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的雨，點滴間便大了起來。
寒冷的氣息抽乾了走廊的溫度，在這降溫的瞬間，萊陽目光也與那人對視上。
不過他萬沒想到的是，此人竟是嘉琪！
她蜷縮在門口，雨水將髮梢凝成一縷縷，往日那張單純可愛的臉蛋，現在卻變的蒼白、痛苦，眼神渙散中還帶着恐懼。
看見萊陽後，她身子往後縮了下，嘴裡還喃喃的說着什麼……
“嘉琪？”
他剛往前半步，嘉琪忽然用雙手捂着腦袋，哭泣道：“我不敢了！不敢了~也不哭了，不要傷害我爸爸，求求你們……求求你……”
萊陽感到咽喉猛地被什麼東西扼住。
隨後他也意識到，嘉琪老毛病又犯了，見此，萊陽火急火燎的給李良鑫打電話，可那頭卻顯示關機，估計還沒從公司回來。
轟隆——
一道巨大的雷聲驚破蒼穹，嘉琪被嚇的拍打自己腦袋，嗚咽着。
“我不哭了……嗚嗚……不哭，嘉琪不哭……爸爸，爸爸——”
“嘉琪，是我。”
萊陽上前想喚醒她，可嘗試半天無果，她的淚連成線往下落，沾溼萊陽指尖時他發現，竟比這秋夜的雨還涼。
裡邊，彷佛藏着可以冰凍人心的東西~
實在沒辦法，萊陽叫了網約車，背起嘉琪朝最近的醫院出發。
……
嘉琪屬於腦中樞神經受損，這種病沒法根治，醫生只能先打腦苷肌肽注射液，讓情緒先穩定。
在病房外等了快一小時，萊陽才被醫生告知可以進來了，但說話要注意，別讓她情緒激動。
推開門，萊陽緩緩踱步走入。
嘉琪就靠在病牀頭，往日的雙馬尾此刻也披在肩上，皮膚和嘴脣都很蒼白，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他。
忽然，她露出一絲很甜的笑。
“呀，萊陽哥哥~”
“……”
這句話……讓萊陽莫名一股心酸，竄上鼻頭。
人有時候很奇怪，連自己也不清楚爲什麼，就想流淚。
雖然自己和嘉琪認識時間也不長，但在心裡卻把她當成妹妹，見她這樣，心疼是難免的。
萊陽昂了昂頭，隨後詢問醫生這種病真沒辦法根治嗎？多少錢都行！
“這不是錢的事。”
醫生搖搖頭：“腦部神經屬於最複雜的神經機構，只能說逐步恢復，沒法一次性徹底根治，國內外醫療技術都沒法達到。”
萊陽重重的籲口氣，擠出笑臉看着嘉琪：“嘉琪，餓不餓？哥哥帶你去吃好的。”
“好哇，我想吃長沙臭豆腐，嘿嘿~”
嘉琪雖然氣息很虛弱，但笑容真的很治癒。
萊陽回笑道：“咱就不能吃個貴的？再說了，這是上海，去哪給你弄長沙臭豆腐？”
“那就吃上海香豆腐，走嘛走嘛萊陽哥哥~我……我不想在這裡，我…我看那人長的恐怖。”
嘉琪伸出一根手指，有點懼怕的指着醫生。
醫生：“……”
……
帶着嘉琪出醫院後，雨也停了。
李良鑫的電話還是打不通，萊陽索性不管他，帶着自己這位妹妹去了附近的小吃街。
街上攤販們又聚集起來，亮着各色燈綵的小攤車順着街頭，連到街尾，美食的香味和清新的空氣融合一起，組成了煙火人間的盛麗畫面。
別說，還真有長沙臭豆腐，不過好像不太正宗，因爲不臭。
給嘉琪買了許多關東煮、夜市小零吃，她就坐在路邊的小圓桌旁吃。
萊陽又去買了一大份棉花糖，順帶給自己買了一瓶精釀白啤。
折返回圓桌時，萊陽將糖遞給嘉琪。
“嘉琪，醫生剛說你也有點低血糖，來，給你補充一點糖分。”
“嘻嘻，謝謝萊陽鍋鍋~”嘉琪喊着玩。
萊陽笑着點了一支菸，隨後撕開啤酒，狠狠的灌了一大口下去，又望着盡頭的車彩燈失神……
還記得上次來這種小吃街，陪伴自己的人是恬靜。
可現在上海的街頭依舊繁花似錦，可那份藏在盛世燈綵下的愛，好像在逐漸熄滅……
“萊陽哥哥，你不高興啊？”
“啊？”
萊陽垂目看向嘉琪，她一手拿着棉花糖，一手捏着小吃串，嘴角沾着辣椒道：“我看出來了，你不要不高興啦，開心起來。”
“……我……還好，對了嘉琪，我想問問你，如果哦，如果有一天你可以長大，我說的長大就是跟我們一樣，你渴望嗎？”
“會痛苦嗎？”她問。
風將菸灰吹散，萊陽有點怔愣的看着她。
忽然覺得這個問題頗帶哲學成分，可這種成分的話，讓一個心智只有十四歲的姑娘問出來，就很有戲劇性。
想了幾秒後，萊陽回覆。
“會痛苦。”
“那我不要，我不要痛苦，我本來就挺痛苦了，你還想讓我更痛苦，你個壞人。”
“……”
本來萊陽是想深入問下她父親的事，可嘉琪的這句話，讓他組織好的內容戛然而止。
喝了一大口冰涼的酒後，萊陽又吸着煙看向行人。
可就在這時候，嘉琪忽然問道。
“萊陽哥哥，我其實很懂你哦。”
萊陽詫異回眸，她彎着眼角，笑眯眯繼續道。
“你一個人能做那麼多事兒，很堅強很厲害的，可同時你又脆弱到連自愛都做不到，因爲別人的一句話就能將自己全盤否定，所以你很自卑。”
萊陽夾着煙的手在微微顫抖。
“你是很陽光的，但你不快樂，或者你是快樂的，但你不陽光……也許那是因爲你看過很多不好的、黑暗的東西，但你依舊相信希望，所以你是勇敢的……可勇敢的往前走時，你又忘不掉那些黑暗面，時常陷入焦慮；所以……你是擰巴的，擰巴的還讓一些人覺得心思多，覺得討厭，但又擰巴的……讓人心疼…讓我心疼……”
萊陽內心受到了巨大的震撼！
翻江倒海的思緒如同拍碎礁石的浪，奔涌着，怒嚎着衝出眼眶來。
他定格着，淚水卻模糊了世界，他再次昂頭，張開嘴角用力呼吸着，繼而淚水徹底涌出，瘋狂涌出……
怎麼都沒想到，這句話居然被一個小女孩說了出來。
而那顆心，像是受到了強烈的共鳴，嗡鳴不止。
萊陽哭了，彎着腰將腦袋埋在雙腿上，像個小孩一樣嚎啕大哭起來。
他想剋制，可越剋制哭的越狠，好像很多年的心酸都在這一刻迸發。
是啊，他擰巴的讓人討厭，可不擰巴誰又能替他負重前行呢？
誰不想過燦爛、單純的人生，誰不想啊，誰不想啊！！！
萊陽狠狠的擦了下臉，淚眼看着嘉琪道：“這些話…你…是李良鑫告訴你的嗎？你怎麼會……”
“萊陽哥哥。”
嘉琪也紅着眼眶，笑着，輕聲說道。
“越單純的人才看的越清楚呢，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