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氏懲罰人的時候,歷來都是直指要害。
一個下人小廝跟丫鬟私奔不算大事,只要掩蓋一下,下一個禁口令,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雲音不成!
她母親已經沒有好名聲可以讓她漲臉,她就必須自己爲自己爭臉。
萬萬不敢再走她母親的老路,如果真的跟霍光有什麼不堪的事情傳出來,雲氏的女兒家就別想再有好名聲了。
紅袖這一次之所以來涼州,就是想要一個孩兒,這個夢她已經做了好久了,只要關係到後代,紅袖固執的令人髮指。
霍光張張嘴吧,卻沒有法子說話,後宅是紅袖的天下,他沒有任何資格跟紅袖爭論。
一想到雲音最近確實需要一個安靜的空間研究熱氣球,他也就不再想說話了。
裴六子是被褚狼抓來的,這個少年時期就已經來到涼州羌人土地上的雲氏子弟,即便是幹了丟人的事情被抓了,也昂首挺胸面無懼色的跪在紅袖面前。
“你就不能明媒正娶嗎?”紅袖的銀牙都要咬碎了。
裴六子嘿嘿笑道:“提親了,我母親親自提的,被林婆把聘禮從家裡丟出來了,還說我是一個馬倌,配不上她閨女。
我是馬倌不假,可是,掌握了上萬匹戰馬的馬倌跟普通的馬倌能一樣嗎?
他林婆有什麼資格對我評頭論足!
如果不是家主的事情需要隱秘,萬全,不敢娶外面的女子,我裴六子也是好漢一條,哪裡用得着如此委曲求全!”
給紅袖說完了事情的經過,裴六子又對綠衣道:“一句話,跟我走不?走,萬事我抗,不走,我立刻就回山丹部落,此時就當沒有發生過。”
紅袖氣的發抖,偏偏拿裴六子一點辦法沒有,這些早年就離開雲氏的混賬東西,現如今一個個都成氣候了,年紀雖輕,卻個個是一方大豪。
手上見過血,經歷過大場面,一個個桀驁不馴的如同野馬,或許只有在雲琅跟霍光面前,纔會心悅誠服。
裴六子的話說的極爲混賬,綠衣卻理所當然的回答道:“當然跟您走。”
裴六子仰天大笑道:“好,好,你今日給耶耶臉面,來日耶耶讓你一世無悔!
你母親也會以你爲榮!”
說罷,就拉着綠衣跪在紅袖面前,拱手道:“我裴六子只有母親嗎,不知有父親,不敢以家主爲父,只求細君以大母身份,受我夫妻一拜!”
紅袖眼睜睜的看着裴六子拉着綠衣對她梆梆梆的磕了三個響頭。,來不及反應,裴六子就打橫抱起綠衣哈哈大笑着就要出門。
霍光的手動彈了一下,一個小小的包袱就飛向裴六子,綠衣探手捉住,就聽紅袖道:“這是你的陪嫁,好自爲之!”
霍光目送兩人離開,就對紅袖道:“我不會學他的,我與阿音成親之日,必定是轟動長安城的大事。
我很貪婪,不但要師傅師孃們的祝福,也需要全天下人的祝福。
如果偷偷摸摸,趣味全無,甚是無趣啊!“
紅袖指着門口舌綻春雷:“滾——”
張安世已經兩天兩夜沒有睡覺了,同理,霍一,霍三,李禹三人也沒有覺可以睡。
全是犟驢,所以只有看誰能熬到最後了。
李禹的腦袋重重的砸在桌子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他的腦袋應該很痛,他卻一聲不發,趁機睡覺。
可惜,第一個呼嚕還沒有打出來,他的腦袋就被張安世給提起來了,同時一塊巴掌大的冰塊被張安世塞進了李禹的脖領子裡。
李禹虛弱的叫喚了一聲,勉強睜開雙眼。
“投降吧,說自己錯了,說出來你就能去睡覺了。”
張安世的聲音中似乎帶着無限的誘惑,李禹無力地張張嘴巴,卻支棱着脖子,還是一個字都不說。
霍一的眼睛裡早就只剩下白眼仁了,他的眼皮被張安世給黏住了,他非常的想睡覺,睜着眼睛卻無法入睡。
霍三同樣如此,只是他啊比起這兩位就要堅強的太多了,不僅睜大了眼睛,還有空威脅張安世:“有什麼本事就使出來,只要你不睡覺,耶耶也不會睡的。”
張安世用冰水洗了一把臉,眼睛紅的如同炭火一般,挑挑大拇指道:“我看你嘴巴能硬到什麼地步。我根本就沒有打算從你們嘴裡問出是誰幹的。
我只想讓你們極度的睏倦,等你們睡的跟豬一樣,我就帶你們去富貴城……“
李禹傻傻的道:“去富貴城?”
