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完全被季雲深弄糊塗了。
季雲深捧着我的臉,長長的嘆息一聲,他慢慢的低下頭來,與我額頭輕輕相碰。
“你呀——”
他拉長聲音說道,我不懂他什麼意思。
他就那樣,與我額頭相貼,卻不做更深的動作,他也沒有強行吻我,抱我,貼了幾十秒後,他慢慢後退,衝我溫柔的笑了笑,“來,我帶你彈鋼琴。”
季雲深拉着我在鋼琴前面坐下,他的手握着我的手,放在黑白琴鍵上。
悠揚悅耳的音樂慢慢響起,還是那首《綠野仙蹤》。
我們上次就一起彈了十幾遍,彈得很熟悉了,這一次,只用了一遍,我們的配合便默契起來。
我喜歡音樂從指間出來的感覺,好像能看見音符像小蝌蚪一樣,排着隊,歡快的從你的手指下鑽出來,它們在琴鍵上空盤旋,飛舞,繞成各種各樣的姿勢。
沉浸在音樂裡,我忘了一切的煩惱和憂愁。
反正,事已至此,想再多也沒用,看起來,季雲深也沒有要對我怎麼樣的打算,之前我早已仔細觀察過,這房子沒有裝電話,如果沒有手機的話,根本沒辦法和外界聯繫。
逃不掉,也不能找人來救我,我該怎麼辦?
我什麼也做不了,不如就安心下來,和季雲深周旋,慢慢尋找時機。
彈了幾遍後,季雲深帶着我彈了《致愛麗絲》《藍色多瑙河》等曲子。
不得不說,季雲深是一位很好的老師,儘管我對鋼琴一竅不通,但居然能被他帶着跟上節奏。
這一彈,便足足彈了兩個小時。
我還想彈,季雲深阻止了我,“先休息一下,第一次不能太久,手指還沒有適應,太久了手指會痛,你喜歡的話,明天我再教你。”
我只得作罷,現在已經快十點了,季雲深是不是要帶我去睡覺?
想起那個和6號別墅一模一樣的臥房,想起之前我和季雲深無數個日夜同一張牀上,相擁而眠,我不由得眉心擰緊。
難道又要恢復以前的日子?我心裡堵得慌,在經歷了季雲深對我的傷害之後,我已經沒辦法和他親近。
大概我的臉色表露了我的不情願,季雲深眸光暗了暗,淡淡道,“走,我帶你去沙灘上走一走。”
只要不是回房間睡覺,做什麼我都願意。
沙灘上有幾盞路燈,照亮了這一片海域以及沙灘,明月懸在海面上,海里也有月亮,兩彎明月交相輝映,別有一番韻致。
海風迎面吹來,有輕微的腥意。
臨近十一月,南都的天氣開始轉涼,我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季雲深望了我一眼,路燈下,他的目光
有些歉疚,“對不起,忘記天已經涼了,這棟房子剛造好的時候,天還很熱,你離開了我,我那時候一個人走在這個沙灘上,很煩很難過很生氣,海風吹來,很涼爽很舒服,我記得這種感覺,所以,想帶你來走一走。”
我停下腳步,目不轉睛的看着他,路燈下,他的目光比這片海還要深沉,我嘆息一聲,“季雲深,你想做什麼?明明白白的告訴我好嗎?不要讓我猜測!我不想猜,我也猜不出來!”
他直勾勾的望着我,似乎想要望到我心裡去,“我想要,重新開始,可以嗎?”
“我想要重新開始,想要重新認識你,想要我們重新在一起,可以嗎?就當那些過去,都沒有過,你不曾離開我,我不曾傷害你,我們之間也沒有凌琛,一切的一切,都是嶄新的,我們從頭再來,可以嗎?”
“我愛你,我想要你慢慢認識我,想要你愛上我,真真切切,真心實意的,而不是像之前那樣,都是虛情假意,都是爲了迷惑我,好逃跑,可以嗎?”
“我想要你真的忘了凌琛,想要我們毫無芥蒂的開始,結婚,生子,一輩子在一起,可以嗎?”
