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整個大洋,她那麼想那麼想,瞬間就聽到他的聲音。
長長的幾聲“嘟嘟嘟”的響聲之後,電話終於接聽。
水眸一陣激顫,瀾溪嫣紅的脣微微張開,聲音幾乎要破喉而出,卻發現裡面的動靜微微有些雜亂,混合着英文,氣氛緊繃而肅殺,根本聽不到他的聲音。
“哥?”她雙手握緊聽筒,啞聲叫道。
裡面沒人答話。
“慕晏辰……”鼻端一陣酸,她掌心都沁出汗來,聲音有一絲顫抖。
隔着千萬裡的距離,洛杉磯某醫院急救室的病*上,一個俊臉蒼白冷漠的男子半倚着*頭緩緩睜開眼,徹底溼透的衣服半合着,西裝扔在另外一個病*上,他搭在額頭上的手腕輕輕挪開,想動一下的時候卻發現手背上正連着輸液的針管。
視野裡有一個白色的身影在晃動,護士正拿着一枚墨藍色的手機不知所措。
“你做什麼?”一道冷冽如冰的嗓音沙啞響起。
護士一顫,驟然被病*上冷峻男子倏然迸出的兩道殺人般的眸光嚇到,臉色煞白地舉着他的手機,快速用英文開口:“抱歉先生,您的越洋電話,我拿起來時不小心接到的,請問您要不要接起來?”
越洋電話。
慕晏辰冷冽的薄脣白了白,起身,卻因爲動作太快大腦瞬間眩暈了一下,他暴起青筋的手撐住*頭,待那陣極度的眩暈過去之後擡眸,啞聲問:“我怎麼會在這裡?”
護士也嚇得慌忙去扶他,卻被他擡起的帶着殺氣的眉眼震懾住,碰都不敢碰他,尷尬地用英文解釋着,臉色因爲激動而發紅:“我們、我們是在市中心阻塞路口發現您的,您的車輛追尾造成輕微車禍,昏了過去……交警發現您的時候你除了腦震盪,全身是將近四十度的高燒!您手上的傷口引發炎症,肺部的炎症更加嚴重……啊!先生!”
護士突然尖叫一聲,瞪大眼睛看着他將手上的吊針拔出,棉籤上面迅速染上了殷紅的血!
那英挺不凡的肅殺身影接着就靠近過來,護士尖叫更甚,閉眸卻只感覺到掌心裡的手機被搶走了。
“喂?”他低啞磁性的嗓音響起,這一次用的是中文。
另一邊,瀾溪聽着對面的動靜聽得驚心動魄,怔怔的,半晌才顫聲迴應:“哥!你怎麼了?”
這輕輕軟軟的一聲,讓慕晏辰渾身灼燒着的高溫降了一些,他冷冽眸子裡的殺氣緩緩褪去,這才感覺到渾身入骨的冰冷,極度的高燒和低溫交替着,反覆折磨。
“沒什麼,”他薄脣白了白,沉下聲音來問道,“你到家了?”
“……”
瀾溪語塞,心裡,卻驟然襲來一陣陣的悶痛。
她分明記得那晚,是他說要跟她一起回來,所以不管莫如卿再怎麼跟她說是慕晏辰要提前把她送回國,她都不信!
……可是這一刻她卻能夠確定,他是清楚的。
他甚至也知道,她已經回到了中國。
疲憊至極的小臉泛着蒼白,瀾溪眼裡溫熱的水汽重了一些,雙手緊緊握住聽筒,啞聲道:“慕晏辰,我想你。”
“我很想你……我不想要隔着一根電話線跟你說話,我根本就不想回來……”她含着淚小聲卻清晰地跟他說這些話,哽咽,顫聲乞求,“你回來陪我,好不好?”
