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珈葉相信,溫父不是別人,他一定能懂那包裹裡面所隱含的真正意思。因爲她早看出溫父最看重名譽與官位,在他眼中這兩樣東西比任何東西都要來得重要,反正溫賢寧娶誰不是娶,她毫不猶豫地相信只要她和溫賢寧一離婚,後腳馬上溫家會物色新兒媳婦人選。
不過這些對她已是浮雲,一個千方百計才丟掉的溫太太頭銜,誰愛誰拿去!
溫父不會光找她,一定先知會溫賢寧一聲,說不定溫賢寧前腳走,她後腳就來了,剛好擦肩而過,沒碰上面。
唐珈葉這麼一分析,覺得心裡有了八成的把握,迅速走進玄關,溫母就正站在那裡直勾勾地盯着她。
嘴脣蠕動,唐珈葉一時不知道該叫媽還是叫阿姨,溫母先開了口,“老溫在樓上書房。”
不用說溫母肯定知道了,唐珈葉只能笑笑,低頭換上拖鞋,然後低頭上樓,在書房門上輕輕叩了兩下。
溫父來開門,一臉的熱乎,“珈葉啊,來,來,進來坐!”
唐珈葉有些恍惚,感覺溫父這張臉不似平常在溫家看到的那張,更似於在電視上看到的那種官方招牌微笑。
“謝謝!”唐珈葉扯扯脣角,在沙發上坐下,敵不動我不動,她自然不可能先把話挑明瞭,一切只等溫父開口提。
“珈葉啊,你進我們家門差不多一年了吧?”
“是啊,爸。”唐珈葉覺得自己最好裝做什麼也不知道,象平常一樣的口氣。
“哎呀,真快呀,想當初你和賢寧結婚的時候才十九歲了,咱們家委屈了你,就辦了場酒席,沒籌辦婚禮,外面的人還不知道你和我們賢寧結婚了啊!”溫父這語調完全像個慈眉善目的長輩處處在爲小輩着想。
“謝謝爸的關心。”唐珈葉發現自己仍然只能笑笑,言多必失,說得多泄露的越多,微笑是最好的武器。
溫父依舊在感慨,“我們賢寧今年虛歲都三十二了,時間過得真快呀,我還記得他小時候的模樣。”溫父滿臉的認真,似乎正在努力回想,“很聰明,不調皮,特別地乖,還沒上小學呢好象就會背唐詩三百首,乘法口訣表,算術一門精,還會彈鋼琴,在他們那輩孩子中算是個中翹楚,他是我和晨雨的驕傲……”
溫父還在誇誇其談,對象全是溫賢寧,從小怎麼聰明,長大了怎麼厲害,成長的過程中一點不要他操心,處處優秀,處處顯得與衆不同,還有過人的經商頭腦。
唐珈葉沒興趣聽,也不想聽,她清楚這些不過是障眼法,溫父真正要說的話在後頭。
大概過了二十幾分鍾,溫父才結束對溫賢寧豐功偉績的歌頌,不着痕跡地進往正題,“珈葉啊,你呢還這麼小,才二十歲,你和賢寧結婚年齡跨度太大,整整大一輪啊,我們老輩人覺得男人比女人大是女人的福氣,懂得疼老婆。不過啊時代在變,我們的思想也要跟着變,你說對嗎?”
唐珈葉能說什麼,只能點頭,再點頭。
溫父很滿意,又憂心忡忡地長嘆了一口氣,“都一年了,我看你和賢寧的感情還是不太理想啊,你還年輕,我們賢寧都三十多了,拖不起。你上次說不想懷孩子,可能你還沒有意識到,男人三十而立,而立之後就想着能有自己的下一代,既然你們感情還是不能象普通夫妻那樣,不如分了好,大家各找各的幸福,你說呢?”
繞了一大圈,總算進入正題,唐珈葉真想翻白眼,看來這溫賢寧腹黑不是從天而降的,全是遺傳自父親。
既然溫父裝作包裹的事不知情,那她也會裝,一臉茫然地問,“爸,您想說什麼?您是要我和賢寧離婚嗎?”
