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龍的骨結髮響,他感覺到一股濃烈如酒的殺機在這有風卻鬱悶難當的虛空中醞釀、成形、瘋漲,似乎可以想象那隨之而來的血腥殺戮。
刑七握劍在手,劍輕顫,鋒刃更似乎沒有一個定向,他沒有攻擊,也不敢搶先攻擊。因爲他根本找不到一個可以攻擊的角度,而其對手軒轅更無一絲破綻。是以,他惟一能做的事就是以自己森冷的劍身來抗拒對方逼至的越來越沉重的壓力。但刑七心中絕對不會不明白,未出手的他,已經處在一個極爲不妙的劣勢。
軒轅眼中有一絲憐憫的神色,但卻並未影響那股奔涌而狂野的殺機。他要擊殺刑月,殺盡鬼方的這一羣絆腳石。至少,這樣做可以爲前途的路上減少一些阻力。是以,軒轅會毫不猶豫地殺死這一羣敵人。只是他有些不明白,這些人怎會如此快地出現在數千裡之外的共工集呢?當然,施妙法師日前提過,有一批曾追殺有熊勇士的鬼方高手可能會滯留在這一帶,成了最先接觸聖女的強敵。也許刑月這些人就是滯留在路途並未返回鬼方的高手。
“咚咚……”軒轅連續向前逼進了四步,每一步都如踩在衆人的心口,更生出了一股無可匹敵的氣勢,使林間的壓力更大。
花猛和獵豹三人的步伐也邁進了四步,協調得如同是一人前行。四人的氣勢相凝,猶如千軍萬馬廝殺時的慘烈。
“呀……”暴龍終於忍不住出手了,與他一起出手的還有胡老三和那漁夫,他們的目標是軒轅,正在逼近的軒轅。而另外九人也同時起身而動,他們實在無法想象,若再讓軒轅將氣勢激增至巔峰會出現一種怎樣的現象。他們不能坐以待斃,也不想被人牽着鼻子,因此他們已經不再理會別的,搶先出手了。
軒轅的眸子之中閃過一絲冷酷的笑意。
暴龍的兵刃是一柄帶刺的大鐵錘,鐵錘劃過一片虛空,似乎帶起一陣裂帛般的驚嘯,但鐵錘擊空了,這是他突然間發現的。
胡老三的兵刃也擊空了,包括那漁夫在內。他們的速度不謂不快,但最終還是擊空了,因爲軒轅根本就不在他們所攻擊的範圍之中。
沒有人看見軒轅是如何動作的,他就像是一道魅影,化成一幕虛幻逸出暴龍諸人的視線,步入他們視線的死角。
暴龍吃驚的當兒,卻發現了面前涌起一幕潮水般的腳影。
腳影密如織絲,充塞了虛空中的每一個角落,更製造了一股颶風般的壓力。
腳,是花猛的,這並不重要,重要的卻是這一腳帶起的巨大強霸的壓力。
暴龍大驚,胡老三大驚,漁夫大驚,他們從來都沒有面對過如此快的腳,甚至不知道從何處下手和阻攔,正當他們驚恐莫名之時,場面驟變。
腳影突散,似乎雨過天晴,虛空中顯得寧靜而清新,就像是一切都沒有發生過。那撕心裂肺般的壓力也在同時消失無影,但胡老三和暴龍諸人還沒有來得及驚訝,便已感到一股鋒銳無比的劍氣自下盤籠罩上來。
那是一柄劍,寒芒四射,優雅若驚鴻的神劍——花猛的辟邪劍。
真正的殺機並不是那漫天而動的腳影,而是在腳影掩護下劃出的劍——這纔是真正的殺招。
一交手,便絕對不會留有餘地,在敵死我亡之間必須做出如此決定並不是很難,所以花猛一出手就是殺手絕招。
幾乎是無可抗拒的一劍,無可抗拒是由於暴龍的失算,也是由於花猛的劍太過詭異。
自一開始,暴龍便已失算。一個人在感知自己失誤之時,其信心定然受挫,而此時花猛的腿招乘虛而入,再一次挫傷了敵人的信心,甚至已將他們平靜的心神攪得一片混亂,又在突然之間回到現實,再強的心理承受能力也無法在剎那間回過神來。加之辟邪劍的神鋒,因此,花猛的這一劍幾乎是無可抗拒的。
當暴龍慘哼而退之時,胡老三和那漁夫的腕部已被劃開一道長長的血槽,兩人的兵刃盡斷,而此時的軒轅已經撞入了刑七諸人所佈的陣中。他根本沒有出劍的意思,但劍鞘已劃過一道美麗的弧線,將所凝聚的超霸氣勢在這一式中盡數釋放而出。
劍鞘所至,帶起一陣颶風般強烈的劍氣,那涌動的氣勢猶如長江大河之水狂泄而出。
