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走了,武士們也依次離開,席麗馬抹一把額頭滲出來的汗水,心有餘悸的對赫裡穆道:“以後管管自己的嘴巴,我們馬上就要踏上漢國內地了。
天知道會遇到什麼樣的貴人,你要是再把大月氏的那一套說辭用在這裡,遲早有一天,我們都會被你害死。”
赫裡穆沉吟片刻,喘着粗氣道:“如果匈奴人沒有來……”
席麗馬不等赫裡穆把話說完就冷冷的道:“我欠你父親的恩情,這一次把你活着從大月氏帶過來,已經償還了你父親給我的恩情。
赫裡穆,你不再是一位高高在上的王子了,你現在只是商隊中的一個夥計,記住了,忘記你一日的榮耀,忘記你曾經的王子身份。
大月氏已經被匈奴人佔領了,它已經不存在了。
在偉大的漢國,我們都是最卑微的商人,要守這裡的規矩,別胡來!”
赫裡穆點點頭,瞅瞅自己一身破爛的羊皮襖,自嘲的笑了一下,席麗馬說的一點錯都沒有,大月氏已經完蛋了,就算在一些荒僻之地,還有一些大月氏人,他們如今過的如同老鼠一般,見不得光。
失去了國家保護的大月氏人,就像是荒原上無主的牛羊,誰捉到就算是誰的。
席麗馬說的沒錯,大月氏已經完蛋了。
他這個王子的身份在大月氏興盛的時候還有些作用,現在……一介亡國奴,能有現在的待遇,已經非常的難得了。
自從進入了荒原,兩隻老虎就沒怎麼洗過澡,髒老虎雲音自然是不允許它們進自己的馬車的。
所以,兩頭巨大的老虎就蹲在車轅上,虎爪按着馬屁股,幫雲音趕車。
真正負責趕車的婆子卻對兩隻老虎沒有什麼好脾氣。
一來,這兩頭老虎太重,壓在車轅上,導致拉車的四匹馬非常的吃力。
二來,有老虎在,拉車的挽馬的力氣就消失的很快,走不上二十里地,就要換馬。
很明顯,這些挽馬用在防備老虎父子的精力,遠遠超過了拖拽馬車的精力。
雲音的馬車裡面鋪着厚厚的墊子,人躺在上面,就像躺在雲彩上一般。
即便是西北地的路非常不好走,她躲在馬車裡邊也沒有吃到半點苦楚。
伺候她的丫鬟叫做點墨,是胸無點墨的那個點墨,人是卓姬專門給她配的。
跟着雲音的人還是傻一點最好,太狡猾的丫鬟,會把天真的雲音帶進溝裡面去。
當然,雲音身邊還有一個足智多謀的嬤嬤,這一位,可是卓姬花了大價錢從出宮的年長宮女中挑選出來的人精。
老虎大王覬覦雲音柔軟的馬車墊子很久了。
才把大腦袋探進馬車,就把被雲音給用力退出去了。
這傢伙現在奸懶饞滑四種壞毛病算是佔遍了。
非美食不吃,非重型賄賂不接受,非有重大好處的事情不動身。
以前雲音丟一個毛線球,老虎大王都能跟她愉快的玩半天,現在,丟肉球都引不起老虎的半點興趣。
腦袋進不來,它就轉個身,將粗大的尾巴探進馬車,不斷地搖晃着騷擾雲音睡覺。
點墨兇猛的抱住老虎尾巴,無奈,她單薄的身體,幾乎被老虎用尾巴甩起來了,身子撞在車廂板上砰砰作響。
雲音無奈,大叫一聲,老虎立刻就停止了甩動尾巴,一頭就鑽了進來,不等嬤嬤鋪上毯子,它就找了一個最舒適的地方爬了下來。
小老虎也想鑽進來,卻被老虎大王一巴掌就給拍出去了。
這些都不過是漫漫路途上的一點小小的消遣。
越是靠近武威郡,路上的商隊以及行人就多了起來。
雲音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的窮人。
上林苑也有窮人,可是,上林苑的窮人跟這裡的窮人根本就是兩回事。
上林苑窮人憂慮的是住不起青磚瓦房,兒女身上見不到半點綾羅綢緞,家裡的晚餐除過米粥跟餅子鹹菜之外沒有別的吃食。
涼州的窮人……最大的想法就是下一頓飯在哪裡?