什麼叫我要你們離婚?溫父霍然不說話,心裡又感嘆,這唐珈葉可不簡單,他說了這麼多,她還是這副一無所知的樣子。小狐狸一個!竟然把離婚這事推到他頭上。
溫父若有所思之後,又隨和地開口,“今天你婆婆批評過我了,覺得你和賢寧的婚事過於草率,我做爲一家之主,應該要事先過問一下你們間的感情,弄到現在大家都不好過啊。現在我想問問你,你對我們賢寧有什麼想法?可能這話我不該問,可是剛纔賢寧說了,他想和你離婚,就是不知道你的意思!”
終於等到這句話,這可不是我提的,是你溫志澤代表溫賢寧提的,唐珈葉仍然記得溫賢寧那天斬釘截鐵的說這輩子休想,她可不會天真地認爲他會一下子想通,十有八九溫父是在代溫賢寧做的決定。
這正是她要的,她要借溫志澤的力打在溫賢寧身上,她要他有切膚之痛,這也是她打組合拳中的第二拳,唯一的遺憾是她沒看到溫賢寧當時大受打擊的落寞表情,相信一定很精彩。
很痛嗎?溫賢寧,不,這還不止,我下面還有最重要的第三拳,就看你受不受得了!
“還有啊,賢寧創了這麼大的家業也不容易,這些年他的身體不好,還強撐着。你們分開這離婚財產可是個大問題,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你年輕,花不了多少錢,最好弄個什麼協議什麼的……”
溫父的意思很明白,就是你要離婚可以,溫家的財產你一分拿不到,要她籤淨身出戶的協議,裝作很爲難地擡起臉,唐珈葉沉重地說,“我知道了,爸,我會考慮的。”
溫父憋了半天好容易等來這句話,頓時笑了起來,“好,好,不急,你慢慢考慮,有的是時間。不離那是最好,唉,都一年了,處出感情來了,你們要是離婚,我還真捨不得啊!”
溫父胸有城府說到後半句,又唉聲嘆氣,十分不捨這個兒媳婦的樣子。
從樓上下來,唐珈葉有種剛剛看完好戲的韻味感。
溫母站在客廳中央,面無表情,“你要離婚咱們家沒人攔你,以後不是一家人,彩禮你們唐家也沒理由拿着,得原封不動地還回來!誰家的錢都不是大風颳來的,我兒子辛辛苦苦賺來這些家產也不容易。”
雖說早有準備,溫母這句話仍是刺耳,唐珈葉默不作聲低頭從揹包裡拿出支票,“這裡有一千四百萬,你們給的彩禮是一千三百多萬,下面的零頭不用找了,抵上我這一年在你們家的飯錢、房錢、水電費,那些名牌我只用過一兩件,也折算在這裡面。”
溫母氣惱不已,什麼叫下面的零頭不用找了,好象是在打發叫花子。這丫頭可真是牙尖嘴俐!罵人不帶髒字!可這錢她不能白白便宜了這丫頭,不要纔是傻,趕緊接過支票,頓時感覺上面的溫度燙得她手疼。
交完支票,唐珈葉平平淡淡地說,“我會淨身出戶口,什麼財產所有的我都不要。”
說完,再也不想看溫母一眼,灑脫地把揹包甩到肩上,邁開大步大搖大擺地往外走去。
在這裡生活了一年整,被壓迫,被欺負,被瞧不起,這是她第一次覺得走路變得昂首挺胸,一種油然而生的自信從胸腔裡發出來。
憑什麼不自信?我一不賭博,二不欠債,三不犯罪。人與人是平等的,誰都有活在這世上的權力,以後我不光要活着,我還要活好,活出精彩,活出人樣來。
一拿到支票,溫母什麼也不怕了,此時氣得要命,這野丫頭就這麼會氣人,還個彩禮把話說成了什麼樣?什麼?還水電費、飯錢?
不帶這麼諷刺人的,太過分了!太過分了!
老溫說得對,這野丫頭早走早好,現在就敢這麼沒大沒小地氣她,要是繼續做他們家兒媳婦,以後還指不定給他們使多少絆,等他們老了還不被她活活欺負死!
早走早好,趕緊滾蛋!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她早開始幫着給兒子物色新媳婦,一定要比這丫頭好一萬倍!漂亮、賢惠一萬倍!
