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嘯早知道,如果被人發現了她跟程言語的關係,一定會被大家無限猜想,卻不知道,往常看着那麼好的同事,一起奮鬥,一起學習,一起做任務,轉過頭來,竟然這樣想她。
宋嘯原本只是隱忍着,什麼也沒說,但是她走過的時候,忽然聽見有人說,“那麼今天大家無功而返,本來馬到成功的任務,竟然發現撲了空,難道也跟她……”
他們說她是內賊!
他們說她跟程言語有關係,她不否認,她確實是跟程言語有“不正當”關係。
但是他們冤枉她是內賊,她是絕對不能容忍的汊。
她擡起頭來,看着幾個人,眼神厲厲,“麻煩,你們都是做警察的,都是做了這麼多年,有經驗,有成績的警察,難道你們說話也可以這麼不負責任?沒有半點證據,就隨便污衊一個人?你們辦案子也是要靠猜想的嗎?覺得是這樣,就是這樣嗎,我沒做過什麼內奸,我也不屑去做什麼內奸!”
對於她忽然這樣激動,衆人是沒想到的,互相看看,衆人紛紛低下頭,確實,將兩件事扯到一起,是他們的猜想、
但是也是早有不服氣宋嘯的人朕。
“你激動什麼,我們也就是那麼想一下,你這麼激動,不是不打自招,心虛了吧。、”
宋嘯看着那個女生,是跟她在競爭轉正機會的學姐,她盯着那個人,“有人冤枉你,你也要逆來順受,一點也不激動嗎?拜託,那是神仙才會有的胸襟,我沒有,我就是會激動,我就是不允許有人這樣冤枉是,編排我,沒錯,我是跟程言語認識,但是,我跟他認識,不代表我就要背叛組織,背叛我的誓言,我跟他是私人交往,絕對不會談及任何警局的事情!”
“哈,你看看那個視頻上的樣子,那只是認識嗎?我看你們早就暗自私通……”
“你說話給我乾淨點,什麼暗自私通,這裡可是這麼多人看着呢,我會告你誹謗我,侮辱我的人格,程言語就算是三合會的成員,但是,在法律上,他現在並不是一個罪犯,我們的交往,也絕對是正當的,在法律允許範圍內的,你這樣說我,我不允許!”
那女生又被說的沒話說的了。
宋嘯就那麼哼了一聲,走了出去。
師哥在後面看着,無奈的搖搖頭,也忙跟了出來。
看着宋嘯氣呼呼的向前走,他走上來,說,“小嘯,別跟他們一般見識……”
宋嘯哼了聲,“我知道。”
“哎,其實你說的也對的,程言語又不是罪犯,我們也還沒抓到他的證據……哎,下次不如你就說,其實你不是咱麼警局的內賊,是你深入到三合會的探子……”
見師哥又不靠譜起來,她回頭,瞪了師哥一眼。
天際的盡頭,烏雲變換着各種形狀,是要變天的樣子。
她遠遠的看着,閉了閉眼睛。
“大概只是不習慣,平常,大家表現的都好像一家人一樣,爲什麼轉眼間……就這麼對我……”
師哥看着她這樣,走過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嘯,只有在上學的時候,交往的朋友,認識的同學,纔是最天真的,沒有任何需求,只要互相陪伴的友誼,之後……有了一些利益上的牽扯,怎麼都不那麼單純了,這就是社會!”
宋嘯低下頭去,說到底,她還是一個初出茅廬,什麼都不知道的小丫頭,學生妹,還不能適應,這種社會上面具的變化。
那天晚上宋嘯依舊值班。
第二天,楚青珊說,跟上面做過討論,雖然宋嘯並沒有做過什麼違反法律和規則的事情,當時鑑於宋嘯跟三合會成員有所聯繫,所以一些任務,並不適合她去做,她暫時先做幕後工作,調去資料處管理資料。
宋嘯安然的搬去了資料庫,那個幾乎是退休人員的養老處的地方。
程言語那時正回香港,不知在忙些什麼,怎麼也找不到人。
宋嘯一個人來來回回,看着大家拿着槍出任務,看着大家激昂向上,宋嘯只能坐在資料室裡發呆。
程言語是在兩個星期後纔回來的。
宋嘯晚上回家的時候,正看見程言語的車停在門口,她頓了頓,最後,卻沒有過去,沒有理他。
程言語下了車,對着宋嘯發笑,說,“小嘯,看什麼呢,我回來了!你哥哥我回來了!”
