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射在人的身上,能讓人們在早春時感覺到春天的溫暖。
林奇坐在窗戶邊上看着德拉格,心中有些感慨,他已經三十四歲了,等到幾個月後,他就有三十五歲了。
十八歲時的事情恍惚之間就在昨天,一轉眼,都過去了這麼多年。
歲月真的很可怕,在你不知不覺中,一點一點的,奪走你所有擁有的東西。
年輕,健康,甚至是生命!
時光是一個小偷,你知道它正在行竊,卻對它沒有任何的辦法,連阻止都做不到。
曾經意氣風發的德拉格,變成了在病牀上等死的老人,這就是時間的殘的殘忍之處。
他用滿是皺紋的手搓了搓面部,“林奇,我聽說……有什麼辦法能夠緩解死亡,是嗎?”
這也是他在一次社交活動中,聽人偶然間說起的。
德拉格作爲配合聯合開發公司的帶路黨,他在聯合開發公司裡擁有一些股份,不大不小的算是一個股東。
在聯合開發公司最火爆的那段時間裡,這層身份讓他在各種社交場合都非常的吃香!
也是因爲這層身份,讓他知道了在聯邦,有一個專門研究讓人們活得更久的一個機構。
但是這個機構屬於非常隱秘的密社類型,只有極少數頂級富豪才知道。
林奇遲疑了一下,隨後點了點頭,“我不願欺騙你,德拉格,的確有這樣一個機構,但他們還不做到讓人能真正意義上的長久的活着。”
“他們目前主要研究的方向,是取出人的大腦,讓大腦保持活性。”
“我不知道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大約你可能就像是被困在夢境之中,永遠都無法醒來,如果有一天你厭煩了,連自殺你都做不到!”
德拉格聽完後過了幾秒,有些感慨的嘆了一口氣,“但是我還活着,對嗎?”
“如果你對‘我’的認知只是你的大腦,那麼你的確可以這麼說。”
“但是在我來看,你也只剩下一個器官還活着,你未必是你。”
德拉格眼神裡的恐懼似乎褪去了不少,他很誠懇,“我不如他,他能夠直面死亡,而我,卻奢望能夠活的更久。”
“這個計劃需要多少錢的門檻費?”
林奇搖了搖頭,“和錢沒關係,它只服務高層社會。”
德拉格的眼神裡又開始充斥着絕望,他想開口詢問林奇能不能……但最終他沒有那麼做。
因爲他很清楚,他能懇求林奇的只有一次機會,用掉了這次,那麼他孩子們,孫子們,就得不到林奇的照料。
從生物的本能上來說他很想繼續的活着,但他的理智告訴他,最好遵循世界的本質發展,老老實實的死去,迴歸天地。
沒有天國,沒有神國,其實他,或者大祭司都很清楚這一點,人死了就是死了。
宗教是統治者手中最好用的工具,就像是一把錘子,一把改刀,它不是真的!
人死了,就真的沒有了!
這種恐懼深深的纏繞着德拉格的內心,讓他的呼吸都變得困難。
直到林奇離開時,他也沒有說出口,請求林奇幫他一次,讓他的大腦活下來。
林奇離開德拉格的病房後找到了主治的醫生,醫生到目前爲止對德拉格的病情發展沒有什麼太大的頭緒。
他一開始就像是正常的感冒那樣,以至於他的家庭醫生都不認爲他有去醫院的必要!
直到他開始發高燒,他才被送到醫院裡,因爲他的家庭醫生手裡缺少特效藥。
“他的器官有很多都已經衰竭了,感冒可能只是一種誘因,那些病毒打破了他體內本來就微弱的平衡,然後整個身體開始崩潰。”
“有專家來會診過,他們認爲就算沒有這場感冒,他最多也就只有一兩年的時間。”
“到時候可能會死於其他疾病,或者死於器官衰竭。”
醫生對德拉格的病情發展持悲觀態度,他認爲德拉格的時間不會超過一個月。
而且這還是在全力治療的情況下,每天他都需要承擔數千塊的高昂醫療費用。
如果換一個普通人來,他連搶救都沒有必要搶救,因爲普通的家庭支持不起這筆錢和後續的費用。
這纔不到一週時間,他就已經花掉了六萬多塊,到他死亡時,他需要大約支付二十萬左右的醫療費用。
因爲他的年齡問題——超出了醫療保障最後繳納的期限,也就是六十歲。
所以他不能夠享受到繳納保險減少醫療服務費用的照顧,他得全額支付!
