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達坊,王家。
因爲這突發的意外情況,原本李氏打算好好在誥命圈子裡出一次風頭的壽宴,也只能草草了事。
尤其當前因後果漸漸傳回王家後,鎮國公府、理國公府等誥命紛紛告辭離去。
若是果真因爲元平功臣子弟,無故欺壓開國功臣一系的子弟,那哪怕顧及脣亡齒寒,各家也要出一份力,和元平一系好好理論理論。
可若是王家人自己嘴賤讓人碰了個正着,那各家和王家的交情,還沒到一起爲王家找回場子的地步。
各家誥命紛紛告辭,讓李氏一番心血落空,心裡愈發憋屈憤懣。
這時鳳姐兒急急過來,對王夫人道:“壞事了,打發回家的人說,薔哥兒一早奉着老太太和家裡姊妹們往西斜街他那會館去了。”
李氏聞言,簡直要氣瘋了,尖聲質問道:“你不是說,他接了旨意有正經事要做,忙完了要過來的麼?”
鳳姐兒無辜道:“我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啊!”
李氏怒極,氣的發抖道:“好好好!好一個賈家!大姑奶奶,這叫甚麼事?這叫甚麼事?他們就算不把我王家放在眼裡,難道連你和鳳丫頭都不給一點臉?”
王夫人臉色雖難看之極,可暫且也顧不得這些,急催道:“既然如此,可曾打發人往西斜街去?”
鳳姐兒點頭道:“已經去了,已經去了!”
正這時,聽到王家管事媳婦來傳話道:“太太、姑奶奶,外面有姑奶奶家寶二爺身邊的長隨,名叫李貴的打發人回來報信兒,說他一早已經讓人去叫了兵馬司的人去,還着人去尋賈家侯爺了。方纔寧侯帶人去了菊月樓,多半已經沒事了,他打發人傳信回來,讓姑奶奶安心。”
王夫人聞言,心裡海松了口氣,長唸了聲佛道:“阿彌陀佛!到底還算有個可靠的人!”誦罷方驚覺,竟是出了一身冷汗。
李貴是寶玉的奶哥哥,其母李嬤嬤是寶玉的奶嬤嬤。
上回賈薔大抄兩府,這李貴也被拎了進去,不過仔細查證了番,居然沒甚麼大毛病,卻是稀奇。
又讓進去的賈家奴才狗咬狗的指正了番,裡面仍沒此人甚麼事,算是給王夫人挽回了點臉面。
沒想到,這一回又出了彩。
不過沒等王夫人鬆一口氣,就聽到前面一陣亂哄哄的哭喊聲,隱隱有“打壞了”“打狠了”“人怕要壞事”的嘈雜之語傳來。
王夫人和李氏還有鳳姐兒都慌了神,外面管事媳婦面色倉惶的跑進來,哭道:“太太快去看看罷,幾個哥兒都被打的不成人形了……”
王夫人聞言,身子晃了晃,險些暈倒過去,眼前已經浮現出寶玉被打成血肉模糊的豬頭模樣,連腿都軟的走不動道了……
好在這個時候,跟着鳳姐兒前來的丫頭繪金跑來道:“太太、奶奶,前面李貴打發人來說,寶二爺已經被侯爺接了去見老太太了。且寶二爺沒受多少傷,就傷了些皮毛,且侯爺已經把傷了寶二爺的人打的起不來了,讓太太和奶奶不必掛心。”
王夫人聞言,饒是心裡對賈薔厭惡之極,此刻也不禁感激起來,雙手合十落淚道:“阿彌陀佛!佛祖保佑啊!”
然而李氏和鳳姐兒卻依舊掛着心,問道:“其他人如何了?”
繪金如何知道,不過此時那七人已經被送進內宅來。
一路上,王家那些親眷們看到自家子侄的慘狀,無不駭然痛哭起來。
鳳姐兒急步上前,仔細認了兩遍,才認出那個眼睛腫的睜不開,鼻孔放大,嘴巴一片血糊的人是她的胞弟王仁,看着進氣少出氣多的模樣,也放聲大哭起來。
李氏跟在後面,也認出了王子騰嫡長子王義,同樣不成人形,這會兒連生死也不知了。
天降橫災,李氏身體搖了搖,暈倒過去。
王夫人雖然也滿臉悲慼,卻還撐得住,一邊打發人去請郎中,一邊讓人再去豐臺大營,請王子騰回府。
又安排着王家人,將李氏攙扶回房,七個王家子弟送入客房,等着郎中來救。
“鳳丫頭……”
王夫人安排好人手後,叫鳳姐兒道。
鳳姐兒忙站起身,用帕子擦了擦眼淚應道:“太太。”
王夫人嘆息一聲道:“寶玉那孽障怎樣且不說,我擔心老太太看了寶玉的樣子受不了。王家眼下這樣子,我一時脫不開身,還是你代我回去看看罷。若老太太和寶玉還好也則罷了,若是有甚麼不好的,你立刻打發人來叫我。”
鳳姐兒聞言,心裡焦急的甚麼似的,她哪裡願意走,實在放心不下她的兄弟王仁。
可是,王夫人擡出的不是寶玉,而是老太太,便沒有她拒絕的餘地。
正當她心如刀絞準備離開時,卻聽前面王家人大聲叫道:“老爺回府了!!”
……
面如重棗氣度淵渟嶽峙的王子騰看着躺在牀榻上的長子王義,眉頭緊皺。
事情來龍去脈他已經知道了,可越是如此,他心中越是憤怒!
