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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出容凌所料,林夢之前收購股票的那家森工,到底有些底子,這次停牌就是爲了內部整頓的,如此,收購了那麼多股票的林夢,理所應當地就成爲了森工的股東,這次,便是應森工的邀請,去參加他們的股東大會。這事,是剛通知下來的,是林夢在坐車返回阮家的路上,接到的森工那邊打來的電話。
正好現在她周圍有些亂,那些記者又猶如蒼蠅一般,見隙插縫,讓人防不勝防,她還不如藉此機會,逃出B市,逃開這紛紛擾擾的一切。去森工一趟,再去森工的附近一帶轉轉,只當是散心了。或許等她回來了,那些破爛事就完結了。
三兄弟自然是叫好的,還有什麼,能比森工在這個時候發來邀請函更讓三兄弟高興的事情了。只是三兄弟要對林夢的本事感到驚歎了。他們萬萬沒想到,這個女人竟然有那麼敏銳的感知力,還有那不下於男人的魄力,說吃下那麼多股票就吃下那麼多股票,好像篤定了她會贏一般。那老森工,集團內部的那破爛事,多拖了多少年了,誰都不想捱上森工的邊,以免惹得一身的髒,可這個女人就敢!這種勇氣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她還贏了!這世上不缺有勇無謀的人,但是有勇有謀並且還能抗爭勝利的,可就是少之又少了!
阮承毅想到了之前林夢向他申請資金,要投入股市的時候,他卻看低她,對她有所防備,現在想想,他略略有了些羞愧之感。
“再帶兩個人去吧!”阮承毅很快就整理好了自己的思緒,冷靜地分析道。“森工的事,我略有耳聞,那裡面的人,都是老油子了,有些啃不動。多帶幾個人,到時候,有什麼不好解決的事情,你們也能多商量商量!”
因爲,按照林夢口述的,阮承毅估測,以林夢手頭持有的股票,在森工,必定是前幾大股東了,到時候,完全有這個權利參與集團內部事宜、參與決策了!若能將森工拿下,當作光大的後勤,那麼光大豈不是要如虎添翼了!
談到了生意上的事情,幾個男人態度一變,拋開了別的雜事,說起了這次應邀之事,就連雖然沒怎麼正經介入公司生意、但生長在生意世家,長久以來也是有些耳濡目染的阮承揚,也介入了討論之中。
房子外,那些嘰嘰喳喳、不停吵鬧的記者,立刻就成爲了一道道的佈景板,直接被這四人給無視掉!
但,鍥而不捨,是這些記者的本性!
第二天,當報紙華麗麗地刊登出了容凌有了私生子的消息之後,醫院的走道上,他和林夢拉拉扯扯的幾張照片,就顯得很有內容了!
【驚爆亞東集團總裁有了私生子!】
【病房外推搡,疑似情人對抗,妒火沖天!】
【又一隻麻雀誕生,能否變成分鳳凰,拭目以待!】
【論述普通女子嫁入豪門的幾個終極殺招!】
【驚爆:卓依依住院是因爲差點流產?!】
【光大新任董事長夫人,可否表裡如一?!】
……
諸如此類的新聞、消息,報紙上,網絡上,鋪天蓋地地襲來。對卓依依,媒體是一種羨慕和略略擔憂的態度;而對林夢,媒體把她臆測成了一個歹毒且品行不端的人!
這背後到底有多少人在操作,不知,未解!
但可以肯定的是,這次的系列事件,又是一輪主流媒體在被人操縱之下的產物!五年前,她已經領教過一回。當時她還年輕,對媒體還有所期待,盼望着他們會給她一個正義的回覆,但是這種事,經歷過一回,明白了裡面的烏漆嘛糟,也就沒什麼可值得期待了!
動作挺快啊,昨晚發生的事情,今天就上了報紙了!如果對於國內的食品安全,媒體能有這樣的效率,估計老百姓們也不用活地這麼恐慌了!
嗤笑着,林夢扔下了報紙。回想着報紙上那張卓依依的大照,以及媒體猜測着這位“母憑子貴”的女子何時會飛上枝頭變鳳凰,而她這位昨日黃花是如何喪心病狂地對卓依依下了手,她微微抿了抿脣,將這些垃圾內容掃出腦海!
她坐得直,行得正,也不是給別人活的,但求問心無愧便好!
那些媒體要鬧騰,就隨他們鬧騰去!