宋嘯擡起頭,只看了他一眼,然後轉身往裡走。
程言語一看,忙追上去,拉她,“哎,你跑什麼……”見宋嘯表情不太好,看來沒什麼心情,他說,“怎麼,因爲哥哥回來的晚了,你生氣了?”
宋嘯真沒心情跟他胡鬧,只默默推開他的手,說,“我還有事,先走了。”
“哎,宋嘯,你到底怎麼了?”
這時,他才注意,跟走之前相比,宋嘯好像瘦了很多,表情也蔫蔫的。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她忽然變得消沉了很多?
程言語再次追上去,“小嘯,發生了什麼事,你跟我說好不好?”
宋嘯猛然甩開了他的手,“你別動我,我沒心情跟你鬧,走吧你。”
程言語一看,知道事情不妙,更不可能走了,直接貼上去,抱住了她,“小嘯,你別這樣,你有事跟我說好不好?”
跟他說?跟他說什麼,說你這個該死的黑社會,你幹嘛要去當什麼黑社會?
說你這個混蛋,你害的我不能工作?
但是宋嘯真不想當那樣的怨婦。
她盯着程言語,看了半晌,最後還是決定,算了,說了也沒用,還是什麼也不要說了吧。
於是她依舊只是推開了他,向裡走去。
程言語更奇怪了,也急了,忽然上前,一把拉過了宋嘯,直將她的衣服都扯的歪了過去,“宋嘯,你給我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宋嘯也終於壓抑夠了,忍受夠了,回頭,激動的看着他,吼了一聲,“你爲什麼會是黑社會!”
只說了這麼一句,她推開他,快步的,瘋狂的,往房間裡跑去……
程言語卻是愣在了那裡。
你爲什麼,會是黑社會……
程言語回到了自己的住處,讓人去問了,才知道,原來發生了什麼事。
他坐在陽臺上,久久的坐着。
直到林暮沉進來了,他也並沒有發覺。
“怎麼了,程老三也有這種思考者的表情,是爲什麼?”
程言語轉過頭來,說,“你說,是事業重要,還是女人重要?”
林暮沉微微動了動,事業,女人……
“爲什麼忽然這麼問?”
程言語說,“如果是一個男人,當然會說,是事業重要,有了事業,有了錢,女人想有多少有多少對不對,但是對於一個女人呢,是事業重要,還是男人重要?”
林暮沉笑笑,說半天,還是爲了女人啊。
坐下來,他說,“時代變了,言語,女人也變得不一樣了,有時候,會比男人還勢力,還缺乏安全感,覺得只有自己握在手裡的,纔是最真實得,所以她們更需要事業,需要有自己的工作,那樣,就算有一天,男人不在了,她還能繼續活。”
程言語說,“爲什麼,爲什麼缺乏安全感?”
林暮沉看向外面,“大概……大概還是不夠愛吧……”
是啊,也就只有,這麼一個理由了……
第二天,宋嘯繼續去警局,楚青珊進來找資料的時候,正看見宋嘯坐在那裡看書。
楚青珊走過去,說,“怎麼樣。”
宋嘯擡起頭來,笑笑,“嗯?怎麼了?”
“在這裡,還適應嗎?”楚青珊問。
宋嘯嘆了聲,攤手,“你看我像是適應嗎?是啊,看着是很適應……早早的看到了人生的後半輩子……”
楚青珊笑了起來,卻靠在了一邊,說,“小嘯,你知道我去做過臥底的事情,是不是?”
宋嘯說,“嗯是啊,楚師姐是我們局的傳奇呢。”
楚青珊說,“其實,臥底是這樣的一個工作,拋棄自我,拋棄自尊,拋棄自己的朋友,親人,被所有人誤解,被所有人拋棄……那麼一個人,在一個戲劇裡,自娛自樂。你知道,我曾經是去了哪裡做臥底嗎?”
