿是一夜間,他的臉全然消瘦,黑黑的發凌亂乾枯, 呆滯的眸子失去了靈光,眼窩深深凹下去, 眼底有抹青黑色的印跡, 嘴脣乾裂, 似是就要爆出血痕,下巴有青綠色的胡碴, 了無生氣。
她彎下腰,雙手托住他的臉,手指輕輕摩擦着,心痛地看着他,“發生什麼事了?”
樊謙澄呆呆地看着顏若熙, 又看看杜芷健, 沉默。
走廊的另一頭, 傳來一陣匆匆的腳步聲, 顏若熙和杜芷健同時轉臉, 看着一名醫生和一名護士向着他們走過來。
“請問,哪位是杜芷茵的家屬?”醫生走近, 隨即便問。
“我是芷茵的哥哥,我妹妹現在的情況怎麼樣?”杜芷健向醫生走近。
“你好,杜先生,我是替杜小姐手術的醫生,麻煩跟我去一下辦公室,有一些關於手術的情況要和你詳細說一下。”醫生很有禮貌地說着,臉上的神色凝重得讓人害怕。
杜芷健轉臉,對顏若熙投以一個淡淡的眼色,便隨着醫生走開。
看他們走遠,顏若熙彎腰執起樊謙澄的手,他的手很冷很涼,一直在抖,她心痛地握緊。
第一次,她看見他如此無助。
樊謙澄一直沒說半個字,顏若熙也沒再問,握着他的手靜靜地坐在他身旁。
時間,過得很慢,她以爲時間就這樣會停住,直到杜芷健再次出現在眼前。
“他一夜未閤眼了,你帶他先回酒店吧。”杜芷健說得很平靜,“我留下來。”
“芷茵情況怎麼樣?”顏若熙鬆開樊謙澄的手,站起身問。
“盆骨,右腿,粉碎性骨折。”
顏若熙半張着嘴,倒吸一口氣。
“你們先回去吧,具體的事我再詳細和你說。”杜芷健說着,上前拍了拍樊謙澄的肩膀,“別想太多了,不關你的事的。”
顏若熙瞪大了眸子,樊謙澄緩緩擡臉,一臉愧疚地看着杜芷健,良久,沒道出半個字。
“若熙,你帶謙澄回酒店吧。”杜芷健說着,揚揚手,很疲憊的樣子。
顏若熙沒有多作逗留,拉起樊謙澄,他沒有掙扎,木木地隨她拉着,跟着她的步伐走。
樊謙澄一路都很安靜,顏若熙帶着他回到他住的那間酒店,兩人叫了兩份套餐送到房間,又都吃而乏味,草草吃幾口,放在一邊,她一個字都沒問,他一句話不說,他大概是累了,她纔去了趟洗手間,出來的時候他就睡着了,她幫他蓋好被子,留了張紙條,然後下樓去大廳開了兩個房間,一間給自己,一間給杜芷健,辦完手續,她就匆匆走出酒店,直奔醫院。
再去到醫院的時候,杜芷健已經不在走廊,她問了好幾個護士,才找到杜芷茵的病房,病房的門是半掩着的,她看到杜芷健在裡面,在杜芷健旁邊還站着一位老人,約莫六十歲左右的樣子,顏若熙只看到他的側臉,病房裡拉起了窗簾,光線幽暗,她看得不太清楚,在門邊站了很久,杜芷健才發現她。
“你怎麼來了?謙澄呢?”杜芷健輕輕溜出門外,細聲問。
“他睡着了,芷茵怎麼樣?”
“噓。”杜芷健舉起食指,示意她小聲點,“走,咱們那邊說去。”
杜芷健說着,關上了門,拉着顏若熙走遠了幾步,指指關上的門,“老爺子剛到,我不想讓他太擔心。”
顏若熙輕輕點點頭,杜芷健接着說:“情況很不好,醫生說,就算手術成功,以後也會有後遺症,行動,恐怕也不如從前。”
顏若熙仰臉,眼底紅了一圈,“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昨天下午的事,他們兩人在工地時發生的,高空落物,芷茵當時推開了謙澄,自己沒跑開,就……”杜芷健說着,聲音啞了,清清喉嚨,沒再說下去。
顏若熙的耳邊響起了凌晨時樊謙澄在電話叫的那聲若熙,那樣無助的聲音,還有沉重的呼吸。
“怎麼會這樣……”顏若熙垂下眼,如果她早點決定好,早點去找張芝蘭,就不會有這樣的事發生了,她咬住脣,眼淚大滴大滴地奪眶而出。
“若熙……別哭……”杜芷健見她落淚,有些不知所措。
“對不起……芷健……對不起……”她拼命地搖頭,“我該早點去找張芝蘭的……我該早點去找她的……對不起……”
“若熙,你去找過蘭姨?”他雙手握住她瘦削的肩頭。
她點點頭,“對不起……如果我早一點的話……芷茵就不會……”
杜芷健的手移到她的臉側,輕輕擦她的淚,“不關你的事,若熙……”
她止不住哭泣,一隻手捂住自己的嘴,輕輕抽泣。
明明一切都不該發生的,她咬緊自己的脣,自責到心都抽痛,如果不是自己自私,捨不得割捨這份愛情,怎會造就這出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