那個男人說會給她解釋,那好,她等着他的親自解釋。
早上,阮家外面已經是被記者們給圍地水泄不通了,就連出行,都成了一種困難。林夢不太想面對媒體,於是,在苗青的安排下,在“卡擦卡擦”閃爍的鎂光燈下,他直接坐上車,強行突破了記者羣,然後沿路又換了兩次車,纔將後面的尾巴給甩的乾淨。
林夢先去找了啊真,將小傢伙託付給了她。啊真賦閒在家,不爲生活所累,有時候興致來了,做做服裝設計,所以有大把大把的空餘時間,把小傢伙託付給她,是一個非常好的選擇。對於小傢伙的到來,她是舉雙手歡迎的。她非常疼愛小傢伙,都快要把他當成自己的兒子了!
只有小傢伙有些不高興。
“媽咪,佑佑不能和你一起去嗎?!”要和媽咪分開好多天呢,小傢伙想想,就渾身難受!
“不能哦,佑佑還得練武呢,練好了,將來要保護媽咪的,佑佑難道忘了?!”
小傢伙有些糾結地皺了皺小眉頭,最後咬着脣,萬般不情願地點了點頭。
“那媽咪要早點回來哦,佑佑會很想……很想……很想媽咪的!”
“呵呵,媽咪也會很想……很想……很想佑佑的!”
提前向啊真道了謝,又表明到時候會帶回來一大堆土特產回來做謝禮,以及給小傢伙帶當地的特色玩具,林夢這纔在小傢伙嘟着小嘴的依依不捨表情下離開!
訂的是下午的飛機,所以林夢還有一上午的時間來做一件事。有一個人,糾結在她的心頭,是她早該去探望的。容凌此時相信鬧心的事情挺多,她去了森工那塊兒之後,還不知道要呆多少天,所以出發前,她是怎麼都得來療養院一趟的。
這個設立在郊區的春風療養院,位置有些偏僻,她從市區坐公交坐到這裡,花了差不多有一個小時。療養院周圍也是沒什麼住戶的樣子,看上去別樣安靜,如果往好的方面想,這個地方倒也是幽靜地適合療養。不過,仔細看看,這個療養院顯得委實有點破舊,就連那大門上的漆,都些微地有些剝落,彷彿上了年紀的樣子!
她微微皺了皺眉頭,在大門口登了記,進入了療養院內部。在工作人員不鹹不淡的示意下,找到了林豹所在的那間房間。
推開門,屋裡的髒亂,是最先落入眼裡的。而後,隨着一聲嘿嘿傻笑,一個有些佝僂的身子,連帶着那偌大的輪椅,進入了她的視線!
她心頭一顫,瞬間,屏住了呼吸,眼皮子突突地跳着,心裡激盪起一種莫名的情緒。
那人只給了他一個背影——一個消瘦的背影,卻讓她沒法忍住地紅了眼眶。那以前,是多麼高大的人吶,屹立着,猶如一座山,讓小小的她仰望着,而現在,卻成了這麼一副模樣,還得靠着輪椅,來渡過下半生!
緩緩地,她抖着手,帶上了門。
強壓下酸楚,她慢慢地朝她走近。
坐在日光中的他,擺弄着雙手,似乎憑空在玩弄着什麼,嘴裡是不是地發出幾聲嘿嘿地傻笑,猶如得到寶的孩子。
她放輕了腳步,自己也不知道是因爲什麼,就像是個偷襲者一般,悄無聲息地一直走到他的後側方,然後,站定不動。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對她的到來一無所覺,又似乎,切斷了對外界的感知一般,依然在那擺弄着十指。那十指,其實並不乾淨,她也想細究他爲什麼如此着迷於他的十根手指頭,所以仔細地看,卻只看到他的手指很瘦,瘦地就剩一層皮,包裹着骨頭;也只是看到他的指甲下,疑似存在着黑色的贓物。
十指,笨拙地在陽光之中搖擺着、滑動着,他咧開嘴,衝着那十根指頭傻笑,不時有白色的唾液從他的嘴角滑下,然後低落到他的衣服上。她緊跟着往下看,能看到他衣服的髒亂。以前,他雖然在建築工地忙活着,但也是愛乾淨的,回了家的,必定是要換一身衣服的。若是要出去和別人談生意,那肯定是衣着光鮮地去的,絕沒有這樣落魄的時刻!