刑七想也沒想便閃退,他根本不用與軒轅這一劍相接,便知道憑自己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抗拒得了對方這致命的一擊。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這樣想,似乎他的閃避是天經地義的事,根本不用去考慮這之中的原因,甚至不記得在身邊還有一個同生共死的兄弟。
在軒轅的劍勢之下,每一個人都似乎發覺自己是多麼的孤立,猶如一隻失羣的孤雁,且成了驚弓之鳥。在這股強霸的氣勢之下,似生不出任何反抗之心。是以,每個人都如刑七所想的一樣——退,不約而同地退。
軒轅對此並不感到意外,因爲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對軒越來說,昨晚應該是一個蛻變。
當軒轅親身感受到青雲“驚煞三擊”中的“山裂”時,他才發現劍道並不是他所想象的那般,甚至使他可以在形式和法則之上對劍道進行重塑。
不可否認,青雲那驚天動地的一擊改變了軒轅對劍遭的感觀和看法,更讓他突破了一個狹小而片面的思維空間,窺得了劍道深處的玄機,而此刻揮出的這一劍則是他劍遭深處玄機的初悟——融神之招。
劍招並不是一個受人指揮控制的無機死體,那樣的劍招再強,也只會徘徊在劍道的大門之外,水遠無法窺得劍遭之奧妙。真正懂得劍的人才會明白,劍招應該具有自己的生命。
而青雲的那一式“山裂”讓軒轅感受到了劍招之中的生命,那不是劍、也不是招,更不是人,而是介於入與劍之間的一種形式。它不是招,而應該是將生命的力量凝於一點傾泄的載體……
那是軒轅所遇到最強的一擊,在他融合了丹田龍丹的真勁之時,仍然無法抗拒那一擊,可見那一擊力道之強,實已超出了軒轅的想象之外。若非有體內龍丹真氣之助,只怕在那一擊之下,軒轅便已一命嗚呼。
軒轅無法想象那一劍之威,正如無人能夠想象軒轅的智慧一般。
的確,軒轅的悟性之高,只怕連他自己也不能估測,在感受到青雲那—劍之威後,他對劍道立刻有了一個新的突破,因此他才使出了這樣一劍——融神之招,
當然,軒轅的本意並不是擊殺這幾人,那沒有必要,他所做的一切只是爲了面對刑月。
軒轅發現了那叢竹根之下的門,他也似乎明白了一些什麼,所以他的目的只是逼開刑七諸人。
事實不可否認,軒轅做到了這一點,刑七諸人根本就沒有半點阻攔的念頭,在他們的想象中,軒轅的劍式的確很可怕,那是一種來自心靈和精神上的壓力。
“砰……”獵豹的拳頭絕對無情,那漁夫仍未自手腕傷痛中回過神來,腹部便已捱了重重一拳,那碩大的軀體毫無抗拒地倒跌而出,虛空中一道血光劃過。
與此同時,胡老三也發出了一聲慘叫,凡三的兩柄短刀割開了他的胸膛,與花猛配合得無比默契。
暴龍驚呼中連連倒退,他也不得不退,能夠自花猛的劍下逃生已經很不容易了,而此時凡三的兩柄短刀化成一道幻弧,在劃過胡老三的胸膛之後沒有半絲停留,速度驚人至極。
“去死吧!”花猛就僚是一個渾身長滿刺的怪物,到處都是劍,而在劍網之中更夾着一個個暗黑的腳印,讓那些被軒轅衝散又向他圍攻而至的衆人目不暇接。
軒轄沒有一絲停留,他並不想被刑七諸人纏住,如果這羣人拼死反抗,其力量絕對不容小視。剛纔他只是借蓄足的氣勢一舉擊下,也就只是那麼一招而已,儘管他對劍道有所突破,但也是十分有限的,根本沒有來得及鞏固。此刻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擊殺刑月。
刑月的武功極高,獨龍拳對軒轅來說絕對是一個極大的威脅,軒轅昨日若非被激活了丹田中的氣勁,只怕會傷在獨龍拳之下。所以,他必須在刑月功力恢復之前對其痛下殺手,絕不留情!
