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賁校尉馬嶼站在雁樓前,遙望遠方,臉上有少許的期待。
太子劉徹此次命他率領五百虎賁衛趕赴雁門邊塞助戰,長安期門校內僅留下一百虎賁衛留守。腦海浮現出軍候李當戶那張寫滿不甘的大臉,馬嶼不由笑了起來。
可惜,太子嚴令虎賁衛只能參與守城,不能出城作戰。
虎賁將士們對此有些迷惑,卻不敢有絲毫不滿,不僅是因爲對太子的忠誠,也是因爲身後站着倉素帶領的軍法官們。馬嶼知道這是太子對虎賁衛的看重,既想讓虎賁將士們經過戰鬥的洗禮,又不希望損失過重。
虎賁衛是劉徹親手培養出來的,哪怕如今一個最低級的虎賁士兵,將來都會作爲基層軍官,充實到新擴編的軍隊中去,將劉徹傳授的各種軍事思維和戰術構想傳播下去。
作爲穿越衆,劉徹深深的瞭解,優秀的基層軍官對整個部隊的重要性。
二戰前期德軍之所以能勢如破竹,很大程度上,正是因爲大批畢業於柏林軍事學院的低級軍官,能很好領會統帥的戰略意圖,並貫徹到基層連隊,同時將各種戰術構想運用到實際戰鬥中。
同時,德軍實施嚴謹的軍銜制度,把士官分成軍士長、上士、中士、下士;把士兵分成上等兵、一等兵、二等兵、三等兵。如此一來,即使連隊主官陣亡或重傷,無法繼續指揮戰鬥,士兵們仍能自行整編,重新組織起來,完成任務。
而後世的美帝,更是通過各種高科技,讓區區數人就能構建一個完備的最小戰鬥單元。這一切的關鍵前提,正是擁有大批優秀的基層軍官。
和雁門塞內鬱悶不堪的虎賁將士不同,由公孫賀帶領的百餘羽林衛,得到了極大的作戰權限,如今正隱藏在勾注山的茂密叢林之中,如同隱蔽着的毒蛇,伺機給來犯的匈奴人噴射出致命的毒液。
從成立之初,劉徹對羽林衛的定義就是特種作戰部隊,若是用來守城,或是正面作戰,就完全失去了存在的意義。因此,此次寶貴的實戰機會,是萬萬不能錯過的。
雁門塞高踞勾注山上,只有一條盤旋幽曲的山路,穿塞而過。這條盤山大道,正是匈奴南下雁門郡的必經之路。如今,山道上佈滿了溝壑和陷馬坑,讓匈奴千長阿斯恰頭疼不已。
“漢人果然最有準備,顯是想龜縮塞內,從此不再出塞了。”
一旁的佰長勾裡葛嘆了口氣,話中帶着深深的無力感。
從雲中一路疾馳而來,卻發現勾注山前方圓數百里的草原和農田全都被燒成一片焦土,各種水井和水渠也都盡數填滿。如今戰馬只能單單吃騎兵們攜帶的特製草料,根本撐不了多久。
阿斯恰皺了皺眉,詢問道:“派出去的斥候,可曾找到漢人邊民?”
“方圓百里內,連稍大的活物都找不到,更別說人了,只找到些焚燒過的斷壁殘垣。”
勾裡葛搖頭苦笑,作爲阿斯恰多年的老夥計,他說話並沒太多顧忌,隨即建議道,“是否要上報大單于,改道南下?”
