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涼和葉輕蘊竟然在工作日賴在家裡不上班整整一天,以前許涼總覺得他和夏清江似的,在家裡耐不住,不過這天他卻跟她依偎在一起,看了半天的老電影。
家庭電影院的膠片都是他淘來的,一部老電影甚至有好幾種剪輯版本。說不定那些專業電影人的收藏都沒有他們家的豐富。
看着看着兩人竟然都睡着了,許涼蜷在他懷裡,先醒過來。旁邊的加溼器還在無聲地噴發出白霧,他還沒醒,大概昨晚折騰得太晚,所以眼瞼微微發青。
他的睫毛又黑又長,閉着的時候,有一種和他醒着時截然相反的孩子氣。
她將蓋在兩人身身上的毛毯往他那邊挪了一些,順便摸了摸他的手,幸好還暖和。
許涼的側臉在他胸口蹭了蹭,閉着眼睛享受這一刻的暖意和溫馨。
等他們再次醒過來,已經快接近晚上。兩人都餓了,不過經過中午那頓餃子,讓他們意識到自己動手不僅不能豐衣足食,還有被毒死的危險,所以他們對視一眼,都沒有去做飯的打算。
她摸了摸肚子,有點兒可憐地跟他說:“九哥,我餓了”
葉輕蘊剛醒過來不久,眼睛裡面有一層霧濛濛的溼潤。他神情慵懶地笑了一下,說:“我也餓了,不過可以把你吃掉”
許涼知道他又開始動歪腦筋,也跟他扯:“我太瘦了,不好吃”
葉輕蘊有點兒無賴地說:“那沒辦法了,只有吃你一個才合法,你瘦我委屈一點兒就是了”
她不管他的胡攪蠻纏,只說:“你快起來,我們出去吃飯吧”
葉輕蘊向來是個行動派,今天卻犯了懶筋,又將她拉得躺下來,說:“再陪我躺一會兒”
許涼無奈道:“葉先生,你再躺下去,葉太太就要餓死了”
“葉太太”這三字觸到他心頭的那團軟肉上,他忍不住心滿意足地笑起來,那表情又甜又傻。
許涼也跟着他笑,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笑笑些什麼,只是他勾着嘴角的表情很感染人,不知不覺便和他同步了。
葉輕蘊只覺得心口被填得滿滿的,親了親她的臉,忽然嘆着氣,似乎在自言自語:“疙瘩,這可怎麼辦啊?”
許涼不解地看着他,但葉輕蘊卻沒有開口爲她解惑,只拍了拍她的背。在心裡回答她:現在多甜蜜一分,他就陷得越深,如果有一天一切都回到原點,讓他要怎麼辦呢?
他只有把他們的圍城築得高且結實,他們會永遠美滿幸福地被鎖在裡面。
她垂着睫毛,葉輕蘊以爲她又睡着了,輕輕拍着她的背哄她。但她卻突然擡起眼睛,一臉認真地對他說:“九哥,我不知道怎麼當好你的妻子,不過我會努力,你要給我時間”
葉輕蘊眉眼清朗地笑着:“你不用努力,現在這樣已經很好了”,他等這一天等了十幾年,再多的求了就是是貪心。
“你的意思是……我現在已經是個好妻子了?”,她的思路一下子開到岔路上去了。
他知道她想的和自己不是一回事,笑着逗她道:“馬馬虎虎吧”,接着又往她嘟起的嘴脣上印了一下,“不過還是該得個獎章”
“怎麼是正是反都由你來定?”,她不服氣道。
“那你想怎麼樣?”
許涼眼睛一轉,道:“男主外女主內,現在在家,你要聽我的!”