宋嘯說,“去了林暮沉身邊。”
楚青珊點頭,“是啊,那個時候,我受訓幾年後,想要真正的做一番事業,於是我去了林暮沉身邊,但是我卻忽然發現,我看到的林暮長沉,跟我想是,跟他們告訴我的林暮沉,是不一樣的,於是,於是我真就有些迷茫了,有那麼一陣子,我真的奇怪,我爲什麼要在他身邊做調查,他明明看着,就是個好人啊,我慢慢的,分不清哪裡是我的舞臺,哪裡的我的真實,每天早上醒來時,我會奇怪,我是叫楚青珊,還是叫張琳……我會那麼問我自己……”
宋嘯說,“師姐覺得林暮沉並不是他們說的那麼壞嗎?”
楚青珊點頭,“沒錯是,如果這麼跟別人說,他們一定會反對吧,但是,我心裡就是那麼想的,我也是那時才知道,原來,上面告訴我們的,也不一定是真的,什麼,都要眼見爲實。”
宋嘯忽然想,師姐這樣說,如果真的被人知道了,一定覺得離經叛道,軍人的職責就是絕對服從,上面怎麼告訴你,你就要怎麼認爲,他們說誰是壞蛋,你就要說他是壞蛋……
楚青珊說,“所以,警局裡的這些同伴們,也不過是,在上面的指導下,還沒有真正的體會到真實世界的人,而你,宋嘯,你只看到警局的美好,你只是覺得,有使命感,真是一件好的事情,但是在我看來,什麼使命感,什麼服從命令,什麼政治,權力……我們不過是工具……”
宋嘯瞪大了眼睛。
楚青珊說,“如果讓我選擇,我寧願選擇,張琳那個身份……”她忽然這樣說……
楚青珊最後對她笑笑,“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宋嘯明白了,她的意思是說,宋嘯現在覺得,她在資料室的生活單調無趣,沒有生機,羨慕那些師哥師姐們,可以激情向上,可以爲國效力,使命感那麼的強烈,宋嘯也想去,想去爭功,想去爭名,想要得到上面的獎賞,想要得到那亮晶晶的獎章,所以她不想在資料室虛度年華。
但是,其實,他們所謂的獎勵是什麼呢?
是真的,爲人民服務嗎?
是真的,在打擊罪犯嗎?
他們不過是,一種工具而已……
宋嘯覺得,這真的是很離經叛道。
想起以前也覺得奇怪,在國外,總有那樣的電影,可以演出國家背叛了我們,但是在這裡,就絕對不行……
宋嘯想明白了楚青珊的話,再看向她,才覺得,難怪,總是覺得,她對待工作,多的是灑脫,少的是追求,原來她早已經看透……
宋嘯看着她向外走,忽然說,“楚師姐……”
她回過頭,對宋嘯笑,“什麼?”
“我聽你說過幾次林暮沉……我總覺得……”
“嗯?”
“師姐是不是,在那些年,對林暮沉……”
楚青珊頓了頓,隨即,卻又笑起來,“但是,我已經不是張琳……”
宋嘯想,師姐真的很可憐,她已經變成了張琳,再也不是楚青珊了,現在的楚青珊,纔是她的舞臺……張琳,纔是她真正的世界……
但是,她卻回不去了……
這麼想開了,宋嘯卻又想到了程言語,昨天趕走了他,不知道,他會怎麼想,會不會很生氣……
宋嘯起身,才發現,她來了這麼久,還真從沒看過資料室的全貌。
這裡建築有點老舊了,一排一排的書架之間,縫隙不太大。
窗子的木頭的框架,有些模糊的痕跡,陽光灑進來時,被折射出一點昏黃的顏色,看起來,竟然也是十分美麗的。
她想,或許就是人性裡的虛榮,讓人只想着往那高高在上的地方看,卻忘了欣賞身邊最平凡的美麗。
這一刻,忽然覺得,什麼使命,什麼責任,都有些虛無了。
好人跟壞人的分別,姐是說過的,壞人,也會做好事,好人,也不是從沒做過壞事,所以,憑什麼說一個人是壞人還是好人呢?
她拿起手機來,卻想起來,那次一氣之下,把程言語的電話刪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