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很是激動,看見賈寶玉的時候,幾乎是含着淚的,她對着賈寶玉招手:“孩子,好孩子,快過來,讓祖母好好瞧瞧……”
待拉住賈寶玉瞅了半日之後,她淚眼婆娑的說道:“一轉眼都長這麼大了……這些年,你受苦了……”
賈寶玉似乎受到情緒的感染,也頗爲鄭重的直欲叩拜:“皇祖母言重了,孫兒這些年一點也不苦,倒是孫兒這麼多年沒有在皇祖母身邊盡孝不說,竟連自己的身世都沒有弄清楚,將皇祖母也忘記了,實在不孝……”
“不怪你不怪你,傻孩子,你當年纔多麼大一點,怎麼能記得皇祖母呢?倒是皇祖母沒用,沒能保護好你的父母親,更沒能照顧好你,皇祖母心中愧啊……”
太后是真的激動的難以自已。
想當年義忠親王死去,然後很快王府又起大火,她的一衆皇孫、孫女全部亡於大火之中,那接連的噩耗給她帶來了多麼沉重的打擊!
時隔多年,忽然發現她的親孫兒竟然還有一位活在世上,而且還是自己最喜歡的(封建思想,重嫡不重長)那個孫兒,更關鍵的,這個孫兒如今長的這麼可愛、俊逸,還變得這麼優異……
她心中的高興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她覺得定然是老天開眼,不忍心看她如此淒涼,所以特意把她的孫兒還給了他!
除了心中感念這麼多年的吃齋唸佛有了作用,她現在滿腦子都是以後怎麼呵護、補償這個乖孫兒。
賈寶玉在進殿之前就猜到太后可能會有的態度,如今親眼見之,方真切知道自己新身份的出現,對太后有多麼大的影響。
見太后激動的有些說不清話來,賈寶玉也不覺有些受到感染。
他帶着動容之色,細細迴應着太后的盤詢,並表示了對太后足夠的孺慕之情……
就這樣足足過了半刻鐘,待太后情緒回穩一些,他方歉然拜辭,並道:“如今二皇子作亂,太上皇令我帶兵平息,事關重大,孫兒也不敢過於懈怠,請皇祖母見諒,待明日一早,孫兒再來給皇祖母請安。”
太后有些不快,若非賈寶玉說的是太上皇的使命,她非得像之前吩咐尚宮那般責罵一番不可!
饒是如此,她還是抱怨道:“太上皇也不知道心疼你,纔剛剛認祖歸宗,就放着那麼多的文武大臣不用,反給你派下這樣的差事……”
這個世上,敢責備太上皇的人不多,太后顯然算一個。
“皇祖母誤會太上皇了,他老人家也是爲了我好,孫兒流落民間十多年,突然迴歸正統,天下怕是有許多人不服。
若是孫兒能順利平息這次叛亂,對孫兒來說,是一件大好事,能讓那些不服的人說不出話來。”
“誰敢不服?”
太后哼了一聲,似乎又嫌棄自己聲音大了一些,怕嚇着賈寶玉,立馬恢復了原態,道:“你受了那麼多苦,如今好不容易找到皇祖母,誰要是敢不服你,皇祖母絕不饒他!”
賈寶玉笑道:“孫兒多謝皇祖母寵愛,只是,太上皇剛剛甦醒,龍體尚未痊癒,這個時候,孫兒着實應該多替他老人家分憂,方不負他老人家對孫兒的厚愛。”
這麼說,太后也就無話可說了。
千不捨萬不捨的叮囑了好多句,才放賈寶玉出殿。
離開太后的寢殿,賈寶玉暗鬆一口氣。
據他所知,十五年前的變故發生之前,七王子已經快要滿一歲了,太后肯定是見過甚至是寵過她的這位孫兒的,所以如今隔了這麼多年重逢,太后有那麼濃烈的情感宣泄,一點也不奇怪。
只是對於賈寶玉而言,就沒那麼自然了。
他至今尚且不知道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讓他從明明白白的賈寶玉變成了神神秘秘的七王子……
這些暫且不論,只說以目前的形勢,也沒有他質疑說話的份,他也沒必要去質疑!
太上皇之前的意思表現得已經有些明顯了,若是猜的不錯,太上皇心中肯定是有意要扶持他的……
這種逆天的機遇,他若是不抓住,反而矯情,那就不單是假清高,而是蠢了。
沒有人權的時代,皇帝,就是衆生之主。
沒道理他放着有做主子的機會不要,反而一心要做奴才!
