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輕輕吹拂過塞納河兩岸的梧桐樹,翠綠的葉子在溫和的陽光下微微搖曳,岸邊的行人既有來去匆匆也有閒庭信步,河中的小艇滑則開道道波浪駛向自己的目的地,大一點船上的遊客們興致勃勃的打量着周圍的美景不時按下快門,一切都顯得那麼和諧和美好。
美麗的女郎將視線從落地玻璃外收了回來,有些心不在焉的攪動了下手中的勺子,然後看向咖啡館的門口,和之前一樣沒什麼東西,她的眉頭不由蹙了起來,似乎有些不滿。
“我再給他們打個電話吧,蘇菲。”坐在她旁邊的中年男子眼見如此隨即開口說道。
“不,不用,再等會兒吧,也許他們中途因爲什麼事情耽擱了。”女郎淡淡的說道,看了眼身邊欲言又止的經紀人後,她隨即又補充道:“如果到了約定的時間,他們都還沒有到的話,我們就離開好了,這樣他們也不能說什麼。”
“好吧。”中年男子聳了聳肩,跟着又開玩笑的說了一句:“從現在起,我又要開始繼續祈禱了,祈禱你不要被認出來,否則半個巴黎的男性都可能涌過來。”
女郎不由莞爾一笑,能被這樣稱讚的自然是有着“法國男人永遠的至愛”之稱的蘇菲?瑪索了。雖然時間已經讓當初那張清純的臉蛋增加了更多的成熟韻味,但那雙彷彿時刻都充滿着憂鬱的褐色眼睛卻依然明亮如昔。
她之所以會和自己的經紀人多米尼克?貝斯哈德在這個時候,低調的出現在一家沒什麼名氣的咖啡館中,是因爲數週前接到了來自美國的邀請,確切的說是來自好萊塢的邀請。一位頗具名氣的導演親自打來電話,希望她能在他的新電影中出演女主角,而且早早的讓人將劇本送到了貝斯哈德手中。
想到那個導演,蘇菲的嘴角不由浮現出一絲微笑,真是個有趣的人。以前也有過不少好萊塢的導演找她拍電影,那時她的從來都不屑一顧,至於原因……很多。但是這次這個卻讓她產生了一點好奇,因爲對方在兩年以一部黑幫電影獲得了戛納電影節的金棕櫚大獎,偏偏又年輕得不像話,同時也就刷新了獲獎的年齡紀錄,如果沒有意外恐怕很難有人超越,除此之外在好萊塢,他還有個奇蹟導演的稱號。
阿德里安?科威爾,這就是他的名字。如果就這些的話,蘇菲並不會有什麼想法,但有意思的是,對方在送來的劇本里還夾雜着一首詩,法國當代詩人保爾?艾呂雅的《自由》。
“雖然時代不符合,但我相信艾呂雅這首詩是最符合這個故事的。”對方在詩箋的下方用法文如此寫着。不僅如此,整首詩都是用法文謄寫的,筆跡很優雅,對方應該是個有着良好教養的,嚴肅而又活潑浪漫的人。
尤其是再閱讀劇本之後,她更加肯定這樣的印象。第一次看的時候,無論是華萊士的豪情還是英勇,又或者和妻子以及王妃之間的浪漫情愫都吸引了蘇菲。然而當勾起興趣的她查閱了下歷史資料後,隨即感到錯愕,有着法國母狼之稱的伊莎貝拉和那個柔弱的王妃怎麼都聯繫不起來,而且她嫁到英格蘭的時候,華萊士早就被處死了,又怎麼會和他發生感情,甚至進一步的懷上了對方血脈?
