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五兒也不曉得這究竟是怎麼了,她上次明明想好了,與衛若蘭相見,就是與他作別。將來兩人一南一北,天各一方,彼此心中能夠保留一份記憶,日後漫長的歲月裡,能夠稍解相思。
可是,她在揚州剩下的日子,過起來,卻好像不是這樣的。
第二天,柳五兒一睜眼,就看見自己房裡多了個人。
“快點梳洗,帶你遊湖”
聲音低沉,沒有半點廢話,所幸高冷的面癱臉還好是望向窗外的。
“啊”
平氏聽見柳五兒尖叫,疾步衝了進來,那人影卻立刻就不見了。
平氏帶着一腔憐惜,看着五兒,道:“縣主,您不是夢魘了吧”眼下之意卻是,快請起吧,太陽都老高啦
柳五兒掙扎地起來,趕緊梳洗停當,外頭有北靜王府的下人送了早點進來。
這可比當年榮國府送給黛玉的那些早餐強多了,熱騰騰的包子、燒麥裝在還冒着熱氣的蒸屜裡端了上來,一個個晶瑩剔透的小餛飩在碧清的熱湯裡載沉載浮,鬆軟的油糕散發着香甜的味道諸色美點之間還點綴着一小碟“三春”所出的醬菜,分作五味,鹹香酸辣,開胃佐餐。
柳五兒看着滿滿當當的一桌子,嘆了一句:“終於不用吃五香大頭菜配火腿白菜湯,青筍紫菜搭江米粥啦”
這時候黛玉正好進來看五兒,聞言就笑道:“在說什麼呢,囉囉嗦嗦一大串。”
柳五兒看看黛玉,自己也覺得好笑,她說的那些,本來是給黛玉吃的,或者說,是給紅樓續書的高鶚強搭給林妹妹吃的。她如今自己置身在這個紛繁蕪雜的紅樓世界裡,卻發現沒有這等事兒,紅樓世界的廚子,還是挺懂搭配的。
吃完早飯,柳五兒撐得幾乎快要扶牆走路。衛若蘭卻不理會,大步流星地就將人帶着在府間花園裡轉了三圈,又灌了一壺釅茶下去。
柳五兒這才重新抖擻了精神,衛若蘭見她恢復了戰鬥力,立即帶她去遊湖。
划船的還是上次那個船孃,照舊爲兩人在船尾生了一隻紅泥小火爐,上面頓着一壺茶溫着。
而衛若蘭是個冰冷徹骨的面癱男,船孃估計也煩他,乾脆唱起船歌來。
柳五兒笑道:“你這個不算什麼,我也會唱”
她說着輕聲唱了起來:“船兒搖過春水不停留呀,搖到風兒吹破天涼的秋。誰的夢中他呀不說話呀,誰的他呀何處是我的家”
船孃聽了輕笑道:“姐兒這個歌唱的好,詞兒也好聽,比好些人文縐縐說的那些詞啊曲啊,好聽多了。”
衛若蘭卻聽得相當不爽,坐在柳五兒對面,手一伸,那如鋼鐵般堅硬的手腕便握住了柳五兒的手腕,低聲道:“不許在旁人面前唱這支曲子。”
柳五兒不是那等柔弱嬌女,這時候卻虎着臉惡狠狠地瞪了一眼衛若蘭,怒斥道:“疼”
衛若蘭一下就鬆手了,訕訕地縮回手去,又訕訕地問道:“傷還疼麼”
他指的是上次他用劍劃傷柳五兒的創口。
柳五兒瞪他一眼,心想,算你有良心,還記得這事兒。
“對了,你怎麼不戴那個勞什子了”
柳五兒惦記起衛若蘭那個面具起來,銀子打的,值錢。她見衛若蘭這兩天都沒戴着,心想別是丟了吧
衛若蘭的面癱臉登時僵了僵,半晌才說:“你說不戴,不戴就不戴”
柳五兒認真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她知道衛若蘭終於可以完完全全地正視自己的內心,而不用刻意去掩藏什麼情緒了。她知道這個男人總算是放下了一大半的包袱,或許不曾全盤放下,那畢竟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有些傷,需要時間,才能慢慢地長好。
不過,柳五兒就這麼一副狹促的性子,這時候壓根兒忍不住不去揶揄衛若蘭,說:“就是啊你看這滿大街的都沒有人戴面具,就你戴着,那才叫特別,回頭旁人才會注意到你。”
對啊,上回不就是因爲袁文彥提起一個面具怪男,才叫柳五兒想起了衛若蘭人在人後幫她做的事情了麼
衛若蘭臉又黑了。
柳五兒很想用指頭去戳一戳,看看那張臉到底是個什麼材質,爲什麼動不動就會黑的。
還沒戳到,某人的手指頭已經被對方握住,惡狠狠地放在嘴邊,作勢要咬。
某人不得已,大聲呼救,可惜這是在船上,除了一個裝聾作啞的船孃之外,再無旁人可救,某人只能求饒,求了幾句無果之後,某人哀求道:“我餓了”
衛若蘭的臉色怎麼能好得起來。
柳五兒這消化功能也太強大了吧,餵了她一肚子早餐,也沒過兩個時辰,就已經餓了。
無奈之下,衛若蘭只得明那船孃將船搖到大明寺附近的碼頭,想要帶她去吃點大明寺出名的素齋。
在大明寺,柳五兒照舊毫不留情地品頭論足一番,將那大明寺素齋的缺點一一說出來。管着素齋的香積廚僧人,聽得臉都綠了,卻也只能全都記下來,趕緊叫人送到醉白樓袁家主那裡去。
柳五兒損了人家,卻也填飽了肚子,下午進城,逛了這家逛那家,專揀那些不算名貴,但是有特色的小物件兒買了,說是要帶回去送人。衛若蘭黑着臉在旁邊掏錢,他總想勸她多花點兒錢,買好一點兒,柳五兒卻白他一眼,說:“你懂什麼,這就是圖個樂子,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這句話說起來是個玩笑,聽着的人,一顆心卻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
如此,衛若蘭不再勸着柳五兒,而是縱着她,讓她在這揚州城裡恣意玩樂。直到深夜,衛柳二人才坐上馬車,朝城外的林府趕過去。
這時候柳五兒已經很睏倦了,歪在車廂裡,小腦袋一點一點的。
衛若蘭問她:“去了淮安,見了你那皇帝堂叔,究竟該怎麼說,怎麼談,想好了麼”
柳五兒迷迷糊糊地說:“沒”
她轉過來拉着衛若蘭的衣角,說:“你不是很聰明很厲害的嗎你教教我吧”
衛若蘭拍拍她,曉得這時候即使告訴了她她也聽不進去。
“乖,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柳五兒很不滿,嘟噥了兩句,將腦袋埋到手臂裡打起瞌睡來。
衛若蘭將身上的外裳褪下,罩在女孩兒身上,心想:等南邊的事情處理完了,就會北上來看你,總之不會讓你孤軍奮戰的。
要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