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月幫着賈寶玉把平兒服侍着躺下之後,立馬就道:“我去請李姑娘過來!”
佯裝虛弱的平兒頓時神色一緊。
賈寶玉卻笑道:“去吧。”
待碧月走後,平兒見屋裡無旁人了,才探出頭道:“怎麼辦,李姑娘肯定會發現的。”
也不知道她是說會發現她裝病還是發現別的。
“無妨,你就說感覺有些累,渾身無力,等會把脈的時候別緊張,她瞧不出來的。”
賈寶玉拿着她的手笑道。
平兒把手抽回去了,翻了一個身才低聲道:“我想,我想洗澡......”
“好,等會兒我讓小丫頭們給你燒熱水。你放心,今兒我就在這兒守着,只要沒抓住偷你衣裳的那個賊,我就不走。”
平兒本來說的很小聲,以爲賈寶玉聽不見。
見賈寶玉不但聽見,還說要一直在這裡守着她,她立馬回道:“不行,剛纔那樣已經有不少人定要懷疑了,你還守着做什麼。
二爺不用管我,你回去吧,我一個人能行的。”
賈寶玉還要說兩句話安慰她,卻聽見腳步聲近了,於是走到中間的小茶几邊上坐下。
一時李靈果然被碧月請過來,與賈寶玉見禮之後與平兒診視。
以賈寶玉的角度是看不見平兒的神態的,只能看見李靈時而皺着眉頭,診視了半天,又問了平兒幾句話,卻只得到模模糊糊、潺潺弱弱的回答。
最後李靈道:“平姑娘沒有大礙,只是操勞過度,又出汗心悸纔會這樣,只需要吃兩副調理的藥,少勞神,安養兩三日就好了。”
其實李靈覺得平兒根本沒病,但是看她的樣子又確實虛弱無比,脈象也有些微凌亂,故而才如此說。
她自然想不到平兒是故意裝病弱來騙她,那有什麼意義?
“多謝李姑娘。”
平兒虛弱的道了謝,李靈只點點頭,開了一個小方子給旁邊的碧月,然後拾起藥箱,想了想,走到賈寶玉的身邊道:“如今府裡二奶奶漸好了,那丫鬟也搬離了出去,我已經不必要留在這裡打擾大奶奶,這便搬回去了。”
賈寶玉看她一眼,李靈雖然算不得人間絕色,卻也是屬於姿容上等的女子。
簡單幹淨的儀容,無暇用脂粉粉飾,自有一種清新雅緻之感。
加上身形舉動也具備大家小姐的儀態,沒有丫鬟身上那種諾諾之感,倒更添三分自信之美。
嗯,把這丫頭收在房裡做個專職醫生倒也不錯......
李靈說完之後沒見賈寶玉回覆,也沒什麼多餘的反應,只是欠了欠身,準備離開。
“等等,李姑娘何必急於搬出去。你哥哥如今在養生堂幫我做事,你回去也見不到他。
況且,我說過有空的時候要帶姑娘遊覽這園中景緻,豈能失信?
李姑娘不防多留幾日,待她們的病徹底養好了,到時候我與璉二嫂子她們還要在園中置辦酒會好好酬謝姑娘呢。”
李靈駐足,轉身說道:“酬謝就不必了,我......”
“那就多留幾日,等她們痊癒之後我就帶你們遊園,也算是全一番相處之誼。”
被賈寶玉打斷了推辭的話,李靈眉頭凝了凝,倒也沒再說什麼,告辭離開。
門口遇到被人攙過來的王熙鳳,也只是點點頭,迴應了王熙鳳對平兒幾句關心的話之後就回自己屋了。
王熙鳳走進來,先看了平兒一眼,然後纔對賈寶玉笑道:“多謝你,把我家的人送回來。真是,突然就金貴起來,以前跟着我做了那麼多受苦受累的活也沒累着。
今兒不過剛吩咐她做了一件事,就累得倒下了?”
旁邊碧月等提醒王熙鳳,說晌午下了大雨。
王熙鳳道:“我知道下了雨,下了雨不知道躲嗎?如今她也倒了,旁人越發該說我們都是作多了孽,否則怎麼會一主一僕同時病倒?”
話雖如此說,王熙鳳倒也關心平兒,走到她榻邊,關切的問候了幾句,最後讓她好好休息。隨即站起來,走回賈寶玉身邊,漫不經心的問道:“你在哪兒遇到她的?”