與以前相比,眼前的這個男人,讓她覺得陌生了!
落差,太大!
她聯想到他是如何成了這個模樣,鼻子一酸,腿一軟,半蹲了下來,心裡盡是酸楚。到底,是她的錯!沒有她,容三伯就不會那樣威脅,他也就不會在工地上出事。那殘留的血塊,是最大的罪魁禍首。
她是因,所以沒法逃開這一切,沒法置身事外啊!
因爲離他越發近了所以,她清晰地聞到了他身上傳來的酸臭味,一股……類似於尿撒了的味道!
她覺得憤怒!
進來這裡的時候,員工那偏於冷淡、愛理不理的態度,就讓她不太喜歡了。如今,自己的父親被她們給護理成了這個樣子,這是什麼道理?!把錢交給了療養院,她們就該把人給護理好,怎麼就連房間也不收拾,怎麼就能讓他一身的酸臭味!
她伸手,輕輕地靠了過去,最終落在了他的肩頭,重重地捏了捏。他這纔打斷了自己的自娛自樂,偏過頭,嘴角掛着哈喇子,迷惘地看着她。
迷惘!
是的,就是迷惘!
那一雙以前讓她看着覺得有些敬畏的眸子,已經失去了那份深邃和犀利,被迷惘所取代。他成了一個老頭,一個很普通的老頭,儘管,他今年也才五十多歲!
她不知道他這幾年是怎麼過來的,但是從表象來看,這幾年,肯定是不好過的。畢竟,硬生生地將一個精神奕奕的中年人弄成現在這麼一副灰敗而蒼老的模樣,肯定是一番艱難的遭遇。
“呵呵……吃……吃……”
他大概是沒認出她來,看到她,闊別多年之後,眼神沒有絲毫的激動,依然是那種渾濁式的迷惘,張口,沒有親暱之詞,只有討吃!
一種生物進化之初的本能!
餓了嗎?!
她的心猶如被揪緊了一般的疼,喉嚨萬分乾澀,辛苦了半晌,才低啞地喊出了聲。
“爸……”
“吃……吃……吃……”
他依然叫着,感覺不到對這個稱呼,有太多的感情!
“吃……”
一邊喚着,一邊口水在那滴落。
她伸手,輕輕地替他抹去嘴角的哈喇子,一點點地擦淨。他似乎覺得好玩,竟然一低頭,一口將她的一個手指頭給咬住了。
她“噝”了一聲,立刻抽出了手指的,卻還是能看見自己的指頭上冒出了一圈牙痕,有點疼。
他大概是因爲即將到嘴的美食突然就消失不見了,不高興了起來,一手拍打着輪椅,一手揮舞着,高叫了起來。
“吃!……吃!……”
“吃什麼吃?!”一個充滿爆發力的高亢女音喊了起來。“作死啊,整天想着吃,當我們這兒是餵豬呢!”
那個女音越響越近、感覺快要到達門口的時候,隨之而來,便是“哐當”一聲,是大門被重重地踹了一下,帶着濃濃的泄憤味道!
林豹似乎是對這個聲音充滿了畏懼,高亢的叫聲立刻小了起來,不過嘴裡依然不滿地地低嚷着“吃、吃”的字眼,猶如一個孩子一般,感覺上,似乎小佑佑兩歲的時候,都要比他強上好多!
林夢深吸了一口氣,望着低下頭,像個委屈的孩子一般,重新玩着自己兩隻手的林豹,臉上涌現薄怒。她邁開腿,往外走去,一把拉開了房門。
“你給我站住!”她喚住了那個慢慢走開、身材有些粗胖、一身護工打扮的白衣女子。
“幹嘛?!”女子口氣粗糲,不耐地轉過了身。
“你進來,給這屋收拾收拾!”
女子皺眉,臉露不快,推脫道。“不是纔剛收拾嗎,怎麼又要收拾了!你當你這是請二十四小時保姆呢,想讓她幹什麼活就幹什麼活。告訴你,我這兒忙着呢,又不是就你家那位一個老人,我還得去負責別的老人呢!”
女子轉身就要走。
“站住!”林夢厲聲,質問道:“這裡是療養院吧,你是這裡的工作人員吧,我們給你交了錢,你得提供服務的吧。我問你,這個房間的衛生,歸不歸你管?!這房裡的人,歸不歸你管?!你自己進來看看,這個房間亂成什麼樣子!還有,你自己好好聞聞,這屋裡的人身上都是什麼味道?!你有給他洗澡嗎?!”