她不想計較那些糾纏不清的事,不想知道究竟是誰騙她誰哄她,不想知道莫如卿爲什麼會突然出現在洛杉磯打斷他們的旅行……她只想確定他是愛她的,是疼她的,哪怕隔着千萬裡的距離,她說一句想念,他就能聽入心裡。
慕晏辰靜靜聽着她說這些話,臉色白了白,一瞬間,心疼入骨。
薄脣緊緊貼住聽筒,他柔軟的嗓音帶着一絲啞傳來:“好。”
“瀾溪,乖……我馬上回去……”在醫院充溢着消毒水味的喧嚷裡,他帶着滿腔的愛柔聲低喃。
掛斷了電話,身後的護士又忍不住走上來,臉紅心跳地看着這個英挺不凡的東方男子,滿眸真切的擔憂:“先生,我勸您還是再休息一會,您的身體……”
慕晏辰置若罔聞,冷下臉色,轉身抄起*頭的西裝朝着外面走去。
“先生!”護士急喊。
“醫藥費聯繫我的律師轉賬付清,別來煩我。”他冷聲說着,已經走出了病房。
坐進車裡手握住方向盤,慕晏辰從方向盤冰冷的溫度體察了自己渾身燒得有多厲害,只是他不覺得他一個大男人會這點病痛就倒下,洛杉磯的雨下起來淹沒一切,慕晏辰定了時間最近的一趟航班,朝着機場駛去。
車飛速行駛着的空擋裡,他打了一個電話給聶明軒。
“晏辰?”聶明軒似是驚訝他在這個時間裡居然會打電話給他,聲音有些慵懶沙啞,“你有沒有搞錯,知道幾點嗎?中國這邊現在還是凌晨,我連*都沒起……”
“幫我個忙。”慕晏辰盯着前方,薄脣冷冷吐出了四個字。
清晨冰冷的空氣觸及皮膚,聶明軒也驟然清醒了,眸子明亮了幾分,笑了笑,像是察覺了事態的嚴重性。
“恩,你說。”他答得乾脆。
慕晏辰握緊方向盤,眸子裡迸發出一片冰冷的殺氣來。
***
“爲什麼會讓我去z市唸書?”
聽到那個消息時,瀾溪震驚,不由自主地問出了一句。
莫如卿起身盛湯,笑容淺淺:“這個學校,我在去洛杉磯接你之前就給你爸看過了,雖然都是市重點但是程度完全不一樣,聽說最後幾個月送去突擊的學生有百分之八十都上了一本線,你要是倒過了時差休息夠了,下午我就讓梓明開車帶你去z市看看——也剛好他有事去那邊辦,你說呢?”
瀾溪水眸不可思議地看着她,感覺自己像是在被洗腦。
“你以前從來沒有跟我說過……”她小臉泛着一絲白,下意識地脫口而去。
“瀾溪!”慕銘升一聲低沉的呵斥,冷眸看向她,“我跟你說過多少次,在家裡就算不叫媽媽,也要用敬稱,你怎麼跟誰都是‘你’來‘你’去,誰慣的你這麼臭的毛病?!”
那毫不留情的呵斥,似乎也久違了。
瀾溪恍惚了一下,澄澈的目光幾乎下意識地在餐桌上尋找着另一個身影,可是她看到莫如卿的旁邊空落落的,她想念的那個人,此刻,不在。
——誰慣得你這麼臭的毛病?!
“……莫姨,對不起。”她長長的睫毛垂下,輕聲道歉。
莫如卿看她一眼,暖暖笑着不搭話。
“爸,”瀾溪擡眸,第一次主動叫他,用最軟的口吻跟他商量,“我在c城一中很好,你看到我的成績已經進步了,高三這麼緊張,突然轉過去複習的進度都不一樣,也有可能不適應,適得其反……”
“你說的這些我都考慮過,”莫如卿打斷她,淺笑盎然,“所以我特意打電話過去問了那邊的進度和c城一中對比,相差不多,但是教學質量要比這邊好,你知不知道每年高考考題有70%的重點這邊的老師都能夠猜對?你去了,自然不可能適得其反,除非是自己不努力。”
瀾溪水眸靜靜地盯着她,一片無力,連反駁都不知道怎麼反駁。
莫如卿一怔,接着淺笑着去握住她在桌上的手:“怎麼,還是你捨不得離開家?這是怎麼了?反正你去了之後每個星期我都讓阿福去接你回來一次,來回也才三個多小時車程,走高速很快,這跟c城一中有什麼不一樣?”
瀾溪長長的睫毛一顫,像觸電一樣,手輕輕從莫如卿掌心裡撤出,臉色更白。
“下午太趕了……我能改天嗎?”她毫無意識地攪拌着碗裡的湯。
“四點鐘,現在才吃中飯,趕什麼趕?”莫如卿失笑。
瀾溪眼皮一跳,水眸擡起:“那我晚上怎麼趕得回來?”
“你先住那邊一段時間,”莫如卿篤定答道,表情優雅從容,擡眸凝視着她,“你忘了梓明他媽媽,也就是你二嬸家就在z市,挺方便的,年前你再跟梓明一起回來就是了。”
瀾溪的呼吸,被徹底地阻隔在了喉嚨裡。
莫如卿起身,體貼地替她把冷掉的湯倒掉,盛上新的,回眸似笑非笑地看她:“說說,你還有別的什麼捨不得,恩?”
瀾溪小臉一片迷茫的蒼白,眸子裡也一片虛空,手捧着湯,燙得厲害,卻也不鬆。
半晌之後她擡眸,氣若游絲地說一聲:“沒什麼。就照你說的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