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 風波已起
正統十二年,三月二十五。
這是朱景洪落水後的第十天,他的“修養”也到了結束之時,這一天他領着寶釵進了皇宮。
和他們一道進宮的,還有朱雲笙幾人,她們的半放養生活即將結束。
這些天時間裡,朱景洪去找過幾次黛玉,偏這丫頭不是避而不見,就是去到人多的地方,讓朱景洪想套近乎都不能。
當然,他本人卻很享受這種若即若離感覺,只是苦了自我內耗的黛玉。
衆人一道進了皇宮,朱景洪則是去了幹清宮,寶釵則領着朱雲笙一行往坤寧宮去了。
且說朱景洪到了幹清宮,皇帝朱鹹銘正在翻看奏章,他手裡拿着的是彈劾遼東都司。
作爲大明的官員,被彈劾是極正常的事,連王培安這等毫無黑點的人,此前也被大片彈章淹沒過。
只是這次的彈劾內容很不同,跟兩年前遼東都司軍械丟失有關。
好巧不巧的是,那次是北靜王水溶奉旨巡視,他本人親自來處理的這件事。
當時水溶處理的結果是,遼東都司一名都指揮僉事被免職,撫順衛兩名指揮僉事被斬,指揮使被免職抄家;遼海衛指揮使和一名指揮同知被斬。
按理說事情本該結束,然而如今遼東巡軍御史的彈劾,又將這陳年舊事挖了出來。
此前水溶巡視查處的那批人,主要是向女真各部倒賣軍械,而這次御史彈劾是九蓮衛和新安衛,這幫人把軍械運作去了朝鮮。
朱鹹銘看得出來,這道彈章表面劍指遼東都司,實際目標是想整治水溶,最後把太子牽涉進來。
可是,對於倒賣軍械這種事,朱鹹銘無論如何也不會容忍,所以這件事他務必要嚴查。
於是他當即下了三道諭旨,首先是令錦衣衛遼東千戶所嚴查,同時讓南鎮撫司在朝鮮暗查,最後還讓東廠派了一隊人過去。
加上原本追查此事的遼東巡軍御史,總共就有四路人馬追查此事。
“老六這小子,倒還真有些手段!”朱鹹銘心裡感慨了一句。
緊接着外面就有人來報,說是襄王殿下前來拜見。
“叫他進來吧!”
幾息之後,朱景洪邁步走了進來。
雖然人還是那個人,但給朱鹹銘感覺是變了一些,跟當初去金陵一趟回來後的改變差不多。
“兒臣叩見父皇!”朱景洪鄭重行禮。
如此知禮守禮,倒叫朱鹹銘有些不習慣,只是“嗯”了一聲示意他起身。
“都好了?”
“都好了!”
“嗯!”朱鹹銘點了點頭,太懂禮貌的孩子讓他不知該說什麼。
“爹,兒子想隨北四衛一同去西北,您看這件事……”
“你鬧得那般厲害,我還能讓你不去?”
“多謝,多謝了爹……您忙,兒子告辭了!”朱景洪行禮後轉身就要走。
“你這就走了?”
“事情您都答應了,我還留這裡作甚,兒子還趕着去跟娘請安呢!”
等於說是順道來我這裡討示下……朱鹹銘臉色黑了下來。
可他剛想要說什麼,朱景洪已動作麻溜的走了,讓朱鹹銘想罵都沒機會。
“這個混小子!”笑罵了一句,朱鹹銘拿起了下一份奏章。
出了幹清宮之後,朱景洪徑直來到了坤寧宮,此刻寶釵正向皇后回話,一旁是朱雲笙忐忑的站着。
原來問話的內容,是關於朱雲笙的課業,皇后在責怪寶釵沒有嚴格監督。
對此,寶釵亦是無可奈何,只能老實承受着皇后的怒火。
好在朱景洪的到場,轉移了皇后的注意力,讓寶釵沒有繼續被責問。
“兒子給您請安了!”朱景洪鄭重叩拜。
“快些起來,伱身子可好些了?”楊清音滿是關切道,生怕兒子跪疼了膝蓋。
“兒子早就好了,前幾日就打算進宮給您請安,是寶釵非得讓我多養幾天,生怕兒子……”
朱景洪絮絮叨叨的說着,雖然話裡是在埋怨寶釵,但皇后聽了卻是格外的滿意。
“你媳婦是關心你,你小子別不識好歹!”皇后佯怒道。
“是……兒子不說了!”朱景洪适時閉嘴。
“笙兒在你府上,住了這些日子……課業落下了不少,你這做兄長的就沒管過?”
“娘,您糊塗了……我這樣子,哪能管得了笙兒!”朱景洪辯解道。
皇后接着又數落了幾句,方進入正題說道:“我打算把琴丫頭配給你!”