女子面上一僵,被林夢質問的有些心虛,可也更窩火了,臉上不快的表情就越發明顯了。她瞧着林夢面嫩,便打算以大欺小。
“呦,瞧你這話說的,這房子什麼的、個人衛生什麼的,我當然有好好收拾了。可是,你也不看看你家那位,下身癱瘓、大小便失禁,還老年癡呆,你讓我一個人怎麼管理地過來?!咱們療養院的情形,你也是知道的,我是不可能圍着你家那位轉的。你不滿意,行啊,你給你家那位轉院唄!什麼樣的價錢,收的是什麼樣的服務,你一個月就交那麼點錢給我們療養院,還能指望我們把你家那位當老爺子伺候?!我說哎,你沒錢,就別再我面前裝橫啊!你自己好好算計算計,就那麼點破錢,你還能把你家那位塞到哪裡去?!除了我們這兒還能收容他,他還能去哪兒?!得了,你就別在我面前擺闊了,有本事,就把你家那老頭給接走。可人要是留在這裡,那就都是這麼一個待遇!”
這位護理人員,這話說的是有恃無恐!雖然她瞧着林夢有些富貴,不過嘛,能夠把家裡的老人送到這個地方來,再富貴,那也是裝的!前面把話說的再理直氣壯、冠名堂皇,可最後,還不是把老人一丟,自己就走了。這幾年,這樣的人,她見過的還少?!到頭來,這些老人們活的如何,還不是得看他們這些護理人員的臉色?!
“妹子哎,要是沒別的事,我可就先走了!”
那女人猶如腳底抹油一般,迅速溜走了。林夢冷眼看着,只是這次,沒有叫住那個女人。因爲她突然意識到,和這個女人計較,其實完全是在浪費時間,也是憑白地給自己氣受!女子愛理不理的態度,已經從側面說明了這家療養院的狀況。她不明白的是,這個家,到底是父親供養起來的,可爲什麼,父親一倒下,就晚景如此淒涼,被人送到了這麼一個破地方,身邊竟然連一個服侍的人都沒有?!
林姿忙着要賺錢,那林棟呢?!那媽呢?!他們都上哪裡去了!
咬咬脣,她的眼裡躍起兩抹怒火。轉身,返入了屋裡,脫了自己的外套,拿起一邊擺放着的臉盆以及毛巾,她轉入了簡陋地不到一平方米的小衛生間,接了水,返了回來,弄乾淨毛巾之後,給林豹擦臉。
大概水有點涼,林豹被刺激的哼哼着,有些不情願的樣子!不過他的行爲像個孩子,所以林夢還是強勢地搞定了他那張看上去髒兮兮的臉。
林豹嘴裡依然哼哼着,只是吐字不清,也聽不清楚他在咕噥什麼,然後一雙略微渾濁的眼,看着她,似看進去了,又似沒有。
她蹲了下來,捧住了他的臉,定定地看着他,舔了舔脣之後,有些困難地啞聲開口。
“爸,是我,夢夢……”
他依然在那自顧自咕噥,半垂着眼,還是玩着他的手,一副沒聽進去、也理解不了的樣子。
她嘆氣,心裡麻麻地痛。
“爸,你不認得夢夢了嗎?!”
輕嘆着,自語着,她站了起來。環顧着小小而簡陋的房間,看着那髒亂的一切,再看着被困在輪椅上的他,她的心裡,憋的慌,特別的不好受!
一把甩下毛巾,她衝了出去,卻沒想,差點撞上了一個人,一個正要推門進來的人!那也是一個熟人,金賽美,林夢名義上的媽,林豹的合法妻子!
金賽美是聽了護理人員說有人來看望她家老頭子了,所以急匆匆地從麻將桌上撤了下來,快步趕回來的。按照護理人員的描述,是一個漂亮的過火的年輕女子,看着也挺貴氣,她一想,就猜是林夢。女兒林姿早在碰到林夢之後,就立刻給她來了電話,叮囑她這幾天別亂跑,等着林夢上門。
可她左等右等,這都等了幾天了,也沒看到林夢的影子,就以爲林夢這是發達了、富貴了,不來認這窮親了,就跑去和那些老頭老太太戳麻將去了。卻沒想,林夢卻恰巧來了。
看到林夢,金賽美有一瞬間的尷尬和慌亂,卻很快,她就將自己給武裝了起來,淡笑道。
“你來了啊!”