但他畢竟當了十多年的“賈寶玉”,朝中大半文武皆認識他,要讓他的身份得以徹底轉變,甚至登臨九五,卻是並非簡單之事……
連太上皇都一下子做不到。
或者說太上皇一句話能做到,但是,賈寶玉自己卻不一定接得住!
萬里山河,若是接不住,有的是人想接,也有的是人想要扶持人去接……
所以,他明白太上皇封他爲靖王的用心。這是要先敲定他的血脈正統性,等他把靖王坐穩了,也就在皇室站穩了腳跟,到時候,纔好做別的謀劃……
太上皇,可謂是用心良苦了。
有太上皇這般厚愛與扶持,固然令賈寶玉心中喜悅和感動,但他卻也非胸無點墨,只知坐享其成的人。
除了太上皇給他鋪的路,他自己也要主動去拓寬道路……
太后,就是一條十分重要的路。
太后雖然不理政事,但不代表她無權無勢。
她對天下誥命有統領之權,對所有皇室子弟有教戒之責……
拋開這些,萬一太上皇身有不測,只要太后還在,他也不至於後臺完全倒塌。
人在面對大事的時候,總是要未慮勝,先慮敗的。
所以,儘管沒有那麼多的情緒,但在面對太后之時,他還是表現出了十二分的孺慕之情……
太上皇的聖旨以極快的速度傳遍鐵網山,很快就人盡皆知。
行宮,元春的宮殿。
抱琴見元春只穿着單衣,獨自坐着妝臺之前對着燭臺神思不屬,她便取了一件繡狍,過去爲元春披上。
元春回頭看她一眼,擡起蔥纖玉滑的手,默默緊了緊。
“娘娘,三更了,您該歇息了。”抱琴勸到。
元春不語,半晌後,她輕輕一嘆,問:“你說,寶玉他真的會是皇室子弟麼?”
抱琴眉頭頓時一皺,猶疑道:“奴婢不知道……只是娘娘,奴婢實在想不通,當年太太分明九月懷胎才生下的寶二爺。奴婢那時候雖然還小,但也是知道的,怎麼二爺突然變的不是二爺了?”
元春搖搖頭,她要是想得通,就不會問了。
“那娘娘,以後,寶二爺還是寶二爺麼?”
抱琴很糾結,之前她見着賈寶玉也是叫的二爺。但是以後要是再瞧見,她怕是就不能再這麼叫了。
元春聽了心情更沉鬱三分。
但她還是道:“不管他究竟是不是寶玉,以後,你都要叫靖王殿下。”
失去弟弟,元春固然傷心,但她更知道大局爲重……
不管賈寶玉是真的七王子也好,還是太上皇他們需要賈寶玉是七王子也好……是的,元春覺得,太上皇等人或許是出於政治考慮,給賈寶玉編造了身世。
這種事,歷代的野史記載很多……
既然如此,他們絕對不會允許有人破壞。
所以,不管是爲了賈寶玉好還是爲了賈家好,他們都要接受現實。
寶琴嘆息,道:“不知太太知道這個消息,會怎麼樣呢。”
元春心中一悲,還能如何呢?
唯傷神罷。
同樣在行轅之內,吳貴妃屋裡的氣氛卻和元春那邊截然不同。
“奶奶,這麼看來,咱們吳家有救了!”
之琪很替吳貴妃高興。
若是之前她覺得她們娘娘的所作所爲很屈辱,甚至是自甘下賤,但是現在,她卻對她們娘娘深感佩服,覺得她們娘娘頗有忍辱負重,臥薪嚐膽的氣魄……
吳貴妃面容放光,眼神中都帶着喜悅。
忽然吩咐之琪:“去把我那套鏤空孔雀金絲舞服取來!”
“這麼晚了,娘娘還要練舞麼……”
之琪說了一句,見吳貴妃瞪着她,只能乖乖去拿。
但她心中卻有些不平靜,這大晚上的,娘娘要練舞不說,還要穿那件衣裳……
想想她就臉紅。
那件衣裳是仿着河西之外的小國進貢的舞女穿衣風格所制。記得當時連她們那麼大膽的娘娘都不敢讓內宮製造,而是把宮門關上,親自和她們一起趕製了半個月才製成的。
那風格,實在大膽妖豔的很,以致於連她們娘娘都不大敢穿……
沒想到娘娘這次忽然又要煉了,她,難道是想用這個去籠絡靖遠……靖王?
再想到之前吳貴妃曾言要把她送給賈寶玉玩新鮮的話,之琪趕忙捂着臉,卻發現自己連脖子後頭都有些發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