他一連問了我好多個可以嗎?他臉上的表情很認真,他說話的語氣也很認真,這一切都表明,他是真的想跟我從頭開始。
可是,我什麼答案都給不了,我也不能給。
我怕他,怕潛伏在天使面孔之下的惡魔,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爆發。
季雲深是瘋子,他偏執,他爲達目的不擇手段,他沒有顧忌,沒有原則,所有的人和物,對他來說,只分爲兩樣,想要得到的,和不想要的。
世間的一切律法,規則,他都不放在眼裡,因此,我沒有可以約束他的籌碼。
這樣的人,太可怕!
別說是生活在一起,相愛結婚,同牀共枕,生兒育女,攜手一生,就算是做朋友,點頭之交,我也不敢。
見我不說話,季雲深眼裡的光芒和溫度一點點褪去,我的心開始慌亂,不安,我很害怕同樣的事再發生一次。
那一次,爲了救愛麗絲,被他那樣對待,那種屈辱而絕望的感覺我永遠記得,我的身體也仍然記得那種乾澀的撕裂般的痛楚,每每想起,就忍不住發抖。
我不想激怒季雲深,勉強笑了笑,“季雲深,你覺得我現在說可以,你會信嗎?說實在的,我怕你了,很怕很怕,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又發瘋。”
我抱緊自己的胳膊,避開他的眼神,望着迷濛的海面。
海浪拍打着礁石,在這個寂靜無聲的夜晚,聲音很清晰,遠處有低沉的蟲鳴。
我能感覺到季雲深的眼神一直落在我身上,良久,他移開目光
,與我一同望着海面,海風吹來,略有些腥鹹,似乎還有沙子的顆粒感。
季雲深的聲音很低很沉,充滿着歉意,“上次,對不起。”
我們都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我沒有說話,更緊的抱着自己,好像只有如此,我才能在這個有些涼意的秋天夜晚,給自己些溫暖。
“上次,是我太生氣了,你又那樣招我,你爲了救鄭彪,不惜求助凌琛,你爲了救愛麗絲,居然向我獻身,我當時又震怒又難過又失望,我對你那麼好,可到頭來,在你心裡,連鄭彪和愛麗絲都比不上,你可以爲了他們的命不顧一切,卻不願對我付出一兩分真心,因此,我崩潰了,我控制不住自己。”
“我知道傷了你,我不敢面對你,因此逃了,那時候這棟別墅快造好了,我除了做季家的事,便是來這裡監工,我想等房子造好了,送給你,也許你就會原諒我,我們還能重新在一起,可我沒想到的是,房子造好了,你卻離開了。”
說起往事,季雲深的語氣裡,有歉疚,自責,難過,失望,生氣,複雜得很。
我什麼話都沒說,只是靜靜的聽他說。
也許在從前,季雲深說這些話,我會感動,會覺得溫暖,但如今,我只有平靜,心裡毫無波瀾。
“你能原諒我嗎?我發誓,再也不會那樣對你,如果有下次,你可以殺了我!”
季雲深的承諾不可謂不認真,只是那又如何?
不是所有的傷害,說一聲對不起,表示一下歉意,或者痛哭流涕一下,就能得到原諒。
再說了,我根本不恨季雲深,當初向他獻身,只是爲了救愛麗絲,他要了我,也放過了愛麗絲,算得上公平交易,我們之間,沒什麼原不原諒的。
我只是怕他,不想與他靠近。
“季雲深,我不恨你,因此,也沒有原不原諒的。”
聽我這麼說,季雲深眼裡的光芒重新亮了起來,熱了起來,我在心裡嘆息一聲,他不懂,因爲我不愛他,所以與他發生的一切,對我來說都只是交易,也因此,我不恨他。
而當初,我和凌少說,阿琛,我原諒你了。
我看見凌少的眼睛裡,是更濃烈的痛苦和絕望,因爲他懂,我原諒他了,代表的是,從此之後,我不會再想着他念着他,我會把他乾乾淨淨的從我的生命裡剔除。
我和他之間,原諒的另一個意思,是完全的放棄,徹底的割除。
而季雲深,不懂。
這是不是我不愛季雲深,而深愛凌少的原因呢?一個懂我,一個不懂我。
他目光灼灼的望着我,眼裡充滿着熱切的渴望,以及憧憬,“那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