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宮兩儀殿內百官朝拜,尹天啓拖曳明黃龍袍,舉步直登九轉金龍椅,揮袖,落座,銳眸掃視,身側宦官高喊“有事稟奏,無事退朝。”
黑豐息同百官齊拜於殿,餘光但掃一抹明黃緩步入眼,而後聞得一聲高喚響徹殿廳,略沉氣,遂一個提步出列,撩袍叩拜,沉聲道:“臣,黑豐息,啓奏皇上,此次文舉已畢,名單已出,請皇上過目。”語落,遂將名冊輕舉,遞於相接宦官之手。
佇立百官之間,直至明黃映入眼簾方斂了散落的神思,夏雨熙隨着衆人屈膝行禮,口呼萬歲,爾後靜靜觀望殿上一切,並未打算再出聲。文舉落幕,武舉亦已是如火如荼地行徑之中,大羲之才宛若雨後春筍那般冒出。
青宓眼角瞅見身後一官員步出,手捧名冊,明眸淺笑,原來是他……聽聞此屆科舉,文舉人才輩出,武舉卻是狀元榜眼探花從缺,獨獨有一進士。
隨之她脣角揚起一抹不明笑意,又一年春日,病已大體好了,於公於私決然不可再如此荒廢了下去,年年科舉朝中人才輩出,如此下去,不說報仇,這侍郎的位子也要坐不安穩。
納蘭毅軒一襲月白羽衫,綸巾束髮,儒雅而不失英氣,提步輕行,隨着前面的小黃門相引,緩入太極宮,暗暗揣言,今科取士,本只想得一功名,造福百姓,光耀門庭,卻不想竟能奪魁高中,狀元及第,不禁暗喜。
舉目環望,納蘭毅軒暗暗讚歎着這皇宮的雄偉氣魄,巍峨而奢華,令觀者頓有己身渺小之感,生崇敬尊順之覺。
微頓,直到那小黃門相催,才醒覺,納蘭毅軒緊隨而行,至兩儀殿前,那小黃門囑咐自己一番,方纔離去。
垂首而立,納蘭毅軒雙眸暗掃殿前之態,靜待帝君宣召。
司一方職,一朝朝議,着官袍,覷天子,卓素顏隨諸官望金階而拜,山呼萬歲,後,聞帝音起身。立殿中,位列兩班,靜默聽之。
蘇元卿側立一旁,饒有興趣地望着殿中所立之人。此次文舉,多有殘雲之人,但不知這殘雲門主……黑大人會如何取捨?
回首望向座上君王,蘇元卿脣角微翹,似笑非笑。罷了,只管靜觀其變就是。
宇文靜菡跪拜屈膝行禮後,目不斜視地盯着眸下青石磚板的四喜如意雲紋團,一年時光無痕淌過,兩儀殿一如往昔,然對於自己已不得不說是物是人非。
身邊諸多陌生面孔,悉數故人,今非昔比。宇文靜菡微微側目,望不遠處師姐背影,往事歷歷在目,瞬時百味齊生。
朝中之人歷經變遷,身邊熟悉之人亦已不復,夏雨熙感受到身後的目光,亦知曉是何人。只是師妹,我們之間的情誼還尚在麼,連靈毓都消逝了。皇子隕,爾降官,何時起,已陌路。聞帝言,擡首望,笑不語,靜思量。
尹天啓將宦官手中名冊信手拈來,翻閱,輕闔,低笑。“傳朕口諭,召金科舉子於殿外候傳。”眸偏,恰好覷見俊美男子,半似揶揄,“不知駙馬脣畔笑容,可是新婚燕爾,喜溢言表?”
蘇元卿擡眸望其脣角微微抽搐,索性漾起笑容,開言答道:“回陛下,大殿之上,臣怎敢思及其他,臣所笑的,乃是見本屆考官上殿,想到此次科舉定有良纔出世,輔我明君,故而生笑?”
慕容墨楓着青色朝服,銀色魚袋於胸襟栩栩如生,自己無論穿上多少次都覺得不舒服,臉色對比青色朝服略顯蒼白,劍眉微挑,看着黑老弟上前奉上此次文舉高中名單,又一年了,時間真快。
尹天啓笑意稍斂,依舊一派溫和,“駙馬此言差矣,莫不聞武舉僅取進士一名,非我大羲無才,卻是狂傲藐蔑之至。駙馬以爲,棄考之舉該當何罪?”