甄琴要入王府,這件事即使皇后不說,朱景洪也會主動提出來。
“你做的那些事,欺負了人家姑娘……往後你要好生待她!”楊清音神色嚴肅提醒道。
“娘,兒子幹下那些糊塗事,這件事可不是我一個人的錯!”朱景洪低聲嘟囔道,但聲音又剛好能讓皇后聽見。
“混小子,你這話什麼意思?”楊清音板起臉來,她知道這小子是在點自己。
“母后,這件事都怪媳婦,沒能管好內宅那些事,王爺責怪也是應該的!”寶釵把罪過攬在了自己身上。
這件事楊清音也不想深究,於是她說道:“往後好生過日子,別再鬧騰了!”
皇后知道當下太子和睿王的恩怨,這件事已經夠讓她煩的了,所以纔會說出這句話來。
朱景洪只是耍小孩脾氣,但這兩兄弟是真刀真槍的幹,問題嚴重程度可高多了。
這邊衆人說着話,而坤寧宮東殿之內,黛玉則是一人獨坐牀邊,正在黯然垂淚。
昨天她見到了甄琴,得知了她即將要入王府,爲此她是一晚上都沒睡好。
她也想跟朱景洪在一起,可這件事困難重重,根本沒有實現的可能。
一方面她不好意思面對寶釵,另一方面是她無法說服親爹。
按朝廷制度,進士之女不可爲宗婦,林如海乃是探花郎出身,首先就不符合這一條。
其次作爲清流官員,他若把女兒送去給宗王做小,文官士大夫的唾沫都能把他淹死。
“姑娘……有些話您若是不便說,不如讓奴婢去轉告也可!”
“您這樣一直憋在心裡,怎麼得了!”紫鵑眼裡的擔憂溢於言表。
黛玉把臉扭到一邊去,說道:“你怎會明白我的難處!”
誰知紫鵑直言道:“是爲了襄王殿下吧?”
好傢伙,這句話直刺黛玉心尖,讓她下意識的左右看了看,生怕被外人給聽見了。
“你胡說些什麼!”黛玉怒目看向紫娟。
“姑娘,我看襄王殿下也有意於你,不如讓我去跟他……”
沒等紫鵑把話說完,就聽黛玉斥責道:“你又胡說了,十三爺對寶姐姐一往情深,爲了她不惜違逆聖上和娘娘,眼裡又豈會有別的女子!”
如果讓朱景洪知道,自己在黛玉眼中如此專情,只怕也會羞愧難當。
和黛玉的傷感不同,寧壽宮內的的甄琴可謂歡天喜地,乃至於甄太妃幾次提醒她收斂些。
“依着我的意思,原不打算讓你進皇家,過兩年時間到了便讓你出宮去,讓你父親給你找個好人家!”
這當然不是甄太妃最開始的想法,而是被太上皇提點之後轉變而成。
“進了襄王府的門,往後你務必謹言慎行,別再把心思擺明面上來!”“知道了!”甄琴認真答道。
這邊甄太妃繼續提點着,直到坤寧宮的人來請,才讓依依不捨的放走了侄孫女。
寧壽門外,看着甄琴被坤寧宮的人領着遠去,甄太妃眼眶浸潤有淚花。
回長嘆一聲回到寧壽宮內,此時剛好湯藥已經熬成了,便由甄太妃親自送到了太上皇跟前。
太上皇已蒼老得不行,多數時候都在廊下曬太陽,平日裡已很少說話,即便面對甄太妃也是如此。
但今日見老伴兒不高興,他還是主動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坐在朱心堪身側錦凳上,甄太妃一邊拿起湯匙,一邊說道:“琴丫頭進了襄王府,我還是有些擔心她!”
“毋需多慮……”
嚥下甄太妃喂進的湯藥,朱心堪嚥下之後說道:“你別看小十三粗魯,但……他是個好孩子,心底還是善良的!”
此刻左右無人,甄太妃忍不住問道:“陛下,臣妾實在不明白,爲何一衆皇孫之中……您何以對襄王如此親厚?”
瞥了一眼老伴,朱心堪徐徐道:“我說過……他是個好孩子!”
“臣妾還是不明白!”
“當年事後,只有他一個人,爲他那些堂兄弟立了冢……”
“立冢?”
雖然嘴裡說的是這兩個字,但甄太妃心裡想到的卻是,朱景洪那些堂兄弟的下場。
太上皇當日遠在千里之外,作爲寵妃的她可就在後宮,當日厲太子和英厄王的子嗣們,有些走投無路就躲進了後宮。
所以甄太妃是親眼看見,原本戍衛皇室的翊衛司和龍禁衛,像抓豬仔一樣把皇孫們抓走,最後這些天潢貴胄們全被處決。
在事情和平解決前的那段日子,住在後宮的甄太妃每日提心吊膽,多少次午夜夢迴都被噩夢驚醒。
“是啊……就是他在宮牆角落處,用手堆的幾個小土堆,那時我還不住寧壽宮,散步之時碰巧看上了!”