“轟……”軒轅連鞘的劍將那掩於竹根之下的木門擊得粉碎,一股塵土四濺飛出。
軒轅飛退,只是因爲塵土之中夾着數支利箭,在那狹小的空間,若想避過暗箭,實在不是一件易事。
所以軒轅只得閃退,而他的劍鞘仍然不可避免地擊開那絕對不能迴避的三支暗箭。
洞中伏有殺機,這並不難想象,如果洞中沒有人潛伏,那纔是咄咄怪事。
刑七見軒轅已破開洞門,竟然不再對他攻擊,反而抽身而逃,他似乎知道將會產生的結果。
暴龍最終還是避開了凡三的劍,卻並非因爲他的速度快,而是因爲有了替死鬼。
替死之人擋住了凡三的短刀,但很可惜,凡三的短刀是兩柄,一柄受阻,另一柄絲毫沒有停留,割開了那人的胸膛。
暴龍再沒有絲毫的鬥志,也許連他自己也不會明白鬥志爲什麼會消失得如此之快,或許是花猛諸人的氣勢太兇、太猛,讓他根本就無暇應付。在氣勢此起彼落的情況之下,暴龍最終選擇了逃,與刑七的做法一樣。
對付這羣殘兵敗將,花猛諸人並沒有花費很大的力氣。
這些人並不是很厲害的角色,對於花猛這類別級的高手來說,根本就不能構成威脅。是以,他們解決這些人顯得十分輕鬆,只有刑七和暴龍兩人見機得早,負傷而逃。
花猛沒有追殺這兩人的意思,他們的目標並不是這兩個無關緊要的小人物,而是那個在洞中養傷的刑月。
軒轅擊碎了洞門之後,並沒有直接入內,因爲他並不知道里面是否有埋伏,也不想去冒這個險。儘管他的眼睛有洞穿黑暗的能力,也沒有發現洞中的異樣,但這個洞太深,在洞口附近似乎有橫洞,所以,軒轅在無法看清洞中全景之時,並不敢輕舉妄動,那是一種謹慎。
“呼……”措豹將一具屍體以極快的速度拋入洞中。
“砰……”屍體墜地之聲在洞內迴盪開來,顯得異常空洞,但洞中似乎沒有半點反應。
軒轅禁不住與獵豹面面相覷,也不知道洞中究竟有什麼玄虛、於是每人扣起兩支落在地上的箭矢,軒轅帶頭緩緩向洞中逼去。每個人的神經都繃得極緊,他們知道,危險可能在任何一刻突然降臨。
“呼……”又是一具屍體飛入洞中,這次卻是花猛的傑作,但結果是相同的,洞內沒有一點反應,似於這只是一個空洞穴,根本沒有任何生命的存在。
軒轅也抓起一具屍體迅速逼入洞中,手中扣着兩支勁箭,只要有一絲異動,將會毫不留情地甩出,而那具屍體則猶如一張盾,可爲他阻擋任何暗箭的襲擊,雖然這樣做似乎太過殘酷了一些,但爲了生存,有些事情卻是迫不得己的。只不過,軒轅這樣做似乎是多此一舉,因爲他根本沒有遇到任何襲擊。
洞中,陰風慘慘,森冷異常,也有破土伸出的竹根,盤根錯節地糾結在一起。洞內光線顯得很暗淡,卻不影響軒轅的視線。對於黑夜裡都可視物的他,這點黑暗根本不成問題。
黑暗的洞中並沒有人跡,似乎有些出乎軒轅的意料之外。
軒轅沒有發現刑月的蹤影,卻發現了一條極爲幽深且極爲黑暗的地下通道,卻不知是通向何方。
花猛也跨入了洞中,他跟軒轅一樣錯愕,本來以爲刑月一定會出現在洞中,但是這一刻他卻失望了。
不過,花猛在黑暗視物的本領與軒轅相比,似乎相差甚遠。
“他們走了!”軒轅肯定地道。
“走了?”獵豹和凡三同時擠入洞中,驚問道。
軒轅放下手中的屍體,快步走到一個黑暗角落處,伸手向地上一摸。
花猛也快步跟上,卻發現軒轅並不是摸在地上,而是摸在一張獸皮上,不由暗暗吃驚軒轅的目力,在如此黑暗的洞穴中,竟仍能看得如此清楚。
“獸皮還是溫熱的,他剛走不久!”軒轅立身而起道。
“那我們快追!”花猛將手中的劍緊了緊,果斷地遭。
軒轅並不想放過刑月,扭頭望了望那條不知通向何處的地下暗道,沉聲道:“大家小心一些,跟我來!”說完迅速向那暗道中行去。