列百官之中,待山呼萬歲之後,慕容如曦靜立班列,暗歎,又是一年匆匆過,早先聞得此番科舉,文舉出才,武舉卻是黯然,只出一進士思及年前自己科舉之時亦偏於武弱,文需強可武亦不能弱,長此下去,外無武將實乃禍患,雖思慮甚多,仍只是靜觀。
蘇元卿眉間微皺,思索着言辭,此事卻有聽說,只是不知爲何問我?若是貿然回答,定會惹出是非吧。
思慮片刻,淡淡道:“蔑視科舉,自當治罪,但我皇應查明此事,若是被不可推脫之事耽擱了,當網開一面,顯我皇仁德,若其存心蔑視我大羲天威,陛下自當處置於其,以敬效尤,以免日後再生此事。”
話語倒是謹慎,不置可否,尹天啓轉問旁側秀麗女子,“青宓,朕問你,你既爲禮部官員,往後再有如此之事,該如何處置?又,何爲不可推託,何爲蓄意蔑視,如何定論?”
聽詢問,青宓拱手出列,依舊是勾着頭面朝吾皇,脣角略勾了勾。“公私公私,公事爲大,私事末,選賢取才,更是國之大事,仕子既至了京城報考,不參考者,不論是何因由,全爲藐視朝廷,應廢除科舉資格,以示懲戒。”
尹天啓笑意漸開,搖首笑言:“這話入朕心坎了,青宓。張榜以告天下,棄考者,終身不得以科舉一途入仕,既往麼,朕便不再追究。”凝眉,頓,續言:“除此之外,朕還有件事,欲交代愛卿去辦。”
“是,臣遵旨。”青宓拱手作了一揖,立在一旁,聽後言心下雖好奇,稍愣了愣。
“臣萬死不辭。”不知他所說何事,滕王爺一點信兒都未曾帶來,還是照以前那般,該做什麼就做什麼,站穩腳跟總是有利無害的。
尹天啓銳眸微揚,思及故人,幾許悵然,“聞戚雪已逝,朕甚牽念郡主募容萱,青宓,你前去雷州尋訪郡主,迎之回京。”
指頭於龍椅上輕敲打,尹天啓一時之間思不起人選,遂續言,“四公主尹雪瑤溫恪淑愼,恭良純雅,晉封‘廣陵公主’。至於駙馬蘇元卿,留任京中,擢升爲正四品翊麾侍衛。郡主回京後,先將之安頓於廣陵公主府。”轉念,又問,“慕容墨楓何在?”
青宓拱手作揖,思緒連連,當年還是自己帶她進宮,答應常進宮看她,卻不想就此丟下她不聞不問,悄然觀了聖上神色,看來這如歌在他心中分量可是不輕,愛屋及烏,對她遺女更是萬分上心,這差事看似簡單,那慕容萱幾年不見,不知是在雷州何處?流落幾年未有人尋訪,如今貿貿然去,只怕她不領情,再者,我與她同門,這其中若處理不當,豈不暴漏身份?何況,遠去雷州山水迢迢,調離京城,不知他是何意?
聽到皇帝召喚,慕容墨楓收回心思,右跨一步,出列,拱手朗聲道:“臣在。”對於剛纔皇帝所說棄考之事,好像是衝四弟來的,這臭小子沒事盡找麻煩。
尹天啓聞那那洪亮嗓音,低淺一笑,“朕將你困於京中,轉眼數年。朕問你,可願赴任雷州蜀郡,治理那片,湘南郡主的故里?”
一聲洪亮響徹殿堂,黑豐息側目而掃,卻是一張熟臉,大哥!念及其病情,卻是未料還會趕來上朝,想也是爲那慕容元渢缺考之事,真是沒法省心。
黑豐息蹙眉間,但見其臉色一如往日裡蒼白,心中不免憂心起,不知皇上會不會出言刁難?
蘇元卿微微垂首,鳳眸半眯,心思流轉皇帝此舉不知是爲何?單是念及舊情麼……怕不止這麼簡單,突然將兩名京官調離,不合常理……
斂下心思,蘇元卿側首望向殿中男子,復又撇向那一臉擔憂的男子,淡淡勾脣,二人感情似是不錯,看他也逍遙夠了,但不知所託之事做得怎樣了。
慕容墨楓擡頭與他對望一眼,虧他還記得困了自己幾年,不知道他這什麼意思?“臣願意。”對於治理在那裡都一樣,不過是換個地方擺了。
憶當日赴任雷州之時官員不多,今朝卻是連遣兩名京官,慕容如曦羽睫低垂,斂盡心緒,看來日後雷州是熱鬧了。
再瞧見那抹熟悉身影,慕容如曦心內一暖,那日婚禮結束便匆匆而別,也不知婚後是否和樂?
蘇元卿瞥見一抹身影,脣角微翹,忍不住勾出一抹溫暖的弧度,是妹妹呢……許久不見,不知她過得好不好?
