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藏早就成了皇帝心裡的結,誰坐在這把龍椅上,會不想要它?
蘇綬擡起上身,望向皇帝鐵青臉的皇帝:“救常賀的人叫楊燮。說到這裡,皇上請容臣先說件往事。
“當年廢太子宮中六個妃嬪,沒有楊姓的。但有一個被詹事劉肅送進宮去的宮女,後來被查證是工部侍郎楊謂的侄孫女。在後來的清查中,這個楊姓宮女正好混在一批蒙恩送走的宮女裡不明下落。此事不知皇上可曾記得?”
當年皇帝與廢太子的奪嫡之爭,以廢太子陰謀慘敗告終,與案有密切關聯的臣子也被處死一大批,這個姓楊的工部侍郎當時便是廢太子的強助,但他把侄孫女送進東宮卻是後來清算的時候才查出來的。
東宮裡的宮女留了一部分下來,另外一部分就被當時的太上皇,也就是先帝給下令送返了家鄉。
等到查到這楊姓宮女與楊侍郎的瓜葛時,已是年餘之後,彼時楊家人都已被處決,楊宮女被抓回京師驗明正身,也處死了,但是離宮那一年有餘的時間,足夠生下一個孩子,並且,足以讓先帝將這孩子送走妥善撫養。
皇帝定定地望着蘇綬,良久才把上身抻起來,“你是怎麼知道的?”
薛案發生時,關於廢太子還有後人這件事就被徹查過,但並沒有精確查到這個後人的母系出自哪裡。東宮到底不如干清宮,就算妃嬪,也是有定數的,哪怕只是近身服侍的宮女,所以清查十分容易。皇帝當然知道這個姓楊的宮女跟楊家有關,但是當時只不過是爲了肅清餘孽,並未曾聯繫到她會生下遺腹子。
後來薛案裡這個所謂的廢太子後人又伏了法,在當時看來,一切隱患都消除了,就更不需要去追究他的母系。
楊肅在整個奪嫡之案裡不算起眼的人物,蘇綬此刻卻突然將這兩者聯繫了起來。
“他這個名字,是常賀喚出來的。聽到他姓楊,臣纔想到了這些往事。不瞞皇上,當年關於楊家送女進東宮,卻不爲外人知,臣對此事就有疑慮。按理說,楊家這麼做,一定是有所圖,如果昨夜此人就是楊氏所出,那就說得通了。”
一個家族想要飛黃騰達,那麼裙帶關係往往是主要的一條路。
楊家在朝已有根基,如果再出來個誕有皇嗣的妃嬪,那毫無疑問將更有勢力。
“但楊家又爲何要暗中送女進宮?而不是大大方方進行?”
當年被忽略掉的旁枝末節,此刻都被挑了出來。皇帝神色未動,但置於膝上的左手已經緩慢握緊起來,“楊家不可能擁有瞞天過海悄悄送個人進東宮的本事。要麼,你是在暗示朕,楊家把小姐送到東宮,是先帝與廢太子一黨早有的預謀。”
“臣豈敢褻瀆先皇?但是就如方纔皇上所言,宮闈森嚴,若無先帝允准,楊家不可能做到。廢太子即便身爲太子,也不能越過先帝行事。所以,也許先帝也未知此事,而是當時廢太子與楊家有了約定,由廢太子出面向先帝討個允准,如此小事,先帝便未做阻攔。至於廢太子爲何這麼做,臣以爲應該正是爲了拉攏楊家幫他。而楊家之所以有這個資格,臣以爲正是因爲楊肅趁職務之便,接觸到了太祖皇帝藏於宮中的那批礦藏記載。”
皇帝凝坐片刻,微微沉息:“楊家?”
“朝中的礦藏,一直都由工部經管。楊肅作爲工部侍郎,他具備條件。”
皇帝沉默下來。隨後他問:“你又何以肯定這個楊燮就是真正的遺腹子?”
“當年東宮所有有名有姓的宮人,姓楊的並不多,而且都各有歸途,這是直到如今都可查的。但唯獨工部侍郎府暗中送進去的這個楊氏,具備誕下遺腹子的時間,以及擁有保護這個孩子的條件。楊燮的母系就是楊肅一族,合情合理。”
皇帝默然半晌,緩聲道:“按照宮裡的規矩,也的確不是誰都有資格懷上皇嗣。”
蘇綬深揖首,再道:“昨夜裡臣深思熟慮,認爲楊燮姓楊不會是偶然,再加上之前他又曾夜闖天牢,還有朝臣爲內應接應他,臣猜想他位份不低。在常蔚一案中處於比常蔚還高的地位,且還剛好姓楊,臣便作了大膽猜測。”
皇帝聽到此處,神色已然恢復平靜。只是眉目之間仍是凝重:“楊家跟照朕所知的訊息,這批礦藏輿圖應該一直都在宮中,太祖皇帝不可能讓其流落在外,雖則持有第三枚鐵券的人手中理應也有一份,但也不可能再讓第三人知,那麼楊肅是通過什麼渠道得到它的?他們楊家,絕對不可能是持有第三枚鐵券的人家。”
這是明擺着的,如果楊家持有鐵券,那麼他們怎麼會等到全家被抄被滅族也不曾把鐵券奉出來?
蘇綬凝默半刻:“這一層,臣也不得而知。”
“所以楊燮的身世即便如你所猜,他的手上也不一定會有這份礦藏名錄。”
“即便未有全部,僅有部分也足夠他們作亂起事。”
皇帝深深沉氣,扶案站起來。“若真如此,倒該當朕有今日這一劫了。這楊氏偏偏竟生的是個男兒!”
是個遺腹子,生男生女本就機會一半一半,若是個女孩兒,今日之變故自當不存在了。
可偏偏就是個男兒!這不是上天給出的安排麼?
“此事倒也提醒了朕,”皇帝接而道,“朕堅信常蔚不可能從朕手上換走真虎符。所以如果常蔚交給常賀的物件裡有枚虎符是真,那麼這枚虎符身上的秘密很可能也超乎常理。”
蘇綬望着地下,撐着地面的雙手不自覺地蜷曲。
皇帝凝視前方片刻,而後忽然間側首看向他:“這個楊燮,長什麼模樣?”
蘇綬便伸手自懷裡拿出一卷畫紙奉上:“此人蒙着面,看不清全臉,昨夜裡臣依照印象繪了此畫像,請皇上過目。”
皇帝接在手裡展開,目光只停留一瞬,即啪地將之合了起來,神色也莫幻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