車子開得很慢,溫賢寧的心臟彷彿在極度衰竭,呼吸困難,心口哽得難受,快喘不上氣來,那臉白得嚇人,眼前忽明忽暗,趕緊把車靠着路邊停下來,趴在方向盤上大喘氣。
“叩!叩!叩!”有人在敲窗。
他勉強擡起頭,降下車窗,見是若若,想掩飾已經來不及,只能虛弱地苦笑。
“哥,你怎麼偷偷跑出來了,我們到處在找你,我就猜你偷偷跑回來。”溫若嫺柳眉緊擰,看着哥哥直冒冷汗,平常英俊的面龐如今慘白如鬼,不禁哽咽起來。
“我沒事,剛剛家裡有事,我回來一趟。”溫賢寧搖頭,他沒有留意到自己搖頭的速度那麼緩慢,彷彿在一夕間垂垂老矣。
溫若嫺已經忍不住淚流滿面,喚來在後面車裡的簡君易,把溫賢寧扶到簡君易的車上,然後嗚咽着對溫賢寧說,“哥,我讓易送你回去,你的車我開走,你什麼時候康復車什麼時候還你。”
溫賢寧抖着脣異常艱難地點頭,隨後閉上眼睛靠在後車座裡,他太累,太虛弱,感覺自己好象跑過了一場漫長的馬拉松,整個人都是虛脫的,不真實的。
等溫若嫺走後,簡君易才發動車子,瞄了一眼歪在車座裡的溫賢寧,他只能無奈地長嘆,如果說以前他是在看好戲,現在連看好戲的心情都沒有了,畢竟當初要不是溫賢寧幾次出手,哪裡還有他和若若的今天。
然而,他是局外人,要插手談何容易。這中間的尺寸要拿捏得恰到好處,多一分顯得你雞婆,說不定好心辦壞事,把事情弄得更糟,少一分又覺得即使出了力也跟沒出一樣。
看溫賢寧這種倍受打擊的樣子,簡君易敢肯定,溫賢寧在溫父那裡絕對嚐到了失望的滋味,其實溫父是有多麼自私,做爲溫家的女婿他不是第一次親身體會。
溫若嫺將溫賢寧的車一路開進溫宅,拿了車鑰匙進屋,溫母正準備上樓,見女兒突然來了大感詫異。
“媽,大嫂是不是來過?”溫若嫺直接就問,她在路上已經分析過整個事情,大哥回溫宅一定是爸讓的,那麼爸說了什麼?
現在唯一難讓大哥難以招架的就是大嫂,如果爸談的是大嫂,不想都知道大哥和大嫂的事已經不僅僅是夫妻間的小矛盾,而是上升到了整個家族。
提到唐珈葉溫母氣不打一處來,“什麼大嫂,以後她不是咱們家的人!”
一聽母親這話就有門道,溫若嫺抱不平,“媽,你別這麼說話,大嫂其實人挺好的,就是年紀輕,有時候說話太直。”
“直什麼直?”溫母邊瞪眼邊向女兒告狀,“若若,你是不知道,剛剛她那副嘴臉,趾高氣揚的,把我氣得要命!你要是在場,你也會氣!”
每次在大嫂的問題上跟媽都沒辦法溝通,溫若嫺嘆了口氣,轉了語氣問,“爸在上面嗎?”
“你爸在午睡,你過會兒再上去。”溫母知道丈夫的習慣,這個點溫父總愛睡上一會兒。
溫若嫺何等聰明,從母親的幾句話中提出來一些端倪,“那大嫂來幹什麼?是不是提離婚的事?”
溫母板着臉,“嗯,你爸同意了,我也同意。”
溫若嫺搖頭,“大哥不會同意的!”
想起兒子之前一聲不吭從樓上下來,連她說話也不理,溫母一時又吃不準,嘴裡倒是很硬,“你爸要他回來就是談這件事,你大哥一直聽你爸的話,這女人不能要,你哥什麼也沒說,我看他是同意了。”
怎麼能這樣!
溫若嫺看着溫母,不知道該對父母說什麼好,真是爲大哥不值。對大哥和大嫂的感情她無能爲力,插手不了,卻也能做力所能及的事,今天一定要說服父親,爲大哥爭取自己的幸福!
傍晚,溫若嫺從溫家出來,到醫院臉色不太好,到病房外面簡君易恰好從裡面出來。
“我哥睡了嗎?”
“嗯,剛睡。”簡君易見她眉頭緊鎖,摟過她的肩往外面走,“在你父親那裡碰了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