羌人總是黑乎乎的,或者說髒乎乎的,加上大夏天,他們依舊穿着破爛的羊皮襖,讓他們的外在模樣看起來更加的不堪。
看到這一幕,彩畫,綠衣她們就開始後悔來到這片窮地方了。
紅袖笑吟吟的道:“這可是你們搶着要來的,不是我逼着你們來的。”
彩畫長出一口氣道:“怎麼會有這麼窮的地方?”
年紀稍微大一些的綠衣卻無所謂的道:“我母親當初帶着我來家裡之前,我們也是這副模樣。
咱家君侯做了涼州牧,這裡的人很快就會富裕起來的。”
紅袖微笑不語,雲氏的僕婦們如今是大漢國一支舉足輕重的經濟力量。
一年多以前,大漢錢莊遭受沒頂之災的時候,就是這些僕婦們利用手裡的龐大資金,幫助錢莊渡過了一場災難。
如今,災難已經過去了,昔日被子錢家們當做垃圾拋售出來的東西,如今,又恢復到了他昔日的價格,甚至有了長足的增長。
所有的好消息都來源於匈奴人跑了這個最大的利好消息。
漢軍雖然跑了上萬里路,卻兵不血刃的拿下了整個北方,這個前所未有的巨大勝利,一下子就把長安人對未來的恐懼一掃而空。
匈奴人跑了,每一個漢人都明白這意味者什麼——意味着大漢國從今往後,再也不會有什麼大的戰事發生。
關中之地將真正變成世界的中心。
加上匈奴人在西域之地大肆的燒殺劫掠,來自西域的富商,王公們,爲了避難,紛紛帶着家產來到長安這個世界上最安全的城市,導致長安的所有生意都在變好,所有的資產都在暴漲。
也導致雲氏的僕婦們變得更加的富裕,更加的無法無天。
彩畫,綠衣這些丫鬟,與其說是丫鬟,不如說她們就是在雲氏幹活的富人。
她們的母親,哪怕是最低級的工頭,家財與她們現在乾的事情毫無關係。
一個赤裸着上身,站在熱水鍋邊上繅絲的婦人,很可能就是長安某座鋪面的主人。
一個扛着一匹絹罵罵咧咧的婦人,在工作結束之後很可能就會趕着自家的華麗小馬車去太學遊玩的人。
所以,雲氏現在已經是一個很籠統的稱呼,只要是雲氏僕婦,即便是已經離開了雲氏,也習慣性的在家門口標上雲氏別院這樣的門頭。
尤其是富貴城,雲氏在這座城池裡,有云半城這樣的稱謂。
這樣的事情,雲氏在長安,陽陵邑,富貴城乾的肆無忌憚,可就是因爲雲氏在長安瘋狂的置辦家產,皇帝對雲琅的信賴卻在日益加深。
因爲雲氏最大的資產就是房子跟地產,所以,劉徹樂見其成。
這些話紅袖自然不會跟那些婆子們提起的。
雲氏又要開拓西域涼州,京城裡的無數家產,就是雲氏留給皇帝的人質。
當某一天來臨的時候,皇帝很可能就會發現,所謂雲氏龐大的資財,基本上都屬於一個個私人,並非雲氏的產業。
這都是張安世的安排,他認爲雲氏養活了這麼多的僕婦,並且讓她們一個個大發橫財,爲雲氏這個主家揹負一些責任也是理所當然。
道路兩邊開始出現農田之後,河西的第一個重鎮武威就近在眼前了。
調任武威擔任刺史的司馬相如,派來了屬官前來迎接,紅袖卻無視了司馬相如的存在,徑直帶着車隊進入了剛剛被整修一新的姑臧城。
紅袖進入姑臧城之後,就給守衛姑臧城的雲氏將領下令,封鎖姑臧城,閒雜人等不得進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