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是不是又去景涯宮了?也不叫着奴婢一起,萬一出了什麼事,可怎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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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堂君墨才一回來,離人就一把扯了她坐下來,喋喋不休個沒完。
“我沒事,好幾天不見哥哥他們,想得緊了,就去看看,王爺今日早朝之時,同意了的。”
北堂君墨疲憊地笑笑,說到屠子卿,她突然就想起伊皇后的話來,眼神銳利,“離人,你們的皇上身體不好嗎?”
她自問不是個笨人,伊皇后的話雖然沒有說到太直白,她還是完完全全地懂了。
當今皇上病重,當然要立下儲君,他百年之後,太子登基爲帝。
但皇上屬意二皇子和四皇子之一,五皇子沒有機會。
而伊皇后極想自己兒子能夠登上帝位,便以此爲條件,讓北堂君墨助她一臂之力。
再說明白一點,若是北堂君墨能夠幫五皇子登上帝位,伊皇后就會以太后身份放他們一家離開。
這,是個很危險的交易,也是唯一可以救薛昭楚他們離開的法子。
“皇上?姑娘怎麼會突然問起皇上來?”
離人呆了呆,頓生警惕之心。
如果不是有人胡言亂語,北堂君墨斷不會知道這些。
“就是偶爾聽他們說起,對了,我還聽人說,你們的太子之位一直懸而未決,是嗎?”
難怪那時候二皇子對四皇子發那麼大的脾氣,說什麼“你要當太子你去”之類的話,原來根源在這裡。
“這---”離人吃了一驚,勉強笑着,“姑娘還真是……這些是朝政大事,我們做奴婢的,哪敢妄言?”
她不知道北堂君墨是怎的了,突然對這些事這般感興趣。
“那,你們都不喜歡五皇子,是爲什麼?”
北堂君墨睿智地笑,一個一個都把她遠遠扯離五皇子身邊,總該有個緣由吧?
除了那次他硬要將她壓在身下,她還真沒瞧出來,五皇子有多可怕。
“姑娘別亂說!”
離人暗叫一聲“救命”,她不想北堂君墨招惹上五皇子,還不是爲她好?
“就是說,皇上也不喜歡五皇子,不想立他爲太子了?那,皇上的意思怎樣,是更喜歡二皇子,還是---”
“這個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屠子卿冷冷走進,臉上如罩寒霜。
“王爺---”
離人長呼一口氣,纔要說什麼,屠子卿一擺手,她便退了下去。
“不,不重要。”
大概也沒想到屠子卿會聽到這些,北堂君墨臉色變了變,不再多說。
屠子卿看着她的臉,眼神變了數變。
北堂君墨既不打算委身於他,又怎會突然熱衷於皇位之事。
換句話說,她難道想借此生事不成?
“有些事情你最好別過問,不然,我也保不得你。”
父皇病重,皇位之爭已近殘酷,他實在分不出更多心神來。
“我知道,王爺放心就是。”
北堂君墨淺淺一笑,背轉了身子。
問是問清楚了一些事,但北堂君墨不知道該怎麼做。
確切地說,她狠不下這個心來。
若想要屠嶽卿被立爲太子,實在是難如登天。
既然皇上對他不喜,那就絕不會立他,而憑她一個亡國之奴,怎有資格、有能力勸得一國之君改變主意。
這麼說來,要想屠嶽卿有機可乘,唯一的方法就是讓屠子卿和屠羽卿失去被立爲太子的資格。
而她所能做的,就是挑撥這兩個人失和,德行敗壞,那就行了。
可是---
“我能這樣做嗎?二皇子雖狠辣,卻一向敬重於我,四皇子宅心仁厚,更不惜跳下池中救我,我怎能---”
做人不可以這樣自私、這樣不顧道義的!
北堂君墨獨對孤燈,越想越覺得自己好不卑鄙,臉都呼呼熱起來,要着火一樣。
“可是,如果不與皇后娘娘做這個交易,哥哥他們怎麼辦?”
他們就真的沒有活路了啊!
更何況他們一個一個都不相信她,她若再不做些事情來證明自己的心,他們一定會放棄她的!
“不能,不可以這樣!”
種種念頭不住抨擊着她的心,令她幾乎要就此暈去!
有時想想,這一切跟她有什麼關係呢?
文景國亡了,不是她
的罪過,要復國,也不是她的責任,不是嗎?
她只是一個女人,想要以夫爲天的女人而已,可如今呢,她的“天”卻在眼巴巴等着她去救,還有比這更諷刺的事嗎?