這個女人,五年之前,還雄心壯志着要成爲貴婦,要讓家裡的那一幫親戚都高看她一眼。可是她得意的女兒被毀了,想要倚靠的兒子又不爭氣,染上了賭博的癮,毀了這個家,連帶撐起一片天的老公都變成了現在這一副生活不能自理的狀態,於是,她也跟着灰心喪氣了。曾經的豪情壯志,都成爲了過眼雲煙。而今,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婦人,看着或者有那麼一股精明勁兒,可還只是一個普通婦人。所以說,生活是一把無情的刀,生生地用現實將人的雄心和傲骨給切沒!
如今的金賽美,看到打扮的光鮮的林夢,有一種本能的普通人對貴人的自卑,直接地表現就是,她現在一時間沒法在林夢面前,像是五年前那般地趾高氣昂!
林夢也略有尷尬,不過也很快整理了自己的心情,直接輕聲道:“麻煩你去打一些熱水來吧,給爸爸擦擦身子吧,他那身子,都透着一股酸臭味了!”也不知道多少天沒洗澡了!
金賽美臉上閃過一抹不自然,什麼話沒說,扭身進入房間,拎起兩個熱水壺,就往外走去了。
林夢再度嘆了一口氣,回身,開始收起了屋子!
金賽美回來之後,見林夢這樣,眼神閃了幾下,等放下了熱水壺之後,她還是客套了一下。
“夢夢,你也別忙了,放着我來吧!”
林夢擦拭牀頭櫃的動作一頓,繼而麻利地又接下去收拾了起來。
“沒事……”
她低迴了一聲。放着讓金賽美來,可她不知道,她會什麼時候開始整理。單單她隨手擦下來的一層層灰,也能看出來,這是積了些日子的。
金賽美沒再多說,出去叫了一個護理人員,推着林豹,往窄小的衛生間去了。兩人合力,開始清理林豹。很快,就揚起了潑水聲,以及林豹的笑聲。
“玩……玩……呵呵……玩……”
林夢側耳聽了一會兒,嘴角帶着酸楚,微微勾了勾。看得出來,自己父親是挺喜歡洗澡的!
等到金賽美和那位護理人員推着洗的乾乾淨淨的林豹出來的時候,這屋子也大概收拾地差不多了,因爲後來又有了苗青的加入。
林夢來看林豹,父女再相見的場面,是不適合苗青存在的,所以,她只遠遠看着。後來見林夢開始收拾了,她便過來幫忙了。
“這位是?!”護理人員走後,金賽美對苗青產生了好奇。她能感覺到林夢的巨大改變,先不提她自身的風采,單單從她結交的這位朋友來看,金賽美也知道,如今這林夢,算是真正發達了。
誰能想到呢!
當時,她和自己的女兒,那哪能是可比的?!
可如今,她女兒爲了生計在演藝圈那個大染缸裡混着,可是這個被她不看好的私生女,卻活得如此光鮮亮麗。
金賽美傷感了,也嫉妒了,心裡,也不平衡着。
“這是我苗青姐!”林夢淡淡介紹了一下。苗青含蓄地對金賽美笑了笑,神色間,是一種淡淡的疏離。
金賽美回了一個笑,立刻請苗青坐下。
那頭林豹洗了澡,神清氣爽啊,在那呵呵笑着,頗爲歡快。嘴裡不時嚷嚷着要吃的。林夢剛纔收拾的時候,翻到了牀底放着的蘋果。所以去衛生間洗了蘋果,回來,坐到林豹身邊,將蘋果削了皮,再挖去那些爛掉的地方,然後再將果肉切成一小塊一小塊,送到林豹嘴邊。
林豹眉開眼笑,鼓着掌,嘴裡咬着蘋果,吃的口水橫流。此舉,有些類似於娃娃被大人給寵着的樣子,所以心滿意足一般。林夢也沒覺得厭煩,只是時不時抽過毛巾,替他擦一下嘴角。
金賽美在一邊看着,有些欣慰,暗想:只要林夢還在意她爸的,那就好辦了,那就好辦了……
在林夢餵食完畢之後,金賽美輕咳了一聲,終於沒法再忍下去,開了口。
“夢夢啊,你看你爸現在這樣的,哎……”
她嘆了一口氣。“咱們家的情況,上次姿姿是不是和你提了一些。現在呢,你爸這邊的交給療養院的錢呢,又快要沒了,你看你是不是……”
她頓了一下,因爲感覺到那個林夢嘴裡的“苗青姐”,很不客氣地朝她射來了兩束冷光,那有些扎人,她覺得自己似乎是被毒蛇給盯上了一般,莫名地就有些害怕,不敢再往下說。
林夢頭也不擡,只是仔細地擦了一把林豹的嘴角,淡聲道。“那錢就別再交了,爸以後不住在這裡了,我會給他換個地方的!”