從一開始,他就不想讓李氏大肆操辦這個壽宴。
王家才提督了豐臺大營,正是埋頭低調苦幹的時候。
以他的手腕,花上二三年功夫,潛下心來好好經營,未必不能將這座拱衛神京城的四萬兵馬大軍真正掌控在手裡。
到那時,王家便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偏李氏眼熱賈家上回的熱鬧景象,那麼多公侯伯夫人甚至王妃、王太妃都親自出面,爲一個黃毛丫頭祝生兒。
李氏給出的理由卻也明白,她這個賢內助,想代他勾連勾連開國一脈勳臣誥命,若是後宅能親密些,對他也有好處。
再加上子侄輩都起鬨,想表孝心,他也不好強壓。
如今倒好,王家七子在菊月樓胡吹八扯,讓人抓了個現行,打了個半死,顏面掃地,王家也成了笑話!!
“老爺,一定不能放過那羣畜生!您瞧瞧,他們把義兒他們打成甚麼了!”
李氏模樣慘淡孱弱,滿臉是淚哭訴道。
王子騰理也未理,而是問王夫人道:“寶玉如何了?”
王夫人嘆息一聲道:“寶玉尚好,聽說只是傷了些表皮,被薔哥兒接了回去,送到老太太那邊去了。”
王子騰微微頷首,李氏聞言,一腔怨怒之氣總算找到出口了,陰陽怪氣道:“寶玉又怎麼會有事,人家姓賈,是賈家人,又是貴妃胞弟,被人擦破點皮,賈家人就爲他出頭,把人打的起不來身。可憐我們王家,處處爲賈家出力出頭獻殷勤,兩個金貴的姑奶奶都嫁到了賈家,到頭來,人家寧肯去勞什子會館閒逛,也不來這壽宴。看不起我不當緊,可義哥兒他們和寶玉一道捱得打,人家連正眼都不瞧一眼,不聞不問,轉頭就走。敢情我王家就是一個尿壺,用的時候提過來用用,不用的時候連看一眼都噁心!”
王夫人聞言,臉色漲紅,王子騰怒聲斥道:“你在胡沁甚麼?不是這幾處畜生出言不遜,得意忘形,人家好端端的會打他?”
李氏哭的不成人樣兒,大泣道:“就算義哥兒他們千錯萬錯,是不是姑奶奶的嫡親侄兒,是不是賈家的親戚?老爺爲了幫賈家維持體面出力,連家也回不得,結果人家連看也不看一眼,更別說爲義哥兒他們報仇了。這也算親戚?這哪裡是不給咱們王家臉,是壓根兒沒將姑奶奶和鳳哥兒放在眼裡!”
“閉嘴!”
王子騰咬牙喝道,他還是頭一次發現,自家婆娘居然如此愚蠢!
王家在幫賈家?虧她這個蠢貨是怎麼想出來的。
見王子騰果真動了真怒,李氏也終於閉上了嘴,只是流淚。
王子騰對面色寡淡的王夫人道:“你不要聽你嫂子瞎掰扯,寧侯這樣做,自有他的道理在。馮紫英說的明白,本就是這起子不爭氣的畜生惹出的禍,讓寧侯怎麼辦?他爲寶玉出氣,是因爲寶玉沒說甚麼話,也沒還手,只是被人打。寧侯站穩了道理,纔將忠勤伯世子打了個半死。這才叫有勇有謀,這纔是殺伐果決的少年英雄,非好勇鬥狠之輩可比。”
話雖如此,王子騰心裡其實也是有老大的不痛快。
再怎樣,送王家子弟回府總能辦到罷?
如此,也能表明賈家、王家是一體的態度。
就這樣不聞不問的離開,實在太寡情了。
王夫人心中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她輕嘆一聲,對鳳姐兒道:“你還是回去看看,然後問問薔哥兒,若是不忙,好歹看在我的面子上,過來一遭罷。人,總沒有白讓人打一通的道理。正好寶玉他舅舅也回來了,一起商議商議。”
鳳姐兒此刻心裡也恨那些打人的人入骨,雖然郎中說性命上不相干,可生生打斷了幾根肋骨,人也認不出了,這讓鳳姐兒如何能咽得下這口氣。
如今得知王仁性命無礙,也放得下心來離去。
早上沒叫來賈薔,她心裡已經開始後悔,若是今日賈薔也在,斷不會出現這等事。
現在,她說甚麼也要將賈薔請來,替她兄弟狠狠出了這口惡氣!
……
寧榮街,榮府。
榮慶堂上,才從西斜街回來不久的賈母看着與她作別的黛玉,十分不捨道:“果真不再留一晚了?”
黛玉笑道:“前兒知道寶玉的玉碎了,實在放心不下老太太,才向家裡告了假過來。爹爹那邊忙的緊,姨娘又勸不得他進藥,常常一忙就到半夜,我放心不下。”
賈母聞言,嘆息道:“也罷,到底你老子的身子骨更重要。你就同他說,若是果真不聽着,好好用藥,那我這老婆子就住到姑爺家去,從此和姑爺家一起過了,每天我去給他端藥。”
薛姨媽等人都笑了起來,黛玉笑道:“好,我與爹爹說就是。”
又頑笑了幾句後,賈母叮囑賈薔道:“多帶些人,眼見要黑了,大意不得。”
賈薔點點頭,應道:“知道了。”
黛玉又與薛姨媽並其她姊妹們道別後,最後由賈薔護着,上了馬車,直接出二門,自大門東角門而出,一路往佈政坊林家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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