“算了,我註定要對不起誰,又何必想太多!”
她狠狠擦乾眼淚,一把拉開門,如飛一樣地往屠子卿房中去。
寒冬的夜好冷,北堂君墨奔出門才發現,居然沒有披一件衣服再出來。
積雪未融,踩在上面咯吱作響,在昏暗的燭火映照之下,雪地也反射出淡淡的黃來。
屠子卿書房的燈猶自亮着,北堂君墨毫不猶豫地,“咚咚咚”敲響了他的門。
“王爺,我是北堂君墨,我有話要對你說。”
屠子卿正對卷沉思,窗紙上人影一晃,他就知道是北堂君墨。
“進來。”
北堂君墨深吸一口氣,推開門進去,又反手關上了門。
這書房佈置得好雅緻,靠窗放着一張不大的書桌,桌上筆墨紙硯一應俱全,東面牆邊一個書櫥,上面擺滿了大大小小的書。
剛剛推開門進來的時候,一股墨香味兒撲鼻而來,聞起來挺舒服的。
“你要說什麼?”
會不會是說白天的事?
屠子卿看着她,似乎在想她的來意。
今天白天她問及離人的話,他一直在介懷。
因爲他不明白北堂君墨想要怎麼樣,誰做太子,對她來說重要嗎?
“王爺,我哥哥和皇上,一直不肯相信我,我不想再這樣了。”
北堂君墨毫不畏懼地迎視着屠子卿的目光,眼神坦然。
她剛纔想過了,要想挑撥得他們兄弟兩個起爭鬥,她就必須能夠遊走於他們之間。
換言之,她得先脫出屠子卿的視線之外,不然一切都是白搭。
“你的意思怎樣?”
似乎不怎麼意外,屠子卿放下手中書卷,很認真的樣子。
“讓我去我該去的地方,王爺,你若真是爲我好,就讓我去掖庭,或者浣衣局,或者別的地方,都好,我真的不想再這樣了!”
北堂君墨趨前一步,幾乎要一把抓住他。
除了要實施自己的計劃以外,她確實也不想再被哥哥們這樣誤會下去。
“不可以,”屠子卿搖頭,“那種地方,不適合你。”
女人,你是不是把浣衣局那些地方想得太簡單了?
無以計數的髒活粗活等着你做不說,光是那些個凶神惡煞一樣的女奴,也能把你折磨到半死。
“我要去!”北堂君墨大叫,撕心裂肺一樣的,“王爺,你對我仁慈一些,好不好?!我不能讓哥哥們恨我、誤解我,我會受不了的!你知不知道,再這樣下去,他們、他們會不要我的!”
屠子卿身子不經意一震,他們不要你?
正好,我要。
“他們,一對亡國君臣罷了,你還能指着他們什麼,”他無聲冷笑,眼神譏誚,“他們給得起的,我也給得起,他們給不起的---”
“你跟他們不同!”
北堂君墨再叫,根本不曾注意到屠子卿這話是從心裡說出來的,“他們是我的親人,可你---”
什麼都不是。
但這話她怎敢說出口,一直以來屠子卿對她,已夠寬容。
“我怎樣?”
屠子卿果然寒了臉色,目中隱有怒火。
“求王爺放過我!”北堂君墨雙膝一屈,“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卻又仰起臉來,眼中已含淚,“王爺,我本就是你的囚奴,自有去處,王爺就讓我自生自滅,好不好?!”
“囚奴”二字,就像一個烙印,深深烙進她心裡去,抹也抹不掉。
“你---好!”屠子卿終於怒了,拍案而起,“你要自生自滅,我就成全你!”
看不起我給你的一切,寧願與那些粗賤的人在一起,那就去!
北堂君墨,你會知道,什麼叫做“悔不當初”!
