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笙在視屏的那頭沉默着,眼眸低垂,雙手交互盤在胸前,一時間空氣寂靜,氣氛有幾分僵持。
這邊的專家、醫生面面相覷交換着眼神,那邊的喬笙卻擡起頭望向長安。其實長安一直都在看着喬笙,她在等他的答案,她眼裡的希冀,即使隔着屏幕喬笙也能看清楚,他忽而輕輕一笑,“長安,如果手術,你必須回到濱城。”
“我知道。”她輕聲回答。
“那樣,你大概每天都要被黏着。”喬笙挑眉,又笑。
“唔。”長安沒料到喬笙突然說出這句話,原本緊張的心情驀的放鬆下來,她含笑點頭,“無可奈何。”
“既然如此。”喬笙看向在座的專家們,拍了下手站直道,“我決定爲鈴鐺進行手術,但我需要張教授的協助……”他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位專家臉上,他人到中年,身材微胖,個子卻不高,看起來儒雅而經驗豐富,剛剛提醒喬笙的正是他。
張教授的神情平靜無波,“好吧,如果你堅持。”
“手術的確很可能失敗。”喬笙微微斂眸,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同時看向長安和張教授,“一旦失敗,病人會陷入長期昏迷當中,甚至有死亡的可能性。”
每個醫生都會盡量把手術的危險性儘可能的告訴家屬,希望他們做好心理準備的同時,理解手術的危險性。但喬笙對長安和張教授這樣說,有着完全不同的意義。對長安,他需要她做好最壞的打算,因爲手術的成功機率很低,鈴鐺很可能在術中就死亡。而對張教授,則是提醒他一旦病人出問題,他的職業生涯也將因爲參與此次手術而受到影響。
但長安很明白,此時除了喬笙,沒人能給鈴鐺活下來的機會,她毫不猶豫的點頭道,“我明白。”
“我也明白。”張教授站起來,“大不過以後不上手術檯嘛,反正我都快要退休的人了!”說完,他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其他人包括長安在內,都交換了不安的眼神,最終長安只好把目光落在可能會了解張教授的喬笙身上,喬笙也是看到張教授離開的,但她給了長安一個安心的眼神,解釋的同時叮囑她,“他需要時間做好準備,長安,你要安排張教授和你們一起回來,另外要準備一架專機,時間越快越好。”
長安點點頭,決心三天內就出發。
開完這個會議,已經是半夜,長安回到ICU的時候,陸蔓貞剛好從裡面出來,現在是盛傑守在裡面,長安從外面看進去,能看到盛傑緊蹙着眉頭,俯身仔細替小鈴鐺擦拭着白嫩的小臉兒,出奇認真的樣子,讓長安都有幾分陌生。但這樣的場景實在美好,她忍不住脣角微微上揚。
陸蔓貞也在欣賞着這片刻溫馨的畫面,但一轉頭看到長安,仍舊是滿心愧疚。
“對不起,你剛剛把孩子交給我,就出這麼大的事情。”
“四叔母,這是有心人設計,我們誰也防不住,你不要自責了,否則我也會自責。”長安難過的道,“你願意幫我照顧孩子,我真的很感激。”
“我總是什麼都做不好。”陸蔓貞垂首,自卑極了,“總是給你惹麻煩,也不像個母親,喬笛和喬笙兩個我從來沒有照顧過,其實根本就不懂照顧小孩,卻跟你說照顧鈴鐺,實在太不自量力。”
“四叔母!”長安加重語氣,儘量溫和的說,“鈴鐺很喜歡你呀!”
但陸蔓貞仍舊緊緊皺着眉,甚至自責的落下淚來。她生的其實很漂亮,天生就有楚楚可憐的氣質,再加上從小家境貧寒,受苦很多,嫁給喬啓達後,又發現自己和他的差距很遠,就越來越自卑,即便喬啓達想盡辦法把她護在掌心,一點兒不讓她和她不喜歡的階層接觸,仍無法改變陸蔓貞的自卑。
好在陸蔓貞對喬啓達的愛很自信,否則她和他根本走不到今天。但如今所有人都在爲了喬家而努力她卻什麼都不能做,反而還害得鈴鐺快丟了命,她的痛苦達到了頂峰。
“長安!”
突然,一道稍稍嚴厲的男聲響起,長安還沒來得及反應,就在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後,看到了把陸蔓貞護在身後的喬啓達,“四叔知道你心裡着急難過,可她畢竟是你叔母,你就看在四叔的面子上不要責備她了!”
長安一怔,繼而深深的目光在喬啓達和陸蔓貞身上掃過,陸蔓貞早通紅了臉,從喬啓達身後狠狠擰了他一下,疼的喬啓達悶哼出來,回頭不解的看向她。
“長安沒有怪我!”陸蔓貞半垂着頭,擡着眼皮輕責道。
“我看你哭了。”喬啓達卻絲毫沒有生氣的意思,反而心疼起來,掏出手帕替陸蔓貞擦眼淚。
“那是我自己哭的,關長安什麼事,你亂髮什麼脾氣!”陸蔓貞嗔怪的瞪了喬啓達一眼。
他一時無語,抱歉的看了長安一眼嘀咕着,“我哪裡發脾氣?”
“哪裡沒有?語氣那麼重!”陸蔓貞說着,眼眶又紅,“你這樣,讓我更覺得不好受。”
“哎,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我立刻給長安道歉行嗎?”喬啓達一陣慌亂的哄着,一大把年紀了居然也像個男孩兒似的手足無措。
這兩個長輩在這裡秀恩愛,長安實在看不下去,趁着喬啓達沒有真的轉過身來道歉,她立刻溜之大吉,轉身進了鈴鐺的病房。
盛傑聽到聲音擡起頭看到她,放下毛巾走過來。
“姐姐。”
“鈴鐺看起來好點兒了。”長安看着鈴鐺微微粉嫩起來的小臉兒,舒了口氣。喬笙說目前鈴鐺的情況還是穩定的,但必須進行手術,否則隨時危險。而且她很可能一時半刻也醒不來,需要專用的醫療飛機送到濱城。長安已經讓俞敏去安排飛機,因爲濱城是有航空限制的,所以手續還比較麻煩,再加上如今濱城亂成一團,長安想要帶着鈴鐺無聲無息的回去,要做好很多準備。
“剛剛還叫過哥哥。”盛傑嘆息。
長安轉頭看看他,擡起手,摸了摸他的頭,盛傑這回沒有不高興,反而看着長安,眼神中無比依戀。不知道他這是怎麼了,長安問,“在想什麼?”
“想我小時候。”盛傑走上前一步,摟住長安的腰身,把頭靠在她肩膀上,“姐姐,我小時候是不是特別難纏?是不是因爲我,你纔會和盛櫪走到那個地步?”
“胡思亂想什麼呀!”長安偏頭揉着他的頭髮,“那件事跟你一點兒關係也沒有,我不愛他。”
“那你愛盛楠嗎?”他卻問。
長安垂眸,淺笑,“愛。”
她回答的這樣利落,這樣肯定,讓盛傑驚訝,但他很高興,“我一直盼着姐姐和盛楠在一起,那樣,姐姐就永遠不會離開我們。”他輕聲說着,如同呢喃,長安有一下沒一下的拍着盛傑的脊背,她知道這孩子爲什麼突然有這樣的情緒,也許,因爲鈴鐺,他想到了過去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