他按捺住翹上去的嘴角,眼睛裡卻盛滿了亮晶晶的笑意:“你說出來,我考慮考慮”
“以後不許隨便親我”,她下了懿旨。
葉輕蘊順勢又吻了她一下,在她氣呼呼地瞪着自己的時候,無辜地開口:“我明明是在認真地親你啊”
兩人穿戴好了出門,許涼穿着裡面穿着一件白色毛衣,外面是藕色斗篷長外套。
葉輕蘊見了便說:“穿這麼少會冷”
許涼說沒事,“今天是晴天,晚上也沒有風,不會”,然後瞟了他一眼道,“九哥,你都快成管家婆了”
“沒辦法,真正的管家婆不起作用,只有我親自上陣”
他們沒有開車,許涼挽着他順着路往下走。以前他們走在一起從來不會這樣親密,現在覺得浪費了大把好時光,這樣依偎着他,很有安全感。
葉輕蘊還是擔心她穿得少了,時不時去摸摸她的臉頰。許涼被他溫柔的眼神弄得不好意思,他一向是腹黑毒舌屬性,突然柔情似水,讓她難以招架。
罪魁禍首倒是不管她臉上那層紅粉粉的胭脂,等惹急了,就買一串冰糖葫蘆給她哄着,或者許給她一大票願望:說等開年了,就帶她去英國打馬球;又問她去不去圓石灘古董車展?
兩人個子相差不少,許涼想着要步行,所以也沒穿高跟鞋,說話的時候,他總是很體貼地微微俯下身。大概在外人眼裡,他們現在的姿勢十分親密,許涼一邊臉紅,一邊又覺得歡喜。
最後他們沒去什麼名貴餐廳,只在一家餛飩店裡坐了下來。
葉輕蘊很少在這種地方吃飯,他生在顯赫家庭,從小就是被精貴食物給捧出來的。所以養成了習慣,對環境和衛生條件很挑剔。
連帶着也不許她到路邊攤吃,怕她吃壞肚子。那時候許涼覺得他好難伺候,一邊不許她亂吃,一邊又不許她減肥,在外面她眼睛往賣小吃的地方多看一眼都會被他眼神威脅,到了家裡卻把她當成個口袋,不斷往裡塞東西。
許涼怕他不自在,跟他解釋說:“我看網上都在推薦這一家,要排很長的隊。今天我們來得有些早,沒趕上高峰期,所以纔有座位”,這裡也是很緊俏的,我肖想了很久,你老人家可千萬別臨時該注意啊!
好在他只是四周掃了一眼,大概覺得還算乾淨,沒多說什麼,點了點頭。
許涼鬆了口氣,連菜單也沒看,對服務員小妹說來一碗蝦仁餛飩,然後問他要什麼。
葉輕蘊隨着許涼的口味道:“跟你的一樣”
說完卻見服務員沒動靜,擡眼一看,原來是對着他看出神了。
許涼扣了扣她面前的桌面,對着含羞帶怯的姑娘皺眉道:“美女,你再盯着我老公看,我要跟你老闆投訴哦!”
服務員這才驚醒,不好意思地對許涼笑笑,逃似的離開了。
葉輕蘊倒抓住她的話不放,眼神鎖住她的秀雅的五官,問道:“你剛剛叫我什麼?”
許涼卡了一會兒殼,支支吾吾道:“我……我就是隨口那麼一叫”,說完破罐子破摔地與他對視:我就這麼着了,你想怎麼樣吧!
葉輕蘊的目光柔成一片空江煙浪,他坐在不算敞亮的小吃店裡,身後是帶着漫漫冷霧的深藍色天空,卻將他的輪廓線條襯得更加鮮明。他伸出掌心蓋住許涼的手:“我明明聽見了的,老婆”
他這樣稱呼自己,許涼只覺得心頭起了一層炸着毛刺的戰慄。她還是覺得好羞人啊,連忙低下頭,裝作對印花桌布很感興趣的樣子。
知道她這種伸手撓一下,又立刻把爪子縮回去的性格,葉輕蘊也不再逼她,只是看着她一直笑。
許涼被他笑得恨不得鑽到桌子底下去。
這時候餛飩店裡的人漸漸多了起來,一時間人聲鼎沸,外面甚至有人不怕冬夜寒冷,排起了長隊。
兩人要的蝦仁餛飩被端了上來,許涼直說他們兩個虧了。
他問:“怎麼了?”