“這只是個故事,蘇菲,藉着歷史講述全新的故事,它的主題就是三色旗上的那片藍。”對方隨後在電話稍微解釋了下,爽朗的笑聲很容易讓人產生好感。
所以,當對方提出約個時間談談後她毫不猶豫就答應了下來,從波蘭回來後她幾乎沒有接過片約。一想到波蘭,蘇菲的眉宇間就不由自主的閃過了一絲陰霾。
又過了十分鐘,一個年輕人帶人進入了咖啡館,掃了四周一眼後隨即往他們這邊走來。
“抱歉,我們來晚了。”年輕人欠身說道,看向蘇菲後,眼睛隨即亮了起來,“雖然有些冒犯,但我不得不說,你真是美麗,蘇菲女士。”
“謝謝,阿德里安先生。”蘇菲微笑着站了起來和他握了握手,雖然之前已經看過對方的照片但她還是仔細的打量起了對方。五官線條分明,宛如用大理石雕刻出來的,不算特別的英俊帥氣,嘴角帶着淡淡的充滿着自信的笑容,有一種很特別的吸引人的地方。尤其是那對漆黑的眼睛,蘇菲從未見過那麼黑的眼睛,猶如深沉的湖底。
“中途出了點意外,我們最後換了輛車才趕過來的,實在很抱歉,讓你們久等了。”坐下之後,他解釋了下遲到了原因,語氣裡帶着誠懇。
“沒關係,我和多米尼克並沒有等太久,”蘇菲淡淡的笑着,“正好讓我放鬆下。”
阿德里安挑了挑眉似乎聽出什麼,但隨即轉向她的經紀人,和他攀談了起來。蘇菲沒再有說話,只是輕啜着咖啡安靜的聽他們交談,該問哪些問題多米尼克都知道,僅從故事的角度而言,她還是很樂意接下這個角色,去好萊塢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人總是要嘗試點新東西的。不過在那之前,她想要更清楚的先了解下這位奇蹟導演。
他們大約交談了差不多十多分鐘時間,阿德里安的話並不多,基本上都是多米尼克和他帶來的那位助手漢克?哈里斯在說話,他只是時不時插上幾句做補充說明。不過自始自終阿德里安的注意力都在多米尼克身上,完全忽視了就坐在他面前的蘇菲。
是的,完全忽視,蘇菲感覺得出來,他全神貫注的模樣絕對不是假裝出來的。這讓她更加的好奇,同時也不由自主的有那麼一絲不悅的感覺。
“我沒有問題了,蘇菲。”多米尼克這時站了起來對蘇菲?瑪索點了點頭,漢克?哈里斯也跟着站了起來對阿德里安點了點頭,然後兩人坐到了一邊去。
“那麼,你還有什麼意見嗎,美麗的蘇菲女士?”阿德里安終於再次對她對視,帶着微笑好毫無掩飾自己的欣賞之色,“請容我再說一句,你真的很美。”
“這次我不會再說謝謝,”蘇菲小小的調侃了下他,“還是叫我蘇菲吧,阿德里安先生,另外,你的法語說得很不錯。”
“現在換做我說謝謝了,請叫我艾德,”阿德里安同樣開着玩笑,“作爲世界上最優美的語言之一,法語名至實歸,同樣一首十四行詩,用英語朗誦和用法語朗誦,是兩個不同的味道,語言有時候就是這麼奇特。”
“聽起來你對語言學很瞭解?”蘇菲微笑着問題,並沒有第一時間轉到電影的話題上。
“不算,只是會說這世界上最爲神秘的兩門語言,”阿德里安聳了聳肩,“雖然法國人說法語很優雅有些自誇的嫌疑,但無可否認,法語相對英語在用詞上要嚴謹的得多,所以很多國際上法律文件都要有一個法語版來對照。而起,英式英語裡的那種抑揚頓挫的發音,也是從法語中學過來的,不是嗎?”