軒轅的步子很小心,右手提劍,左手扣着兩支勁箭,努力使靈臺一片清明,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變得極爲敏銳,包括暗道之中流過的冷風,也一絲不漏地被他捕捉到了,覺得這暗道之中的一切都似乎變得更爲清晰。
四人行得很快,軒轅根本就未曾感覺到危險的存在。以他那超乎尋常的靈覺,三丈之內的任何危機都不可能瞞得過他,所以軒轅雖然很小心地行走每一步,但所行之速絕對不慢。
這條暗道很長,由高向低,最後所到之處,竟是一道乾涸的地下河牀,這使軒轅四人感到有些無所適從,他們似乎沒有想到,在這裡竟有着如此深長的地下暗道,而且地下河牀四通八達,很難分清刑月究竟向哪個方向逸走了,且河牀之中光線極暗,若非軒轅帶路,只怕花猛三人會在黑暗中迷失方向,但以軒轅的目力,也只能看清五丈之內的東西,再遠一些就顯得有些模糊了。幾人的腳步聲在河牀之中發出一串空洞的聲音。
“咚…—咚……咚……”
“那是什麼?”凡三有些訝異地驚問道,但卻發現自己的聲音竟大得驚人,連花猛和獵豹都嚇了一跳。
軒轅其實也聽到了這聲音,只是並不覺得奇怪,淡淡地迴應道:“那是水珠滴下的聲音!”
凡三這才恍然,但在這黑暗的天地間,心裡禁不住有些發毛,但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我們現在該往哪個方向追?”獵豹有些頭大地問道。
軒轅仔細看了看,立刻發現一串淺淺的腳印留在這乾涸的河牀之上。
“順着這腳印追,相信可以追上他!”軒轅果斷地道。
“有腳印嗎?”獵豹訝然蹲下,伸手在地上摸了摸,卻發現河牀之上有一層薄薄的細沙,運足目力後,才發現那淡而模糊的腳印,知道軒轅所說不錯。
“你能站着看見這些腳印?”獵豹訝然問道。
“這還不是一件難事。”軒轅扭頭回顧,淡然道。
“***,沒帶幾根火把來,真是吃虧!”凡三輕怨道。
“我們如果點起火把,只怕更容易遭到敵人的暗算,咱們就跟那妖人賭一賭眼力吧!”花猛吸了口氣道。
“不錯,這應該是一條已經乾涸了很多年的地下河,不知那妖人是怎麼找到這樣一條退路的。你們手牽着手,小心一些,跟我走!”軒轅小聲地吩咐道。
“地下河,這是什麼玩意兒?”凡三沒有這種見識,也是第一次聽說。
“別這麼多問題好不好?這裡可是危機四伏,最好是越少發出響聲越好!”花猛有些微責地道。
軒轅卻突然蹲下,將耳朵緊貼在一旁的石壁上,似乎在仔細聆聽着什麼。
凡三和獵豹也感到有些訝異,不明白軒轅在幹什麼,也學着軒轅的樣子走近洞壁,將耳朵貼在冰冷的石壁上。突然之間,他們的心境似乎異常空靈,更似於有一種空靈而幽遠的響聲傳入耳中,但池們卻不知道這些聲音是怎麼回事。
“他們大概離我們有近兩里路,正迅速向東跑,約有六七人,只怕我們已追不上他們了!”軒轅立起身子,吸了口氣道。
“六七人向東跑?”花猛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黑暗中的軒轅,驚疑地問道。
“不錯,不過我們可以跟着他們的腳步走出這條地下河道!”軒轅有些無可奈何地道。
“你是怎麼知道的?”凡三和獵豹惑然問道。
“聽到的!”軒轅指了指石壁道。
“怎麼可能?我們可什麼也沒有聽出來呀?”凡三不敢相信地道。
“那是因爲你們並沒有這種經驗,所以無法分辨出哪是人聲,哪是水聲,也更判斷不出人數的多少了。走吧,我們快一些離開這個鬼地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呢,只好讓那妖人多活幾日了,下次再對付他吧!”軒轅不無遺憾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