許涼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要是我們倆要不同的口味就好了,可以嚐到兩種餛飩呢”
葉輕蘊笑她沒出息:“再讓人給你來三四碗不就行了”
她卻正色道:“家裡的規矩你都忘了?三四碗我們倆加一塊兒都吃不完,要是在官邸這麼浪費,只有捱罵的份兒!”
葉家教導孩子都是從儉,你天生站得比別人高,所以不要有嬌縱之心,今天所得的一切都要心懷感恩。所以不允許有人因爲家裡富庶便養成一身壞習慣。葉輕蘊爺爺在世的時候規矩向來守得眼,許涼是葉家的常客,被葉家人當做自己家的孩子,給小輩們的東西每次都有她一份,所以規矩也要限制她。
許涼慢慢長大後,身上的嬰兒肥就消失了。葉輕蘊老是擔心她再瘦下去,於是廚房的馮師傅常被他擺脫做些小孩子愛吃的點心給她。這一吃她就愛上了,肚子給塞得鼓起來,吃飯就少了。
她一上飯桌就愁住了,看一眼坐在上座,清癯嚴肅的棋爺爺,只好給葉輕蘊使眼色。
他會意,不忍心她受爺爺責罰,所以悄悄將她碗裡一半的飯偷渡到自己碗裡。
此時想起那時候的事,許涼忍不住問他道:“是不是因爲你把我那份兒吃了,所以長了我的個子?”
葉輕蘊說她想太多:“誰讓上天只給了你矮個子的天賦?每次和你走在一起,我走路都得加倍小心”
“爲什麼?”
“我怕踩到你”
許涼懲罰似的從他碗裡偷一個餛飩出來,“我沒那麼矮好嗎!”,說完氣恨地將餛飩吃到嘴裡。
葉輕蘊眼見着又要毒舌,所以自罰一顆餛鈍,放到旁邊的空碗裡推到她面前,“等將來孩子長大了沒我高,那一定是你的問題”
許涼暗搓搓地想,要是生下來是個女兒和你一樣高,那還不得除了胸就是腿?
然後她就問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我跟這裡的廚師學包餛飩怎麼樣?”
在她滿是期待的目光當中,葉輕蘊瞥了她一眼,那意思是你省省吧,“餃子都可以包得魂不附體,餛飩?呵呵”
“你不要這麼看不起人好嗎?”
“小心我讓你刮目相看!”
葉輕蘊:“……等你做出來,我眼瞎才能吃得下去”
她正要說話,卻發現葉輕蘊背後有個年輕男人老是在看他。
自從上次被李照森強行帶到夜宮,許涼警惕性大增,眼觀六路是基本技能。所以一下子就捕捉到那人躲閃的表情。
等她沉着眼看過去,他立即腦袋一撇,對着其他方向了。
那樣子不像是心懷不軌,倒像是……害羞。
哦,老天,九哥的魅力已經昇華到男女通吃的地步了嗎?
於是她看向葉輕蘊的眼神格外犀利,像是要把他裡裡外外都看透似的。
葉輕蘊一觸到她的目光不禁一愣,“怎麼了?”