“如今已入冬,一旦降雪,不利攻城,恐怕我匈奴鐵騎會飲恨漢人關牆之下。緊迫之下,除了雁門,還有何處能南下?代郡有白登山依爲屏障,需繞道左部,且不說左賢王肯不肯支援,單說需奔馳千里,便足以讓我匈奴人疲馬乏。至於南下上郡,需從朔方渡過黃河,更是要轉進數千裡。大單于如今雪恥心切,萬萬不會答應的。”
阿斯恰思考片刻,面色憂慮的否決了他的建議,隨即又幽幽道:“此事也不需我等操心,再派快馬將此地情況上報大單于,一切交由他決斷吧,我等做好準備就是了。”
勾裡葛微微點頭,立即吩咐了下去,但心底卻有些許憂慮。
數日來,阿斯恰彷彿失去了當年馳騁沙場的銳氣,整個人驟然蒼老了幾分,更是沒有了往日臨機決斷的魄力,毫無主見,每日不斷的派人將情況上報大單于,一副惟命是從的樣子。
在他人眼中,此等作爲是出於對大單于忠誠,但勾裡葛卻從老夥計的眼神中看出了幾分置身事外的意味。
“此番我等輕騎疾馳,所攜軍糧和草料很少,原本打算就地掠奪,可如今漢人堅壁清野,麾下將士和戰馬,怕是撐不到大單于的大軍趕來。”
阿斯恰突然覺得心煩意亂,隨即揮揮手,無奈道:“讓將士們到勾注山的密林中狩獵,如今禽獸冬伏,想來獵殺些熊羆也費不了多大氣力。再多采集些野菜草梗,混在草料裡餵食戰馬,雖說會降些馬力,但好歹能撐到大軍到來之日。”
勾注山脊上,公孫賀遙望遠處山腳的數百匈奴騎兵,臉上露出一絲喜色,朝身旁侍衛做了個手勢。
侍衛會意,趕忙跑到遠處,將一根小竹管放到脣邊,鼓起腮幫,吹出幾聲清脆的獨特鳥鳴聲。
片刻後,遠處也傳來了一陣鳥鳴,而且由近及遠的傳遞了下去。
埋伏在山道口附近的易言,早就看到了匈奴騎兵的到來,如今又聽到了山上傳來的鳥鳴聲,知道羽林僕射公孫賀已經下達了開始作戰的命令。
他隨即也掏出竹管,迴應了幾聲,示意自己收到了指示,便推醒了身邊熟睡的唐濤。
“呸!”
唐濤揉了揉眼睛,又用袖口擦擦嘴角,輕聲吐了口唾沫。
爲了保持隱蔽,羽林衛早就習慣了趴在土裡睡覺,醒來時嘴邊難免沾上些泥土,甚至有些睡覺喜歡張嘴的將士,醒來滿嘴是泥也是常事。
易言一邊警覺的關注着匈奴人的動靜,一邊將水袋遞給唐濤:“趕緊準備,等到匈奴人進了林子,就要開始戰鬥了。”
唐濤聞言,臉上寫滿了興奮,趕緊接過水袋,抿了一小口,同時掏出作戰服內袋的特製軍糧,用力咬了幾口。
這種軍糧是太子殿下專門供給給羽林和虎賁兩營的野戰吃食,用煮熟的豆粉和牛肉,加上少許鹽和糖,壓制成小餅磚。滋味只能說還算湊合,關鍵是就着水吃下去,半個手掌大的一塊,埋伏個大半天都不會感到餓。
唐濤吃喝完,又在易言鄙視的目光中,緩緩移動到不遠處的草叢裡,挖了個小坑,美美的拉了次大的。又將小坑掩埋,上面灑上些落葉,這才一臉滿足的返回,接替易言警戒,讓他也好好準備一番。
易言的動作要利落很多,片刻後就回到了唐濤的身邊。唐濤訝異的打量着他,一副嫌棄的樣子:“你咋那麼快?真的弄乾淨了?”
易言瞪了他一眼,不發一語,隨即專心的注視着遠處的匈奴人。
唐濤撓了撓頭,也沒有在意。他和易言搭檔快兩年了,自然瞭解他的性子。正是易言的嚴謹和細緻,使得唐濤對他極端信賴。
用太子的話來說,將背後交給這樣的袍澤,放心!
日頭漸漸爬上天穹的頂端,唐濤和易言又相互替換着警戒了幾次,匈奴人終於開始有了動作。
只見百餘名匈奴人從山道口前的營地走了出來,沒有牽着戰馬,手上提着弓箭,進入了前方的密林中。
唐濤看了看易言,眼中滿是熾熱的戰意。易言搖搖頭,否決了他的建議。從剛纔的鳥鳴聲可以判斷,自己二人是最靠近匈奴營地的小組了。單憑他們兩人,是絕對對付不了百餘名匈奴精兵的,一旦打草驚蛇,就破壞了整個計劃,得不償失。
他掏出竹管,朝山上吹響了一連串急促的暗號。
很快,一陣迴應傳來,易言仔細聆聽,思索了片刻,又向一旁的唐濤確認道:“後撤一里,照四號方案進行,沒錯吧?”
暗號是每個羽林衛都要熟記的,心思細膩的易言更是瞭然於胸,但還是要嚴守規矩,向同伴確認,以避免出現誤讀。直到唐濤點點頭,表示自己也是同樣的判讀後,兩人這才清除掉留下的痕跡,緩緩向山上後撤。