頓了頓他才又道:“至於另外一門,自然就是中文了。”
“中文?你會說中文?”蘇菲露出驚訝的神色。
“是的,對這門號稱世界上最難得學的語言之一,我多少也有些涉獵,大概是因爲我的外祖母有一半的中國血統。”阿德里安交叉雙手放到桌上,這個動作讓他顯得很優雅,“中文是屬於象形文字,通過圖像結合發音來表達意思——好吧,這只是我的看法,我不是專家,如果說錯了請不要笑話我。”
看着他那認真的模樣,蘇菲不由噗嗤輕笑了聲,真是宛如百花盛開一般,注意力不由更多的放在了阿德里安身上,絲毫沒有意識到談話的節奏已經被對方所掌握。
“中文很難學,但是學會了卻能感到其中的不一般,比如,如果用中文解釋世界的話,大約幾十萬個單詞就可以了,可要換做字母語系的語言,幾百萬個都不一定夠用。再舉個簡單的例子,他們的詩歌很短,而且有着固定的排列,很多東西必須嵌在短短的幾個詞組中表達。聽起來似乎很變態,但如果你懂中文的話,你就會發現中文古詩所蘊含的那種美。”阿德里安的語速不急不徐,認真的模樣很有感染力。
“聽你這麼說,我都想去學中文了。”蘇菲的語氣裡帶上了一絲感慨,她似乎覺察到了什麼隨即將話題拉回到了電影上面:“好了,我們還是說說正事吧,艾德,第一個問題是什麼,我想你應該知道對嗎?”
“哦,當然,”阿德里安笑了起來,“我記得在電話上說過,這僅僅是接着歷史來講述一個嶄新的故事。有些東西是永遠不會褪色的,比如自由和平等。至於歷史是什麼樣的,那不重要,悲觀者們常說歷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我雖然不同意,但也沒有必要去追究到底是什麼樣子。就當是野史好了,反正這樣的野史全世界都有不少,我要做的只有一件事,讓觀衆們對這個故事感到滿意。”
“只是這樣?”蘇菲不動聲色的問道,似乎在想着什麼。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蘇菲,無論想要在電影中表達什麼,一個好故事永遠是最重要的。”阿德里安收起笑容認真的說道,“如果無法將觀衆吸引到電影院中,如果不能讓觀衆看明白電影在講些什麼,內涵再深刻也沒有用。”
“好吧,下一個問題。”蘇菲聳聳肩沒有再繼續糾纏這個。
“爲什麼邀請你,對嗎?”阿德里安搶先問了出來,漆黑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
蘇菲微微有些錯愕,但並沒有否認:“是的,第二個問題的確是這個。”
她調整下來姿勢,眼波流轉的看着阿德里安:“出色的法國女演員有很多,比如,上個月以《瑪戈皇后》差點在戛納再次獲得最佳女演員的伊莎貝拉?阿佳妮?”
“阿佳妮不適合這個角色,”阿德里安飛快的說道,“她的特性決定了她更適合那些比較神經質的角色,比如偏執狂,而不是像這個故事裡的王妃那樣,柔弱、脫俗而又堅強。你的電影我一部不落的看完過,無論是《初吻》中的天真純潔,還是《狂野的愛》中的大膽奔放,又或者去年《芳芳》中開朗和柔美,都是那麼的特別,所以我認爲這個角色非你莫屬”
他坐直身體帶着傲然的神色看着她:“我的眼光從來沒有錯過,蘇菲,我完全相信你能把握到這個角色的特點,我們會合作出一部出色的電影”
“你還真是自信呢,艾德。”蘇菲眨了眨眼睛,低下頭去啜了口已經沒多少溫度的咖啡,然後給出了答案:“好吧,既然奇蹟導演都這樣說了,我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Yes”阿德里安頓時捏成拳頭壓去,喜笑顏開的同時冒出句英語來。這個動作把蘇菲嚇了一跳,但反應過來後隨即捂嘴輕笑。
“抱歉,我只是稍微有些激動。”眼見她這樣,阿德里安急忙解釋道。
“沒關係,我只是有些意外。”蘇菲笑着搖了搖頭,“真沒想到你還有這樣的一面。”
“每個人都有不爲人所知的一面。”阿德里安聳了聳肩,然後又開玩笑的說道:“還好你沒什麼,要是讓你受到了驚嚇,我還不知道要怎麼補償呢。”
“說道補償,”蘇菲也開起了玩笑,“之前的事情你要怎麼補償呢,艾德?讓一位淑女等候可不是紳士的行爲,無論他有什麼原因。”
“這樣啊……”阿德里安抓了抓腦袋,這在蘇菲眼裡更顯孩子氣,她嘴角的弧度頓時大了些,不過對方的回答隨即讓她的表情變成了驚訝。
“那麼,美麗的蘇菲?瑪索女士,可以請你今天或者明天共進晚餐嗎?”阿德里安這樣說道,而且還站起身來很正式的欠了欠身。
“共進晚餐?”蘇菲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不覺得有些唐突嗎,艾德?”