“換哪裡去?!”金賽美的口氣裡透露出濃濃的欣喜。這丫頭,是不是要把她把給帶回家去啊。哎呀,要是能帶回家去就好了,據姿姿那丫頭說,這小女兒如今是光大的董事長夫人吶,自己有個單門獨棟的小三層吶,這要是把老頭子給領回了家,她們一家,可不就能跟着過去了,如此,也就不用在那四十平米的破房子裡窩着了!
“給爸換一家療養院,好一點的。這裡的護理人員太差勁!”
金賽美笑容一斂,不樂意了。
“你都回來了,還要把你爸往療養院送嗎?!我們把你爸送到這裡,是無奈之舉,是因爲家裡實在沒錢,我們都得出去打工掙錢去,不方便照顧你爸。可是你如今有錢,再把你爸送到療養院那種鬼地方,可是不孝了!”
“你這話說的太嚴重了!”
林夢依然沒扭頭去看金賽美,她放下了毛巾,很是自然地幫林豹捏起了腿。林豹又不是腿斷了才坐的輪椅,頂多是神經那方面受到了壓迫和損傷,林夢還指望着自己的爸爸哪天能站起來呢。如今這科技日新月異的,指不定,她爸腦子裡那血塊問題,就能得到解決了!
林夢摸着那明顯是萎縮了很多的大腿,心裡頭對金賽美涌上一股厭惡。這家人,就這麼輕易地放棄了她爸嗎?!他們不好好想想,這麼多年來,是誰在供着這個家的。就算爸癱瘓坐上了輪椅,可怎麼的,都得經常給他按摩腿啊!這一雙好腿,就這麼糟踐下去,哪怕有一天血塊和神經的問題得到解決了,怕是都沒法站立了!
可惡!
“你放心,我是我爸的女兒,肯定是不會讓我爸受委屈的。”林夢咬了咬牙,神情冷冷的。“也不是所有的療養院,都像這地方這麼爛的。我會把爸送去正規的療養院,那裡配有優秀的護理人員,他們懂得多,至少會懂得幫爸按摩腿,也懂得如何更好地把爸穩定病情、緩解病情、尋求治癒的機會!”
金賽美頓時有些尷尬,可這幾年,她這厚臉皮也是被磨出來了。她想了想,又說道:“那些護理人員,怎麼說也是外人,哪有自家人那麼貼心。要我說,你就把你爸接回你家好了,我把手頭的工作給辭了,以後,就專心照顧你爸了!”
可實際上,她哪來什麼正經的工作!她跟着林豹,可是養尊處優慣了。讓她這麼大把年紀了,再出去給人打工,可不相當於要了她的命了。她可受不了那樣的!
林夢聽了,勾脣笑了笑,不語,自顧自地又敲又捏地折騰着林豹的腿,讓腿部肌肉活血。有晶瑩的細汗,沿着她的髮鬢流了下來,滑過她蘋果般紅潤的臉。她手上弄的是力氣活,所以,很快就出了一身汗,額前的秀髮都半溼了。
金賽美在一邊看着,卻沒想到上前來搭一把手,只自顧自地催促林夢。
“你倒是說個話啊!要是你覺得行的話,回去,我就把你爸的東西給收拾收拾,然後我們儘快搬過去。要不然,你爸留在這裡,又得遭幾天的罪!”
“原來你知道我爸在這裡遭罪啊?!”林夢淡淡譏諷。
金賽美立刻漲紅了臉。
“我意已決,爸爸就送去療養院,那裡更適合他。你最好也跟過去,方便照顧他!”
“那我那工作怎麼辦?!”金賽美輕哼了起來。“沒了工作,誰給我錢花啊?!”