朱鹹銘當太子那兩個月,朱心堪還是住幹清宮,人身自由沒有被限制得太厲害,不像後來只能待在寧壽宮。
“那時他纔多大?”甄太妃大感意外道。
“約莫……四五歲吧,記不清了!”
“難怪,難怪!”
這邊太上皇二人閒聊着,而另一頭的甄琴已到了坤寧宮。
原本活潑好動的甄琴,此時進殿不免羞澀了許多,以至於讓朱景洪都有些意外。
“琴丫頭,今天你就出宮去吧,隨後尚儀局會到府宣諭!”
“謹遵娘娘之命!”
甄琴神色淡定的叩拜,這是她這輩子最有城府的時刻,能強壓住喜悅不表露出來。
“老十三……”
“兒子在!”
“往後不可再欺負琴丫頭!”楊清音徐徐說道。
朱景洪很是直接的說道:“兒子從來不欺負人!”
隨後楊清音又看向了寶釵,吩咐道:“寶釵,琴丫頭行事衝動,往後你多看顧她一些!”
“媳婦與琴妹妹相交甚篤,自當多加照拂於她!”寶釵鄭重答道。
皇后專門吩咐這件事,其實是對甄琴的補償,畢竟這次自家兒子確實太荒唐了。
接下皇后又吩咐了許多事,最後留朱景洪等人吃了午飯,才放了他們出宮去。
身邊又少了一個人,朱雲笙心裡空落落的回了寢殿,直到看見黛玉湘雲她纔好受了些。
“公主回來了!”湘雲第一個迎了上來,隨後黛玉也跟了過來。
“唉……”朱雲笙嘆了口氣。
“公主這是怎麼了?”湘雲詢問道。
朱雲笙答道:“咱們宮裡又少了一人!”
“往後,就我們三個人相依爲命了!”朱雲笙握緊湘雲的手。
湘雲勸解道:“琴姐姐得償所願,公主應該爲她高興纔是,何況她又不是回金陵,往後還是能見得着,公主何必爲此憂愁!”
微微點頭之後,看向一直沒有說話的黛玉,朱雲笙忍不住問道:“林姐姐怎麼了?”
“沒什麼,眼睛裡進了沙子,揉一揉就好了!”黛玉答道。
“若是遇着什麼難事,你儘可以跟我說!”朱雲笙極爲鄭重的說道。
“只是傷春悲秋罷了,公主切勿多慮!”黛玉矢口否認。
且說甄琴被領回襄王府,寶釵立刻召集了府上衆人,準備迎接皇后的懿旨。
果真是前後腳的事,襄王府的奴婢們剛到齊了,尚儀局的女官也了過來。
宣旨便是在存心殿外,甄琴滿懷激動的接過了懿旨,差點兒沒控制住情緒喜極而泣。
而她也成了襄王府第一位選侍,位在側妃之下侍妾之上。
緊接着,寶釵向府中奴才介紹了甄琴,吩咐衆人往後要盡心侍奉。
忙完了這些事,寶釵方引甄琴回了同心殿,跟楊靜婷可卿二人介紹。
在場這些人甄琴都認識,只是如今她身份不同了,衆人都要重新認識下。
一番攀談結束後,甄琴來到了自己的住處,乃是銀安殿東南側的攬月苑。
此時侍女還在重新打掃此處,故而甄琴只能暫留院中,打量着自己接下來要長期生活的地方。
相比於坤寧宮東殿,這裡明顯就要寬敞許多,可以任由甄琴隨心裝點。
“那邊我要擺上花卉,擺什麼樣的花呢?”
“十三爺喜歡什麼我就擺什麼!”
“那邊栽一片竹,再在那邊種上……”
甄琴這邊正打着腹稿,卻有人來報說楊妃來了。
楊靜婷是側妃,即使甄琴行事不拘小節,也知道這個時候要出去迎迎。
這段時間在寧壽宮,甄太妃可沒少教她處事之道,所以近期甄琴有極大成長。
“婷姐姐!”
“琴妹妹,恭喜你了!”楊靜婷面露笑容。
楊靜婷是真的高興,因爲隨着甄琴的到來,她至少有了個能說話的人。
王府內宅,可卿和英蓮只跟寶釵親厚,所以一直以來楊靜婷都很孤單。
“多謝婷姐姐!”
上前拉着甄琴的手,楊靜婷笑着說道:“如今得償所願,實該慶賀一番纔對,我那邊已在準備宴席,等會兒咱們一起過去!”
“多謝婷姐姐!”甄琴極爲鄭重說道,她確實是被感動到了。
“誒……什麼謝不謝的,咱們可是好姐妹啊!”楊靜婷把甄琴攬入懷中。
現在我還是選侍,跟她做好姐妹總矮了一頭……甄琴如是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