賈寶玉剛吩咐完碧月讓她去叫小丫鬟燒水,回頭也隨口道:“在曲徑通幽那兒。”
“她的外裳哪兒去了?”
賈寶玉想了想,道:“她外面的衣裳被雨淋溼了,我給她脫了披上我的,情急之下也沒拿回來,估計還在那兒。你問這個什麼意思,難道還怕我趁機欺負了你家的人?”
賈寶玉的聲音十分自然,既無故意遮掩避諱之處,也無任何心虛之感,而且還皺眉看着王熙鳳,眼神質詢。
王熙鳳訕訕一笑。
她倒不是真看出來什麼,她很熟悉平兒,知道平兒並不是那失於檢點的女子,比她都正派多了。但是她拿不清賈寶玉啊,又聽說平兒是病倒了之後恰巧被賈寶玉送回來的,處於女人的直覺她有所懷疑。
見賈寶玉如此反應,她就放下了心思,只是笑道:“咳,你是吃慣了山珍海味的,哪裡看得上我家平兒這種庸脂俗粉,我會疑你欺負了她?只怕我把她送你你還不定要呢!我只是想說,你那衣裳就先借給我們了,等回頭洗乾淨了,我再讓她恭恭敬敬的給你送到怡紅院去,親自謝你的救命之恩。”
裡面的平兒被王熙鳳的話羞的滾到了最裡面,又不敢與王熙鳳理論,否則不定她還要當衆說出好多更羞人的話。
屋裡的幾個丫鬟倒是紛紛掩嘴偷笑。
拋開王熙鳳威嚴太過這一點,其實她們很喜歡聽王熙鳳說話的,好刺激呢......
王熙鳳的話雖然露骨,但是對賈寶玉自然沒什麼威力,他只是笑了笑,另道:“對了,有一件事和鳳姐姐說一聲,之前在榮國府,我看見她們把豐兒攆回家去了,聽說是二奶奶要把她許給旺兒的兒子?”
王熙鳳眉頭一皺,下意識的回頭看了平兒一眼,可惜平兒躲在裡面,只能看見一牀拱起的被子。
又見賈寶玉笑意盈盈的,她也不知道賈寶玉的意思,所以道:“是呀,畢竟捱了我兩劍,總不好意思再留她在屋裡使喚,所以就給她尋了門好親事,讓她風風光光的嫁了,也好全了我們這麼多年的主僕情分。嫁到旺兒家,以後也離得近,我還可以隨時去瞧瞧她。”
賈寶玉心下翻了個白眼,若不是知道那旺兒的兒子是什麼樣的貨色,單聽王熙鳳這番話,還真以爲她真心爲人好呢!
“哦,原來鳳姐姐竟然還是一番好意。只是我見她的樣子似乎不太願意,在那府裡尋死覓活的,估計是對那旺兒的混賬兒子不滿意。
她畢竟跟了鳳姐姐這麼多年,這次也算是傷在鳳姐姐和璉二哥手中。就算是爲了積福,鳳姐姐也不該再強逼她做不願意的事。
依我看,不如還她身契,再給她一些銀子,讓她父母自己作準,願意嫁誰就嫁誰吧。
如此更顯鳳姐姐對老人的體恤,日後那些丫鬟們定然也對鳳姐姐更加忠心,好好服侍了。”
賈寶玉話說的客套,語氣卻很沉穩,有不容置疑之態。
王熙鳳何等人,只從一個“混賬兒子”一詞當中,就聽出賈寶玉的真正意思。
這是嫌她太刻薄了!
她心頭一時生怒,那種娼婦,表面上忠心,唯唯諾諾,背地裡卻勾搭主子,想往上攀。
若不是看在跟了我多年,定要叫她死在我手裡!
如今這麼着,已經是便宜她了,還敢找人告刁狀?
一時又恨賈寶玉手伸的太長,這種事都要管。
她肯定是不願意得罪賈寶玉的,一邊又咽不下那口氣,所以就氣鼓鼓的看着賈寶玉,也不說話。
她覺得憤恨難平,不過是她自己的問題。
實際上這件事從外人看來,就是王熙鳳嫉妒心太強了,就算要怪,難道她不該去怪賈璉?
拿一個丫鬟出氣,實際上也就是變相的欺軟怕硬的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