說着,拿眼往林夢身上瞄。那透露的意思,就是打算讓林夢養她了。
林夢立刻脣瓣一抿,擡起了臉,黑漆漆的眸子冷冷地看着她。
“媽,這是你丈夫,照顧他,是你理所當然的事情!”
“我……我知道啊!”金賽美被那一雙黑色的冷瞳給看的有些心虛,吶吶迴應着。
“那就好好照顧他!”她冷冷地吐露着字眼,厲聲。“這是做妻子的本分!”
“我……我當然會照顧你爸啊,可是,我……我也得活的吧,這吃吃喝喝,哪一樣不得花錢的。我就顧着你爸了,這……這錢從哪裡來啊,我總不至於……去喝西北風吧!”
“那是你自己的事情!”
林夢住了手,站了起來。因爲金賽美坐着,所以一下間,她就比站着的林夢矮了不少,只能仰望着她。這個高度,對上林夢那略有些冰冷的眼神,金賽美的氣場,不自覺地弱了幾分。
“當人家妻子的,就有妻子應盡的義務。既然當初可以共富貴,那麼現在也該能同患難。沒錢,你自己想辦法弄錢,你那兩個兒女養那麼大,也不能只是單純的擺設。我只負責我爸這邊,你這邊,有他們兩個供着,絕對能養活的你。”
“那……那哪能夠啊,你姐她也……也沒多少錢的,你哥就更別提了,他還欠着——”一屁股的債!
“夠了!”林夢冷聲打斷。“我只知道,當妻子的,無論丈夫陷於如何困難的境地,都會想方設法地扶持着走下去。錢的問題,是你自己的問題,不用來和我說。你若覺得照顧爸爸是個負擔,那你可以不來!”
金賽美頓時語塞。
四年後的林夢,變化很大,這一份犀利,鎮住了她。
“我過幾天再來這裡幫爸爸幫手續,今天先走了!”
拿過一邊放着的外套以及包包,她快步走了出去。再在這個病房呆下去,她覺得自己會壓抑地窒息的。
“啊……啊……”
背後,林豹胡亂叫着,衝着林夢伸着手。他雖然癡呆了,可是誰對他好,他還是知道的。這個對他好的人要走了,他本能地想留人。
金賽美見狀,立刻回過了神,站了起來,趕緊說道。“夢夢,別急着走啊,再陪陪你爸爸吧,瞧,你爸爸也不想你走呢!”
林夢迴頭瞅了一眼衝着她胡亂舞動着手的林豹,眼眶一紅,衝林豹笑了笑,還是決絕地快走了出去。
這地方,她真是沒法再呆了!
她覺得自己快崩潰了!
金賽美追到了門口,看着那挺拔的倩影越去越遠,怎麼看,怎麼像一朵高貴而美麗的花,不由嫉妒地低斥了一聲——
“臭丫頭!”。瀟湘書院首發。
車開出了十來分鐘,林夢忍不住了。
“苗青姐,把車停一停吧,我想下去走一走!”
這裡是市郊,通往春風療養院的路上,周圍大多是荒地,可謂是一目瞭然,沒什麼危險性,苗青看了看,同意了,把車子給停了下來。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林夢阻止了苗青的隨同。
這個地方,來往的車異常的少,所以也難得看見人影,苗青也同意了,坐在了車裡,沒有跟着下去。
林夢心裡憋悶,有一種特別想發泄的感覺,可是卻又被什麼東西給束縛着,然後只能讓難受折磨着她。她猶如困獸,煩躁着,卻走不出來。
三月的天,還是有些寒的!
冰冷的風,迎面出來,吹的她的臉龐都有些刺疼,可她卻越發揚起了脖子,好讓冷風能更加的往她的脖子裡吹。也許,她需要大虐一場,這種冰冷,竟然讓她覺得能稍微好受一些。
她慢慢走着,踢踏着路邊偶爾出現的黃泥,腦子裡,想的卻是這幾日發生的事情,以及四年前逃開的那一切。
容凌的不信任……
容三伯的威脅……
家裡人的猙獰……
父親的出事……
她無可奈何的出逃……
容凌養了個女人……
女人懷了孩子……
父親的半身不遂……
那麼多人的算計……
那麼多的惟恐天下不亂、落井下石……
煩!
煩!
煩!
不過就是想好好地活着,可道路偏就那麼的坎坷!她煩躁地猛地扯開了風衣上的扣子,有一種快要被困的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一輛黑色的轎車,和她擦身而過!
