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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啦?這是你最爲美好的一天,教堂的鐘聲還在不遠的前方嗷嗷地等着你和瑩玉去敲響,成羣的親友將爲你見證這神聖的一刻。神甫會對你說,在此,我謹以上帝的名義,請問黃日升先生,你願意娶張瑩玉小姐爲妻,往後一生,不論風雨或晴朗,不論苦難或幸福,你會一直陪在張瑩玉小姐左右,愛護她嗎?你會說,我願意。接着神甫會對瑩玉說,請問張瑩玉小姐,你願意嫁黃日升先生爲妻,往後一生,不論風雨或晴朗,不論苦難或幸福,你會一直陪在黃日升先生左右,忠貞不渝愛他嗎?瑩玉會吐氣如蘭,溫柔應聲,我願意。然後神甫會說,在此,我謹以上帝的名義,宣佈黃日升先生與張瑩玉小姐結爲夫妻,願你們和衷共濟,幸福一生,阿門。我想着。可你爲什麼沒有那狂喜的心情呢?你說過了要愛瑩玉一生的,你說過了,你說過了無怨無悔,終其一生來愛護她的。你呀,你。
車隊開往太子灣公園,你邀請Q總管婚禮事務,路上,Q不時地用對講機叫着,新郎,唱個歌吧。我說,不給你們唱,晚上單獨唱給新娘聽。Q說,唱一個吧,現在就唱,不然晚上不放過你。我說,新娘車上沒對講機,聽不到的,唱了也白唱。Q說,就知道你要說這個,早留給她啦,新娘請說話。瑩玉的聲音傳過來,瑩玉說,黃,那你就唱一個吧。我說,還是不唱了,吟首情詩吧,看今後誰來譜曲。Q說,大家聽好啦,新郎要吐露真言啦,不過得先說好,即興作詩,不許出來一個後現代主義的。我說,你知道什麼是後現代主義嗎?Q說,不知道,這個你就晚上跟新娘慢慢解釋吧。我提着嗓子,咳了兩聲,我說:瑩玉,你是我溫暖的外套/瑩玉,你是我夢想的港灣/我愛着你啊,瑩玉。我說,OVER。哈笑之聲從對講機中飄出來。Q說,新娘新娘。瑩玉說,收到。Q說,你滿意嗎?瑩玉嘻嘻一笑,說,滿意,但有失水準哦。Q說,不是有失水準,是肉麻哦。我說,對新娘說甜言蜜語,當然要肉麻嘍,你這婚禮總管也管得太寬。Q說,再來一個吧。衆人應和。我說,靈感砸着了一顆善良的腦袋/這是我嗎?/幸福砸着了一顆傻冒的腦袋/這是我嗎?/瑩玉,你是這天外飛仙/你的降臨讓我獲得了整個春天。Q說,大夥趕快鼓掌,大夥說這新郎浪不浪漫?衆人說,浪。隨後哈哈大笑。Q說,新娘新娘。瑩玉說,收到。Q說,你說呢?瑩玉說,我很高興。Q說,你是說新郎浪呢,還是不浪?我說,婚禮總管誤導輿論。Q說,沒問新郎,新郎閉嘴。瑩玉大聲地說,很浪漫。Q說,新娘高度評價,新郎順利過關。
車隊在太子灣公園對面的馬路上停下,衆人下車之後就徑直開往停車場候着去了。這一天註定還是要黑暗下去的,每一天都要交替着迎來黑暗和光明,如一個大輪盤,沒有贏家,而且永遠不會停下來。我想,你必然是憂鬱的魔,連這個時刻都做着這個該死的假喻,你該歡天喜地,迎着瑩玉的未來去了。我說,玉,先過馬路吧。又對Q說,總管,去買門票。不遠之處突然騷亂起來,有人摁住一個男子的腦袋,說,你不許動。然後伸手去掏腰間的什麼東西。我說,哎,這個社會,該是警察抓着了一個偷吧。瑩玉說,嗯。我說,別理他了。我輕拍了瑩玉的後背,右手抓着捲起的拖地婚紗,準備過馬路。那警察說,別跑!那男子飛速朝着我們跑來。那警察說,攔住他,抓小偷!那男子穿進我們的隊伍之中,急着要穿過這障礙。他闖不過我和瑩玉之間的空間,衝撞進來,又加足了勁把瑩玉往馬路上推去。他跌倒了,警察追上來了。但是,我該是恨他的,他毀了我了。瑩玉朝馬路中間倒去,一輛快速行駛的公交車撞上來了。我看到瑩玉遠遠地飛出去了,我手上還捏着一截撕扯下來的婚紗。一團血!一團血在馬路中央!我叫着,瑩玉!瑩玉!我撲上去,看見瑩玉口吐血絲,瑟瑟發抖,說不上話來。我哭喊着,快救人吶。衆人忙亂成一團。那警察銬了小偷,呼叫總部,說出了事故了。我抱着瑩玉,我叫喊着,然而瑩玉還是發顫着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