一個很沉重,但又是每個人都必須經歷的過程。
每個人都會死,林奇深知這一點。
回到辦公室後讓法務的人檢查了一下合同,確認沒有什麼陷阱和問題後,林奇在這些合同協議上籤下了自己的名字。
一個月後,德拉格幾乎所有的財富,都會成爲黑石資本接管衆多項目中的一個。
甚至都不算規模最大的。
想到這林奇難免有些擔心,因爲他想到了塞拉。
塞拉也五十多歲了,在這個時代,她已經是一個“奶奶”了。
下一個會是誰?
她嗎?
這或許就是中年人才特有的擔憂!
不像年輕的時候,他們從來都不會關心這個問題,不會關心誰的身體健康不健康,不會關心誰的年紀有多大了。
因爲在年輕人的世界裡,衰老,死亡,離他們太遠了!
遠到即使偶爾他們會遇到,也不會把心放在這上面的程度!
但人到了中年,這些問題就會開始得到重視,因爲這個世界很公平,要不了多久,就要輪到他們自己了!
第二天林奇把簽完字的合同送給了德拉格,德拉格直接交給了律師,然後和林奇獨處了一會。
“我打算結束治療。”,德拉格找林奇要了一支香菸,林奇也給了他。
當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就已經百無禁忌了。
感受着菸草特殊的醇厚和芬芳,德拉格整個人都放鬆下來,死亡的威脅似乎也離他而去。
他眯着眼睛享受了片刻尼古丁帶來的安慰後,看向林奇,“我想要有尊嚴的死去,而不是現在這樣。”
“他們每天給我注射很多的東西,還要爲我插上很多的什麼儀器,我就像是一個木偶,我不希望我死在醫院裡,死在病牀上。”
“我想要回家,死在牀上,我會穿上我最好的衣服,然後從容的去迎接死亡。”
這是德拉格想了一夜之後,纔有的決心。
他比林奇更早知道自己的生命只剩下一個月的時間,這還是比較好的預算,有可能時間會更短。
他接受過一次搶救,他知道那種感覺很糟糕。
不是要死亡的感覺,那個時候他都昏迷了,他早就沒有感覺了。
他覺得糟糕的是被搶救的感覺很糟糕,身上插滿了東西,他們甚至打算打開他的胸腔介入心跳,而這麼做的目的,就是爲了在賬單上增加一筆更大的開支。
林奇支持他的想法,“做你想做的任何事,作爲朋友我能夠做的,也只剩下支持你的所有決定。”
當天中午,德拉格就辦好了出院的手續,然後在家人的攙扶下回到了家中。
他向家人們說明了關於財產後續的處理情況,雖然有人對把幾乎大部分財產都交給林奇負責有些抗拒,但這是德拉格的決定。
在他意識清醒的時候,在有律師和錄像的情況下,他有權利對自己的財產作出任何的處置。
其實這麼做也是有好處的,家族信託基金的存在可以讓他的家人們這輩子都不會受到貧窮的困擾。
甚至下代,下下代,下下下代……
只要基金不出問題,整個家族就能一直受益!
晚上林奇和德拉格共進了最後一頓晚餐後,林奇就離開了。
而德拉格則躺回到臥室的牀上,蓋上了厚厚的被子。
在被子的最上方,壓着來自納加利爾手工製作的毛毯。
他撫摸着有些粗糙的毯子,眼神裡生命的火焰已經幾乎微弱到要熄滅的程度。
家人們都陪伴在他的身邊,他讓自己的兒子把一個放在他書桌上的小玩偶拿了過來,攥在手裡。
這是他父親爲他做的小玩具,莫名的,他此時最想要的就是這個。
“我要死了。”
失去了醫療技術的維持,他的生命很快就走到了盡頭。
眼中的世界已經發黃,發暗,他看上去像是在看着家人,但他看見的,只有一片模糊的影子。
“我死後……一切都按照遺囑上的去做。”
“不要爭,不要搶,你們對於這個國家來說,依舊是外人。”
“等你們的孩子,你們的孫子成長起來時,他們纔是這個國家的自己人。”
“我向林奇懇求過,如果你們遇到了無法度過的麻煩,你們可以去請求他的幫助,但請記住,不要什麼事情都用掉這個人情。”
“只有影響到你們繼續生活下去的麻煩出現時,再去考慮用掉它。”
“我對你們沒有什麼好說的,我這輩子做了所有我認爲正確的,我該做的事情。”
“是時候離開了,雖然我並不願意。”
“我死後,把我的骨灰送回納加利爾,我屬於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