霍一搖晃着搖晃着腦袋道:“他準備剝光我們的衣衫遊街啊。”
霍三笑道:“耶耶不會輸!”
張安世獰笑道:“那是你們還不夠困,等你睡着了,我有無數種法子討回血債。”
如果不聽他們的談話,從窗外看進去,只能看到兄友弟恭的教學場面。
如果聽聲音,會讓人不寒而慄。
雲哲指指屋子裡的四個人問曹信:“他們在幹什麼,兩天了好像沒有換過姿勢。”
曹信往茶水裡丟了一顆剖開的青梅,喝了一口茶水,發現有些酸澀,又往裡面加了一勺糖霜,再喝一口,這才滿意的點點頭。
“他們在熬鷹!”
“熬鷹?什麼意思?”
“有獵人抓到鷂鷹之後,想要藉助鷂鷹之力狩獵,就必須先馴服鷂鷹,可是呢,鷂鷹本身就是天空之王,性情剛烈,一般不容易屈服,這時候,獵人就會付出極大的精力熬鷹。
熬鷹是一件頗爲苦累的活計,幾天幾夜,人與鷹就那麼對峙着,不吃不喝,誰也不眠,直至一方最終敗下陣來,才宣告熬鷹的結束.一場活兒下來,開始還桀驁不馴、鬥志昂揚的鷂鷹最終會乖乖的接受獵人的指揮,繼而終生成爲人的奴隸。”
“現在,他們四個誰想成爲誰的主人?”
“張師兄想要立威,確定他二師兄的地位,霍三想要脫離二師兄的管束,所以,這一場爭鬥不可避免。”
“爲何不去爭大師兄的位子?”
曹信搖搖頭道:“這事就不要想了,鬥不過大師兄的,大師兄也不會跟我們鬥,他只會把所有人打服氣。
走的時候啊,除過你,他把我們齊齊的打了一遍,當然,是以考教武藝的名頭。”
二人正說着話呢,宋喬走進了那間屋子,挨個摸過這四個傢伙的脈搏之後,嘆口氣就離開了。
她只能管束這些孩子的衣食住行,卻不能干涉他們之間的鬥爭。
這樣慘烈的鬥爭,在雲氏學生中出現的頻率不算低,就像雲琅當年給了張安世一箱子黃金,讓他扛着去花銷一般,都是對個人意志力最好的淬鍊。
張安世那一次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就是不知道今天,會有誰是失敗者。
李禹第一個扛不住了,身子向後一倒,衝着張安世用嘶啞的嗓音吼道:“我要睡覺,隨你怎麼樣,我認輸!”
張安世連忙把已經睡着的李禹抱上牀榻,給他蓋上毯子之後笑眯眯的對霍一道:“你也熬不住了吧?想睡就睡,沒關係,我不會太過份。”
霍一的黑眼珠終於回到眼睛中間,艱難的道:“你真的不會太過份?”
張安世道:“你們年紀小,光屁股逛街問題不大。”
霍一痛苦的道:“我不要臉的啊……算了,隨你吧。”
說完就學李禹的樣子翻身睡了過去。
張安世獰笑着將霍一放在李禹身邊,同樣給他蓋上毯子,然後就來到還在堅持的霍三面前道:“你已經很厲害了,至少比李禹跟你哥哥強,投降吧,投降了就能睡了。你看,他們兩個睡得多香甜啊。”
霍三大叫一聲,揮出一拳重重的打向張安世的眼睛,大叫道:“耶耶不投降!”
張安世輕易地避開了霍三虛弱的拳頭,冷聲道:“你的夢想是做像你父親一樣的男子漢,我不得不承認,你確實很像你的父親。
可是,時局不同了,匈奴人跑了,你沒有可能像你父親一樣率領部屬,遠征匈奴,繼而立下不朽的功勳。
你現在的堅持一點意義都沒有,投降吧,然後就好好地睡一覺,你已經快到極限了。”
霍三坐直了身子,平視着張安世道:“別想趁機睡覺,我確實快到極限了,你不是也快到極限了嗎?
說那麼多的廢話做什麼,好好地看着我,看看到底是睡先睡着!
你要是睡着了,我還會把你的衣衫扒光,這一次,就不是在這座院子裡,而是要帶你去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