“或許有點,可如果不這樣做的話,過後我肯定會告訴自己:你真是個傻瓜,當那個美麗的女人坐在你面前的時候,你居然連邀請她共進晚餐的勇氣的都沒有所以,就算你會拒絕也沒關係。”阿德里安非常認真的說道,“那麼你會拒絕嗎,蘇菲?”
“嗯……”蘇菲本來想要婉拒的,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好吧,那就今晚吧。”
“真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回答。”阿德里安讚歎的說道,他有些誇張的揮舞着雙手,“真像是在做夢,我該不是真的在做夢吧。”
蘇菲再也忍不住,咯咯大笑起來。
“那麼,晚上別再遲到了,艾德。”約定好時間後,蘇菲出了咖啡館在上車前這麼調侃的說道,臉上的笑容始終不減。
“絕對不會。”阿德里安的回答非常肯定。
大約花了二十多分鐘的時間,蘇菲回到了自己在沃吉哈赫區那間不爲大衆所知的豪華公寓。她下車時多米尼克似乎想要說什麼,但最終並沒有開口。
蘇菲知道經紀人想要說什麼,事實上就連她自己也在疑惑,明明是想婉拒的爲什麼卻鬼使神差的答應了?是想看到他那有些孩子氣的誇張動作?還是因爲他很誠實很直接?
“我真是瘋了,開玩笑也就算了,居然還在跟他調情。”回到家中的她倒在沙發上嘆了口氣,喃喃的對自己說道,之前的畫面再次在腦海中浮現,一幕幕的閃過之後,笑容在蘇菲的嘴角又一次浮現。他真的是個很有趣的人,時候健談博學,時而認真自傲,成熟穩重,只有在最後那幾分鐘裡纔會讓人意識到他還是個年輕人。
想到這裡她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之前已經被遺忘的讓她心煩意亂的事情隨即冒了出來。到了年底自己就應該28歲了,一個女人有多少個28歲?算算看也不差多十年,而這十年當中……蘇菲搖了搖腦袋打住了自己的念頭,在波蘭的時候已經沒有少過爭執,所以她纔會回到巴黎,就別去想這些了。
雖然如此,但這些突如其來的煩亂感還是影響了她的好心情。蘇菲爲自己倒了杯紅酒,獨自一人半坐在沙發上慢慢的品嚐着,眼睛看着前方卻沒有焦距,精緻的臉蛋彷彿失去了生氣,憂鬱的眸子讓她顯得更加憂鬱,片刻之後她才放下酒杯躺在沙發上小憩起來。蜷縮着身體雙手抱在胸前,閉着眼睛,就彷彿沉浸在羊水中的胎兒,但相對在這空曠的房間,卻只能她顯得愈加的柔弱和惹人憐惜。
當蘇菲醒來後太陽已經快要下山了,她隨即開始簡單的梳洗並換衣服,大概是因爲之前的小憩讓煩心的事情都暫時被拋開了,所以她的興致還算不錯,擦臉的時候還哼着歌。對着穿衣鏡試了幾次後她選擇了一條米色的高V領連衣裙,再加上一根黑色腰帶,以及白色的細跟涼鞋,然後將頭髮盤起來,看起來既顯得美麗動人,又帶着一份優雅的俏皮。
“只是吃晚餐而已。”蘇菲對着鏡中的自己這麼說道。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