望着屠子卿憤怒而去的背影,北堂君墨身子一軟,癱倒在地。
(據百度搜查,浣衣局位於德勝門以西,是二十四衙門中唯一不在皇宮中的宦官機構,此處爲行文方便,姑且將它設在古井國皇宮之中,親們不必太認真。)
屠子卿還真就翻臉不認人,第二日便派了路遺將北堂君墨帶去浣衣局,並不準離人陪同。
離人這個急,又不敢違抗屠子卿的話
,只好眼睜睜看着北堂君墨出了景瀾宮的門,一步一步往浣衣局而去。
終於,得償所願了。
那麼,她是不是能夠做到自己想要的,一切還要看天意。
浣衣局地方不是很大,總共不過十幾間房,每間房都以院牆隔開,形成一個一個相對獨立的小小院落。
而每個院落都有一個年長些的嬤嬤來來管理在這間房裡的四個女奴,至於能否跟到一個仁慈些的嬤嬤,那就要看每個人的造化了。
“喲,這天仙一般的人兒是誰呀,可面生得緊。”
北堂君墨才被路遺領進一個小院,一名四十歲上下、容貌醜陋的嬤嬤就走了過來,語聲酸得人想倒牙。
而她身後那三個正在忙碌的女奴也都擡起頭來,立時被北堂君墨的美震懾住,下意識地停下了手上的洗衣動作。
不過,只是她們看她而已,北堂君墨則看着不知名的方向,眼神空洞而茫然,似乎不知身處何地。
“哈哈,架子還挺大呢。”
嬤嬤越發氣了,來到這個地方的人,都是活在世上多餘的人,有什麼資格端架子。
當然,就算初來時愛使點小性子,跟了她仇嬤嬤,用不了幾天就會沒了脾氣。
浣衣局本來就是個令戴罪宮女生不如死的地方,如果你恰好被分給仇嬤嬤管制,那還不如早點兒死。
北堂君墨落到她手上,有的受了。
“仇嬤嬤,人交給你了。”
路遺冷冷說一句,回頭就走。
“路大人慢走。”
仇嬤嬤不冷不熱地回一句,回過頭來又看着北堂君傲,“美人兒,請吧。”
北堂君墨回神,冷着一張臉,“請?請什麼?”
對於四周射過來的或驚奇或不解的目光,她只當沒看到。
不然,還能怎麼樣,挖出人家的眼珠嗎?
“敢頂嘴?”
仇嬤嬤冷笑,突然一揚手,“啪”就打了北堂君墨一記耳光!
這一耳光來得快而狠,北堂君墨根本就反應不過來。
“你---爲什麼打我?!”
北堂君墨再回過頭來時,嘴角已有一縷血絲蜿蜒而下,襯着雪白的臉容,有種驚豔的感覺。
“我高興打便打了,怎樣?”
仇嬤嬤冷笑,叉腰立眉,凶神惡煞一樣的,那幾個浣衣女奴都噤若寒蟬,大氣不敢出,拿同情憐憫的目光看着北堂君墨,沒有一個爲她說上一句話。
“我沒有做錯事,你憑什麼打我?”
北堂君墨怒視着她,眼神倔強。
“哈哈哈!”仇嬤嬤仰天狂笑,聲音大的有些誇張,“我說過了,我高興打就打,沒有理由!”
話音未落,她已揚高了巴掌,然後狠狠落下。
但,這一下卻沒打到,北堂君墨一擡手,擋了開去。
“好啊,還反了你了!”
仇嬤嬤沒防到她這一下,身子趔趄了一下,頓覺在那些個女奴面前失了面子,登時火了,撲過去一把揪住北堂君墨胸前的衣服,沒頭沒臉地打下去。
“你、你這個瘋子!”
北堂君墨又驚又怒,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狠狠一甩手臂,仇嬤嬤便一下摔了出去,沒了聲息。
“嬤嬤?!”
女奴們吃了一驚,轟一下撲過去扶她,還不忘回頭看了北堂君墨一眼,那眼神又吃驚,又同情。
打了仇嬤嬤,你就等着受罪吧。
“唉喲……我的腰……你個賤人,敢打我……”
仇嬤嬤呻、吟着起來,一手扶着左腰側,疼得臉容都有些扭曲,看來是真的摔到了。
“嬤嬤,你沒事嗎?要不要叫大夫來?”
一名二十幾歲的女奴關切地問一句,吃力地將仇嬤嬤給扶起來。
“慢點慢點!唉喲,我的腰……”仇嬤嬤痛苦地僵硬了身體,動都不敢動,“賤人,你等着,唉喲……”
女奴們忙扶着她進到屋裡,跟着那名女子飛奔出來,往外面去,看來是去叫大夫去。
“姑娘,你這是何苦。”
經過北堂君墨身邊時,她低低的、無奈的說了一句,好像很心善的樣子。
北堂君墨冷冷瞧着她的背影,嘲諷地笑。
浣衣局,從今而後,她就要在這裡,掙扎求生了。
相比於屠子卿給予她的安樂,這裡,就是地獄。
真正的痛苦,現在纔開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