她偏過了頭,讓風吹起的黑髮,遮住了她半邊的容顏,遮住眼裡浮起的淚花。
她其實並不堅強,其實只是一個小女人,覺得受傷、覺得扛不住的時候,也會疼,也會哭泣,不過,隱忍和不服輸,只會讓她選擇一個人偷偷地懦弱地哭。
她又走了幾步,然後便覺察到,有一黑色的轎車,跟上了她,以可以媲美烏龜的速度。她邁進一小步,那車子便跟進一小步,基本上,和她保持着同一個速度。
在黑髮的遮掩下,她選擇忽視。可那車子還是那樣跟着她,已經明顯是盯着她不放了,她不得不伸手,抹了一把淚花,扭頭,怒視那輛車子,怒吼。
“你幹嘛跟着我啊!再跟着我,小心我把你的車給踢爆了!”
那車子停了下來。
她又瞪了一眼,繼續往前走。可稍後,那車子就又跟了過來。
她本來心裡就煩躁,憋着一股邪火,見狀,也真是惡從膽邊生,扭身,擡腿,就衝着那後車門踹了一腳。
“跟什麼跟,說了不準跟的!”
隱約地,她透過那黑色的車窗瞧見了車裡有一張模糊的人臉,似乎在看着她,立刻抽抽鼻子,怒罵道:“看什麼看!沒看過別人哭嗎?!我很好看嗎?!很好玩嗎?!”
說完,又踹了車門一腳。自己拿起手機,就要給苗青打電話。
“喂,苗青姐……”
她要告狀的話立刻止住了,因爲車窗慢慢地搖下了幾寸之後,露出了半張臉,以及一雙熟悉的眼,一雙透着冷峻的眼。
她垂下了眼,眼眶又猛地浮上淚花,心裡痠痛地不行。然後手也跟着無力地放下,通話,自動宣告了結束。
容凌坐在車裡,就這麼深沉又安靜地看着她。他是接到苗青的報告過來的。林夢一個人來了療養院,一早又把兒子送到了啊真那裡說要離開幾天,這樣似乎在預示着什麼似的,他有些擔心,所以就過來了。他也知道她心軟,怕見了她父親心裡不好受,會傷心、會難過,所以,必須得過來一趟!
可卓依依的事情,他現在還沒發給她一個交代,所以,他沒發下車,沒發堂而皇之地擁她入懷,讓她倚靠。
林夢收了手機,狠狠瞪了他一眼,扭身就走。
自然,那輛黑色的轎車,也慢慢地跟上。
她在車外,他在車裡,只是他的目光,一直鎖着她。而她,就這麼近地暴露在他的視野之下。她走了多久,他便看了她多久。兩人之間的距離,一直保持在半米之內。
在安靜的天地之間,這是一種靜默無聲的羈絆!
她抿着脣,任憑長長的黑髮被風撩起,吹散了、吹亂了,卻只顧低着頭,看着地面,不去偏頭看他一眼。
她自顧自走着,走了有多久,心裡就亂了多久,紛紛揚揚的淚,便灑了多久!
而他,就跟了多久!
若是從高空遠眺,這長久而靜默的一幕,就彷彿是一個受傷的美麗女子與一個冰冷的龐然大物的愛情。
讓人瞧着也有些感傷了!
她終於停步,卻是一扭身,猛地又踹了車門一腳。
“看什麼看?!”
她怒視着他,而他沉默,只是用深邃的眼神,鎖着她。
她憤憤不平,又踹了車門一腳,然後睜着紅通通的眼睛,對着他,怨懟着。
被風吹起的黑髮,舞動着,妖嬈地裹着她的小臉,襯着那一份蒼白,有一種別樣的嬌弱。
他終究無法無動於衷,嘆了一口氣,拉開車門,走了下去。
她咬緊了脣,沾着淚,冒火地瞪着他。
他伸手,將她擁入懷裡。
“怎麼穿的這麼少?!”
略略苛責的口氣,卻也難掩心疼!
荒野上沒有別的建築物,根本沒法擋住寒風。這溫度,可是要比市區冷很多!
他拉開黑色的風衣,強行將她扯入了自己的懷裡。黑色的披風,帶着有他熨燙的溫暖,密密實實地裹住了她。貼得緊了,他的氣息,透過那白色的襯衫,直直地往她的鼻孔鑽,差點讓她暈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