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線距離100多千米,高亞音速十幾分鍾即到。深青城就在眼前!儘管有慘無人道的超強電磁脈衝護駕,蟲羣依然保持着超低空掠海飛行姿態,飛得那麼低,翅尖幾乎劃破了海面—— 它們貼着海水衝臨圓環,有的急轉,有的躍升,密密麻麻蜂擁進環內的軍港—— 停泊在港的“監視者”號航母戰鬥羣像靶子一樣一動不動地沉睡在蟲雲投下的陰影裡,太平洋艦隊主力艦“監視者”號航母已經到了鼻子底下,這些體長7米、翅展13米的未知飛蟲已經能看見甲板上士兵們眼珠的顏色了!領頭的一隻飛蟲沒二話,側身急俯衝向“監視者”號,在不足百米距離上突然凌空自爆,火球中迸發出一束高能激光,當頭正中“監視者”號的艦橋,將整座艦橋燒成一團紅熾的熔岩,熱浪裹挾着飛散的鋼水,立刻吞沒了四周十餘名士兵——
這一擊只是個指引。“監視者”號飂戾間被無數飛蟲自爆投下的激光束穿成了漏勺。激光點燃了鉅艦內部的武器和航空燃料,引發了猛烈的爆炸,一幕形如太陽耀斑的巨大火球把“監視者”號擴爆成了億萬塊昇華着的碎片,火焰的長虹直甩起幾百米高,艦上的人員無一倖免盡數湮滅。CRAB太平洋艦隊主力,CRAB海軍最出色的戰爭機器之一,就這樣—— 不出半分鐘—— 消失了!但屠殺才剛剛開始,漫天飛蟲羣涌向全城各個角落,似疾風般往來穿梭。
“監視者”號的爆炸震得半座深青城都在晃。震動傳到業已一片昏暗的司令辦公室,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上好的碧螺春潑成個章魚。
李寶存的手有點兒抖。他擡頭看看納撒尼爾上將,LED應急燈下,上將的面目與光線死角里的黑影混成一疙瘩。
“到底還是來了。”上將戴好自己的大蓋帽,戴得端正無比。
“……許院長真是料事如神。”李寶存使勁叉住兩手:“咱們該怎麼辦?”
“站着死。”上將打開抽屜,取出一支手槍塞進口袋裡,“走吧,咱們去見證一下這歷史性的時刻。”
李寶存默默點頭。他從沙發上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隨納撒尼爾上將一同走出了辦公室。他走到門口時,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只見那位女秘書正鎮定自若地整理着桌上的文件。她注意到他的目光,便衝他微微一笑,說:“去吧。祝你好運。”
徹天的爆炸把深青城頂甲板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他們驚駭莫名地望向“監視者”號毀滅後拔起的靈芝雲,那裡火光沖天,大海被映照得像燃燒了一樣紅;他們同時也看見了藍天中不計其數的飛蟲,可是沒有任何人第一時間作出反應。這也不能全怪他們:如果是敵襲,深藍城的智能防衛系統會迅速啓動,高能激光炮、電磁炮、CIWS(近距防衛武器系統)會紛紛從隱身炮塔中現身、成羣地揚起炮口朝天開火,各型防空**也相繼騰空,那場景就好似島上蹦起團團烏雲似的—— 放風中的人們就是在等這個,他們習慣了把絕大多數工作都交給電腦和機器人去完成,習慣了讓電腦代替自己做出決策,習慣了不用動手也不用動腦的安逸日子。但這次他們等不着了,武器系統始終不見反應,甲蟲族的電磁脈衝早已癱瘓了一切。
第一個做對事情的人是一位陸戰隊上尉。他想都沒想,剛一回過神來便條件反射似地一頭扎進最近的軍械庫,扛出一具S14M7便攜式防空**鎖定了一隻飛蟲。**“嗖”的一下拖着火尾竄出發射筒,2秒後加速到馬赫數4的高速,精準無誤地射向目標。誰料那隻飛蟲猛地一閃身,突然放出一幕駭人的炫目光芒,耀得他睜不開眼;S14M7**竟一下子失去了方向,漫無目的地竄入硝煙,很快就看不見了,氣得上尉同志摔下**筒兩腳直跳。
有第一個就有第二個。畢竟都是訓練有素的軍人,短暫的慌亂之後很快開始了有組織的應對。剛剛從驚恐無措中反應過來的他們,很快就更加驚恐無措地意識到,自己手中竟然連半件堪用的武器都沒有:深青城所有重型火力無不受電腦控制,電腦系統一完蛋,人們能用的就只剩下槍支、火箭筒、便攜式**這類貨色了!