衝其輕輕頜首,寵溺地看着其,蘇元卿手藏在袖中,偷偷地打着手勢,欲暗示“下朝後,殿外等”。
尹天啓揚手,示意其退下,“蜀郡太守慕容墨楓聽令,限期七日內離京赴任。”銳眸掃至後班,認出一人,又言,巨門營武顯副尉冷如曦聽令,朕命你護衛侍郎青宓,從旁協助,望卿知其慎重,不負朕望。”
“臣謝聖上隆恩,定不負聖王,帶郡主回京。”青宓再俯身一拜,退至一旁。是福是禍,全憑自己了,冷如曦?倒沒接觸過,是否真護得了自己周全?
慕容如曦瞧見蘇元卿那手勢,不禁微愣,旋即莞爾,悄然點頭以示迴應,複視殿上衆人,似是無人察覺,方是寬心。
聽得殿上之人下命與己,慕容如曦出列,抱拳,道:“微臣遵旨,定竭力而爲,不負吾皇之望。”
蘇元卿眉間緊鎖,撇了女子一眼,袖中拳頭微微握緊,側首,望向如曦,擔憂之色愈顯。護青宓周全?也是,妹妹鎮守雷州,本就該相護的,只是,萬一此事並非表面那麼簡單,那妹妹她……
尹曉諾水靈的雙眸好奇地望着金碧殿堂,藏在後堂的漆紅立柱後,掩着嬌小的身軀,皺了皺裙蜷縮着身子,怕讓嬤嬤看到。
滿堂文武列陣而立,聽訓着皇帝哥哥下着皇昭,尹曉諾竊竊而笑,原來這就是上朝啊。那些官員玉樹臨風之姿,才華橫溢,雖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但肯定在討論什麼江山社稷之事。
身着官服,慕容灕湘位列百官之中,暗暗留意官場的風雲際會。雲州一行之後,再次回朝,不想朝中一切都在悄然發生變化,之前御書房面聖稟明雲璃晚歸事宜,適才早朝得知雲璃歸來,心下大喜,只是不知下一步棋如何得以收放自如?
“遵旨。”慕容墨楓退回原會站着,一下調那麼多人到雷州,看來又有事情發生了。
慕容墨楓靜靜看着朝堂上變化,不知道下去雷州的是誰,臉上泛起淡淡笑容,這回熱鬧了。
位列兩班之中,尹若寒不置一言,眉頭微蹙,轉瞬即逝,這又是下的什麼套?
尹天啓轉念,低笑,復言,“若寒,朕以爲你不捨得來上朝了。”
聆言,尹若寒出列,甩了袖管,故作不明,正色道:“臣弟惶恐,不知聖上所指爲何?”
尹天啓瞅其,朗笑,“若寒方納新妃,適逢燕爾新婚,膠漆難捨,豈又捨得擱下嬌妻如玉,參煩這些瑣碎家國之事呢?”
尹若寒笑起,“雖是新婚燕爾,但,縱有千般不捨,也當公私分明,以國事爲重。”頓,笑意更深,言中意有所指。“況且王妃,知書答禮,安良賢惠,識大體,臣弟縱是想偷一下樂子,只怕她也不會同意。”
尹天啓頷首,甚有感悟,“若寒,也逐漸能獨當一面了。”頓,又言,“新妃現爲何官職?”
尹若寒暗忖其意,不得解,恭聲答道:“現爲正八品侍讀。”
沉默,思量,尹天啓復朗聲言之,“郡王尹若寒聽封。”
聞言,尹若寒微愣,復朗聲道:“臣,尹若寒在。”
尹天啓含笑,直視,脣畔幾點深沈,“郡王尹若寒,忠君效國,躬持有道,晉封〝九江郡王",另擇吉日前往封地。王妃閻魔愛,擢調江夏府知府。”
聞言,尹若寒眉間凝陰鶩之色,卻趁行禮之際掩住,恭身退入班列,“臣,領旨,謝恩。”
尹天啓佯裝不聞他神色,轉眸,忽見一人,溫聲,微笑道:“慕容灕湘,可是有要事稟告?”
慕容灕湘正暗自思忖,不知爲何此次早朝皇上這般調整官吏。忽聞聖上之言,回眸,斂神,俯身道:“回聖上,雲州賑災,雲璃大人已痊癒。此番雲州事宜雖畢,但依臣觀察,發現太醫院太醫不足,故而擔憂聖上龍體。臣前去雲州賑災,發現雲州地勢變化多端,觀測地勢,引水入城,翰林院的書籍並無記載。之前瀾州洪災加上此次雲州之災,故而臣以爲,應責翰林院編撰《大羲圖志》,防範於未然。”
尹天啓凝眉,朗問:“不知慕容員外郎,此話是何意思?戶部掌理田籍戶稅,難道無記載,該處林地田地牧地各多少,歸何人所有?引水入城非獨見,實屬水利營造範疇,難道工部也無相關記載?”隨之,尹天啓銳眸望向班列中工部官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