許涼一臉“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神色,“你回頭看看”
葉輕蘊看到那個年輕男子,笑了一下。
男子在原地躊躇了一會兒,朝他們走了過來。
“葉先生,沒想到您會在這兒吃飯”,男子恭敬地說,大概對着總裁有些緊張,才說了一句話,臉就微微發紅。
主要是他在華聞並不是什麼大角色,只是策劃部的一個普通員工,遇見總裁的機會少之又少。唯一一次在他面前露臉,還是在一個項目策劃案由他主筆,開會的時候發了一次言。
在華聞員工眼裡,葉輕蘊就是君王,所以在他面前永遠帶着仰望和崇拜。
而此時許涼的目光在兩個男人之間來回掃,確認他們沒有激情之後,她放下筷子,立地成佛,擺出一個端莊的笑容來。
葉輕蘊在私底下比在公司的時候溫和很多,他淡笑着說:“原來是你啊,黎峰”
黎峰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這是第二次,總裁記得他的名字。他有些激動地動了動脣角,最後說道:“我未婚妻想吃這裡的餛飩,所以我來排隊”
他倒是實誠,也不怕老闆覺得他妻管嚴,直愣愣地說了。
葉輕蘊聽了對他更加溫和,“上下班你都這麼辛苦,這頓我請你吧”
黎峰不好意思了:“怎麼好讓總裁破費”
“別跟我客氣,你想想,我讓你們加班的時候也沒跟你客氣”,葉輕蘊跟他開玩笑道。
黎峰難得看到總裁平易近人的一面,喜出望外。連聲道謝後,禮貌地對許涼頷了一下首,這才從餛飩店離開。
“這個黎峰我聽說過”,許涼當經紀人的八卦天賦顯現出來了。
葉輕蘊也不吃了,拭了嘴角,“你聽說過什麼?”
“黎峰能抱得美人歸,還有你的功勞”
葉輕蘊沒想出自己與黎峰有什麼淵源,更別說給他當月老,於是看着她問道:“嗯?”
許涼不說了,拉着他起身道:“路上我再講給你聽,外面還有那麼多人等着,咱們別佔着地兒”
兩人結了賬出來,被外面的冷空氣激得眼睛一眯。葉輕蘊攬着她的肩膀,將許涼護在懷裡。
讓她恍惚覺得,他的胸膛就是天堂。
許涼還在繼續剛纔的話題,外面多低的溫度都沒能阻止她的說話欲。
黎峰僅僅在會上發了一次言,葉輕蘊便記住了他的名字。倒不是他個人能力有多突出,而是葉輕蘊記憶力超羣,一向過目不忘。
本來黎峰的女友覺得他爲人不夠圓滑,雖然在華聞工作,比鐵飯碗還鐵飯碗,但以他的能力和個性,永遠只能止步於此了。
就在她對於他們之間的感情搖擺不定的時候,一天她去黎峰公司等他下班。
時間不早了,公司裡基本上沒什麼人,兩人上了電梯,裡面已經有個人,擡眼一看,卻是華聞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總裁,葉輕蘊。
見了老闆,黎峰打了招呼,語氣裡帶着激動和緊張,並給女友做了介紹。
沒想到葉輕蘊一下子就叫出了他的名字,還很平易近人地跟他聊了兩句。
這下他的女友堅定了跟着黎峰的決心,一個連總裁記在心裡,並且還噓寒問暖的人,升職指日可待!
所以黎峰跟她求婚的時候,她一口就答應了。
這事兒在華聞員工之間流傳良久,一時引爲佳話。他們總裁啊,高人一截的記憶力就使世界上少了一條光棍。
“你又從哪兒打聽出來的?”,葉輕蘊作爲當事人都沒聽說過。
許涼也不瞞他:“有幾次我去華聞的時候,碰巧你去開會,秘書室裡的人怕我無聊,講給我聽的”
葉輕蘊透過現象看本質,“要她們真那麼多嘴,也不用在華聞幹了”,秘書室的人第一條就是守口如瓶,他的員工可比面前的這個好管多了。
許涼笑容頓了一下,又在嘴角盛放,討好似的在他胸口蹭了蹭,腦子短路一樣忘了自己本想讓他不要深究,可嘴裡冒出來的卻是:“平的!”
葉輕蘊也被她帶歪了,問道:“什麼平的?”
她偷笑了一下,才正經道:“沒什麼”,然後努力把話題拉回去,“你不知道你在華聞的人氣有多高,只要關於你,大大小小的事件都有人記着。就等着譜成史書,傳給子孫後代”
他只覺得好笑,決定在這本史書上添一本黑歷史,“他們這麼閒,看來班加得還不夠多!”
許涼則驚恐地看着他:我好像不小心坑了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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