而在他們頭頂播撒死亡的,是坐擁絕對優勢兵力和壓倒性火力的成千上萬只飛蟲。
納撒尼爾上將走進亂成一鍋粥的深青城作戰指揮中心。李寶存也跟了進來。
“首長!”焦頭爛額的衆人齊刷刷起立,軍禮一個比一個硬挺。應急燈的寒光從人與人之間的縫隙裡透射過來,在微塵飛揚的空氣中照出條條青白色的光路,勾勒出軍人們剛毅凜然卻又微微顫抖的身影。
“免了。趕快各就各位。”上將回敬以禮:“情況怎麼樣?系統多久才能恢復?”
“夠嗆。”技術官一手捏着眼鏡腿,一手在滿是大汗的臉上擦來抹去:“系統設計之初沒考慮過這麼強的電磁脈衝,備用系統也故障了,我們還在查找原因。樂觀估計……至少需要兩個半小時才能恢復部分系統……”
“抓緊時間幹吧。”納撒尼爾上將點點頭。技術官戴回眼鏡敬個禮,與衆人一道各歸崗位重新開始了緊張至極的工作。
“將軍,”李寶存貼到上將耳邊說,“咱們贏不了的。”
“那你要我怎麼辦?”上將聲音小得差點兒累死他的耳朵:“我們的通訊全斷了,沒人知道這兒出了事,沒人會來支援我們。要我丟下同志們自己去逃命?還是告訴他們死定了別抵抗了?”
“咱們撤離吧。它們的目標是射電望遠鏡,不是CRAB 。”
“深青城一旦淪陷,誰也逃不了!”上將揪住他的衣領:“你腦子白長的嗎?你—— ”他聲音更小了:“你忘了嗎?深青城的核心任務是監視螺湮城(R'lyeh),一旦全島的‘思想核心’感覺到深青城已經淪陷,就會自行啓動島底放置的4顆10億噸級**,4顆!你想想看,就算從現在開始撤離,4顆10億噸級**一旦爆炸,兩萬多人怎麼可能活着逃出毀傷半徑?!”
“可強撐着又能撐多久呢?武器全都不能用,咱們這是在拿彈弓向坦克示威啊!”
“至少能讓敵人有點兒戒心,爭取一點兒時間。”
“爭取時間?爭取什麼時間?沒人能救咱們,許院長說過她不能插手,我們還有什麼希望?”
上將沉默片刻,問:“你會開‘熱鷹’不?”
李寶存猛一緊張:“您想幹嘛?”
“你留在這兒已經沒意義了。走,快走,離開這兒,去完成你的任務!”
“熵姬在上啊!要俺說多少遍您才能醒悟啊!?俺知道您還寄希望於許院長,但她必須服從聖函大人的命令,我們能指望啥?再說這不是俺一個人的任務,是咱倆的任務!要走一起走!”
納撒尼爾上將強壓着嗓門:“你聲音太大了,混蛋!我不能走,這裡離不開我,我只會拖你的後腿!我以首長的身份命令你,走,馬上走,能逃多遠就逃多遠!願熵姬保佑你!快走!”
李寶存不再說什麼了。他站直身子,抹了抹眼睛:“熵姬與您同在。”
“滾吧,小子。”上將坐到總控制檯前,面對着一片烏黑的巨型多用途顯示屏,還有已化作廢銅爛鐵的超級計算機,衝李寶存笑了笑。
這是他這一生中的最後一笑。
辦公室裡突然變得黑燈瞎火,嘈雜的警報聲震耳欲聾,害得深青城預警指揮中心主任差點兒把早飯吃進鼻子裡。
“又他孃的咋了?!連飯也不讓老子好好吃!……”
他一手端着熱乎乎的飯碗,極不情願地摸索到電話前,腦袋還在迷糊,忽覺頭頂上方光線一亮,一滴黏糊糊的東西“吧嗒”一下落在他耳朵上,冷得像冰水。他渾身一激靈,頓時清醒了九分有餘,本能地擡頭一看—— 陽光!藍天!可他分明是在島體內部啊!這一幕頓時猶如一大瓢涼水,猛地灌了他個十二分清醒—— 有東西蝕穿了深青城的甲板,一連蝕穿數層,從頂甲板一直到他的辦公室!
“……見鬼!”他目瞪口呆地哼了一聲。誰料話音未落,他便“撲哧”一下溶化成了一灘難看的墨綠色膠灰!而且溶化還在擴散,預警指揮中心所在處的島體轉眼間溶出了一個三十餘米寬的大坑,每一層甲板以及甲板上的人、物都在不斷地溶化成膠灰並呈瀑布狀向下傾瀉,把感染擴散向更深處的甲板—— 簡直是瘟疫!這些“膠灰”飛快地侵蝕着深青城的肌體,照這樣下去,不出三個小時整座深青城就會全部溶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